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
幾支飛矢從城樓上迎面飛來,擦着陳桂龍的臉頰而過,將面頰處划起一道深深的血槽,陳桂龍吃痛,用手一捂,咬着狠牙望向城樓,面目猙獰,甚爲可怕。
看着前頭的兄弟如被割稻草一般,紛紛倒下,再甩頭看下週圍,死的死,傷的傷,已無多少可用之兵了。
陳桂龍重重的嘆了口氣,毅然決然提起地上的馬刀,大叫:“兄弟們,家中老小自有都統大人,都虞侯大人撫卹贍養,今日我們與蒙元狗賊拼了,大不了馬革裹屍還而已!”
話語一出,士氣更盛,已有幾名士卒已然衝至城牆跟下,架起了雲梯。
城牆之上,一名腦袋中間禿瓢,兩邊留着小辮,身着鐵葉盔甲,腰垮鑲寶石彎刀的蒙古將軍看着城下這些悍不畏死的漢人,朝左右嘆道:“這些南人,倒是有幾分我蒙古漢子的氣魄!”
衆人皆紛紛附和,吳三官赫然在列,
只見吳三官穿着五品武將服,還特意剃了髮型,腦袋兩邊編成小辮,中間留了個大禿瓢。典型的蒙古人髮式,朝着那蒙古將軍一臉媚笑道:“那又如何?誰讓他們碰見阿巴黑將軍了!犯在阿巴黑將軍手中,甭管是鐵鑄的還是鋼澆的,都是死路一條!”
阿巴黑哈哈大笑,寬大的手中拍在吳三官的肩上,道:“吳指揮使真會說話,本將軍愛聽!如果這天下漢人都跟吳指揮使一般識時務,那我大元朝就無須如此煩心了,哈哈!”
“大元朝乃是天命所歸,一統天下乃是大勢所趨,人豈能逆天而行,”吳三官媚笑一收,盡顯恭敬,望北跪拜,大呼,“大元朝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人羣中也有幾個降元的漢人大臣,臉色從容,心中卻暗唾吳三官,這城樓之下,乃是你曾經的袍澤弟兄,如此死傷,竟然無動於衷,真他孃的無恥。
阿巴黑很滿意吳三官的表現,點頭道:“吳千戶的忠心,本將軍會稟告伯顏元帥的,屆時平定這些匪軍,讓伯顏元帥上奏,將漳州,泉州一帶的駐兵佈防之權交予你,可好?”
“謝大將軍栽培,屬下定當以死相報!”吳三官心中喜悅非常,又是一個拜叩。
城樓之下,被元軍在城牆用箭矢反推回去的陳桂龍軍,在兩翼蒙古鐵騎的夾擊下,由攻城轉換爲防禦,在城牆五十米外開闊地,與蒙古鐵騎浴血廝殺。
這些雖操練過,卻從未經過大陣戰的廂軍怎麼能是素有人肉絞殺機之稱的蒙古鐵騎的對手,蒙古鐵騎所到之處,馬刀揮動,如割草切菜一般,轉眼間,二千廂軍,死傷殆盡,餘下生還者不足兩百人,陳桂龍也被親兵護衛其中。
幾千蒙古騎兵團團將陳桂龍等人圍住,坐於馬上,高舉馬刀,嘰裡咕嚕狂叫。
“將軍,”其中一親兵道,“這幫蒙虜是叫咱們投降!”
“我呸,”陳桂龍握緊鋼刀,朝着周邊騎兵怒喝道,“讓你桂龍爺爺投降,除非蒙虜賊酋全部死光!”
“對,死也不投降!”
“寧死也不降,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降了蒙虜,到了下面如何見列祖列宗?”
身邊不足二百餘虎翼軍士卒紛紛嚷嚷道,能在二千人中戰至最後,也算陳桂龍軍中最爲彪悍的二百人了。
“弟兄們,還是那句話,家中父母,家中妻子,都有朝廷,有咱們都統大人,都虞候大人撫卹贍養,大丈夫敗則敗了,但卻不能投降外族辱沒祖宗,今日可還敢隨你們桂龍大哥一決生死?”
這次他沒稱本將軍,而是自稱大哥,因爲當年這些兄弟就是稱他大哥。
“殺,殺,殺!”
不餘二百人,卻喊出二千人的氣勢,一個殺字,令城牆的阿巴黑不禁身子一顫,轉左右,怒道:“命令騎兵千戶兀卓爾及其他千戶大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那個領頭的,砍了腦袋掛城牆上,示衆三日!還有,明日便點其兵馬,圍剿紅竹山,一舉成事!”
衆人皆屈膝抱拳紛紛稱喏。
旁邊的吳三官聽罷,也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陳桂龍整整衣甲,望着山寨方向,喃喃道:“父親,不孝兒桂龍先走一步!大哥,靖元侄兒,別忘了給俺報仇!”
突兀,身子感覺有使不完得氣力,鋼刀一舉,喝道:“弟兄們,驅除蒙虜日,我等歸魂時!”
“驅除蒙虜日,我等歸魂時!”
“驅除蒙虜日,我等歸魂時!”
“......”
衆人紛紛擦亮刀劍,高喊口號。陳桂龍率先衝往蒙虜騎兵羣中,隨後士卒爭先追隨,接踵而去,無一落後。
瞬間,不足二百餘人的隊伍湮沒在了幾千騎兵羣中。
看着城樓下的一幕幕,阿巴黑麾下的一個參軍,皺眉嘆道:“平定南蠻,恐非一日之功啊!”
衆人略有思索的點着頭,而吳三官看着眼前的那番,也看見陳桂龍慨然去死的那一幕,不覺手心發涼,臆想翩翩。
“駕,駕!”
滿安狠抽馬鞭驅馬奔往漳州府方向,不時朝身後的幾名哨官吼道:“叫弟兄們都跟上,陳桂龍那憨貨估計現在快撐不住了,咱們這不是在訓練,而是去救命,快,快,快!”
衆哨官紛紛稱喏。
這時,滿安前方不遠處回來一個斥候,騎在馬背上,甩動馬鞭的頻率奇高,快至滿安跟前,才狠狠拉住馬繮,嘴中不停的“聿”“聿”道。
見滿安在前,立馬跳下馬,哭喊道:“報,報滿,滿將軍,咳咳!”
滿安跳下馬,雙手把住那斥候雙肩,急道:“如何?陳桂龍那廝呢?”
“慘,慘啊!滿將軍。”斥候哭得一頓一頓,道,“陳二將軍殉國,麾下兩千將士無一倖免!嗚嗚,嗚嗚!慘啊,將軍!漳州城外,遍地的屍首,都是咱們兄弟的!”
咋聽,滿安眼前一黑,頓感昏天暗地,稍稍被旁邊一個哨官扶住,那哨官喝道:“此消息可屬實?沒有紕漏?”
“嗚嗚,大人,小人看的真真的,陳二將軍,還被狗韃子梟了首級,掛在城牆之上示衆,現在城牆外的幾千蒙虜騎兵正策馬奔馳,用馬蹄踩踏我兄弟的屍首,慘啊!”
“噗!”
滿安嘴中沁出一口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你怎的就不聽勸呢?你個狗才,二千人馬你攻個球城啊,你讓我老滿以後找誰吵架鬥嘴啊!你個天殺的!嗚嗚......”
衆人一臉悲慼,有一哨官出列,喊道:“將軍,咱們率這三千人馬殺向漳州城吧?最不濟也要奪回陳二將軍的屍首