果不其然,忽必烈凝聲問道:“王大人,你說是嗎?”
三人中只有王文統姓王,誰都能確定忽必烈指的就是他了。
完顏黑水和伯顏一聽忽必烈口中答案,真是亮瞎了眼睛,就他這個老鵪鶉?
王文統更是身子瞬間一顫,什麼時候咱老王在陛下眼中也成了這麼一個牛逼的存在?
忽必烈陛下言下之意,難道是...
大概回過味兒來的王文統惴惴不安地擡起頭來,仰望着忽必烈,問道:“陛下的意思是讓臣親赴南邊,遊說白蓮教的熊海山,還有頭陀軍的黃福,讓他們放下刀槍歸順大元嗎?”
忽必烈聽罷,很是滿意地看着這個大元朝的頭號降臣。
到底是漢人,心思就是比我們蒙古人要活泛,聞琴絃而知雅意啊,不錯。
見着忽必烈的點頭讚許,王文統心中大駭,我的親孃啊,讓我去南方那麼危險的地方遊說這些叛軍?
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嗎?
特別是南方漢人對於他們這些北方的投降漢臣那真叫一個恨啊,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說不定還沒見到熊海山或者黃福,就被他們手底下那些叛匪撕成稀巴爛了。
這,這...
王文統冷汗涔涔順頰而下,害怕了。
忽必烈見狀,知道王文統又開始犯所有漢人降臣的共同結症,貪生怕死了。
但是如今是用人之際,這種遊說之事也是王文統這樣的降臣,最爲拿手,因此竭力抑制心中的怒火,強壯笑意地說道:“王大人不用擔憂,朕怎麼會讓你去送死呢。此番你去南方不用遊說頭陀軍的黃福,只要單單遊說白蓮教的熊海山就行了。”
爲什麼?
王文統面露疑惑。
忽必烈繼續說道:“黃福的頭陀軍起兵造反與我大元不是三天兩日了,如果能遊說能投降早就歸順了,況且他兄長和他的黃氏族人更是死於伯顏丞相當年的徵南大軍手中。所以,黃福的頭陀軍是鐵了心和我大元反抗到底,無需管他。”
然後從一對奏摺裡找出一封奏摺,緩緩打開道:“如今困守在廣南東路的大都護蘇古特上奏稱,白蓮教的熊海山曾對黃福提出誰先攻入梅州城,就奉誰爲王。朕從這兒可以看出,熊海山並非真心實意地要對我大元抗爭到底,說白了就想趁着亂世做個草頭王罷了。既然如此,朕何不痛做個天大的恩惠給熊海山,只要他肯歸順大元,朕不僅封他爲鎮南王,還將我大元朝的公主嫁給他,讓他熊家榮華富貴,顯赫至極。”
伯顏和完顏黑水聽着連連點頭,這招連消帶打,不僅讓白蓮教的熊海山歸順大元,還徹底破壞掉了白蓮教和頭陀軍的聯盟。屆時,南邊單單隻剩下頭陀軍,還能有何作爲?
到時候,東南三路,大定。
陛下就是陛下,短短時間就想出瞭如此計謀,完顏黑水和伯顏心悅誠服的再次跪拜下來,對着忽必烈高歌頌揚。
王文統聽着忽必烈的分析,心思這倒是可行啊,如果遊說白蓮教熊海山成功,那
可是天大的功勞一件啊,不知道陛下該如何封賞我呢?
忽必烈彷彿洞穿了王文統心中的小九九,隨即許諾道:“王大人,只要你能替朕辦好這件差事,朕肯定會不吝賞賜。”
唔?
王文統張大了眼珠子看着忽必烈,眼中透出汩汩熾熱,心思,陛下會如何賞賜呢?
繼而,忽必烈許諾道:“只要王大人辦好此事,便是大功一件。你事成歸來之日,朕賞你國公的爵位,還親自給你擡籍,進我蒙古籍。唔,就賜你‘部日固德’的蒙古姓氏。此姓氏之意爲盤旋在天空的雄鷹。王大人啊,蒙古人爲幾等,漢人又爲幾等,無需朕再囉嗦了吧?”
王文統聽完忽必烈的許諾,胸口起伏喘着粗氣,不是害怕,而是激動。
能得國公爵位固然欣喜,最令他激動的是忽必烈的賜姓和擡籍。
進入蒙古籍,擁有一個姓氏一直是這個狗漢奸此生最大的心願。
大元朝人分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北人,四等南人。
他王文統是北方降臣,哪怕是天下降臣的一哥,顯赫一時的中書省平章政事。
但是在蒙古貴族眼中終究是個三等的北人,就因爲這個身份,令他委實擡不起頭來,也在完顏黑水和伯顏面前失了底氣。
如果能夠進入蒙古籍,還有一個姓氏的話,以後誰還敢小覷他王文統?不,應該是,文統·部日固德。
哪怕是他死後,他的子孫後代也會銘記並感恩他這個開創了部日固德家族的祖先。
至於後世如何銘記和感恩,那只有天知道了。
得到忽必烈許諾的王文統,感覺自己骨頭都輕了幾分。
拼了,富貴險中來。
跪在地上早已膝蓋發麻的王文統此時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一股身爲高等奴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高舉雙手匍匐在地,將臉貼在地上啃着泥灰,高聲喊道:“臣王文統必定爲陛下辦好此事,不負聖恩。”
忽必烈滿意地點點頭,心道,狗奴才就是狗奴才,不給他一根骨頭,是不會搖尾辦事的。
隨即示意跪在地上的伯顏和王文統紛紛起身。
這時,起草完幾道聖旨的完顏黑水緩緩走到忽必烈跟前,將聖旨託上前,讓忽必烈審閱,然後蓋上玉璽。
不消一會兒,忽必烈就將聖旨看完,隨後一一蓋上玉璽,交還給完顏黑水,說道:“明日一早,就將聖旨發出去吧。”
完顏黑水稱是。
諸事已畢,三人急急告退。
剛退到暖春閣門口,忽必烈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釋放文天祥迴歸南宋,是誰的主意?”
啊?
三人的心肝再次被忽必烈狠狠拽了起來,起伏跌宕,陛下這是要秋後算賬了嗎?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將事情攬上身來。
完顏黑水心中一嘆,真金太子,對不起了。
於是回忽必烈道:“臣等奉得是監國太子之命。臣等輔政無能,甘願受罰。”
真金?
忽必烈雙眼一眯,露出點點兇光,聲音低沉道:“真金,我的兒子,你是翅膀長硬了,想學科爾沁大草原上的雄鷹一般獨自覓食了嗎?”
這句話只有忽必烈自己聽到,三人不知道陛下喃喃自語着什麼。
陡然,忽必烈對着完顏黑水問道:“完顏丞相,真金太子如今是身在東宮呢?還是在宮外的太子府?”
像真金這樣的老太子,一般爲了避嫌都會在年紀稍長娶完太子妃之後立刻搬出東宮,在宮外設府。
東宮,只是爲了面見皇帝老子,偶爾住住罷了。
完顏黑水回稟,真金太子住在宮外太子府。
忽必烈吩咐道:“傳朕口諭,即日起廢掉真金·孛兒只斤的太子之位,貶爲安南王,封地爲交趾行省。三日後出發前往交趾行省。未得旨意,終生不得踏進大都半步。”
話語一落,三人停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靜,安靜異常。
隨隨便便一句話就將太子廢掉了?
完顏黑水三人再次領教了忽必烈的殺伐果斷,連給真金老太子一個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真金老太子已經四十來歲了,當了二十來年的老太子,說廢就廢了,完顏黑水心中悲涼,伯顏心中難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而王文統則是後背冷汗涔涔。
交趾行省那是什麼地方?
南邊的南邊,山高水遠,別說身體孱弱的老太子能夠適應那裡的生活,就怕人還沒到交趾行省,早已嗝屁着涼,一命嗚呼了。
虎毒尚不食子。
忽必烈陛下,你太狠了。
貪戀權勢,戀棧帝位竟然若斯,連親生兒子都要如此對待。
“還愣着幹什麼?難道讓朕親自送你們出宮嗎?”
心情並不怎麼美麗的忽必烈衝着怔怔失神的三人又是一記咆哮。
三人頓時驚醒,嘴中連稱不敢,相繼出了暖春閣。
待得三人走後,忽必烈喃喃道:“真金啊真金,你這二十幾年太子真是白當了。難道你不知放文丞相歸去,如放虎歸山嗎?一個大宋燕王以致如此,再加一個文天祥,後果不堪設想了啊。與其你這樣的懦弱愚鈍之人繼任皇位,還不如朕自己在坐幾年龍椅吧。”
唸叨完,又從奏摺中抽出一本來,上面概述着大宋燕王陳靖元的一切經歷,從草根到崛起的過往種種。
也許這份奏摺,纔是完顏黑水三人在自己昏迷期間辦得最好的一件事情了。
大宋燕王?
年不過二十,大小戰役數百次,未嘗一敗。
心思縝密,在數次朝堂黨爭中立於不敗,最終擊垮國舅黨,端王叛黨,率領陳系穩壓清流系一頭。
...
...
這個世界上真有如此出衆之人嗎?
忽必烈看着陳靖元堪稱完美的經歷和功績,不由心中狐疑了。
有機會,朕倒是要見見這個大宋朝橫空出世的青年。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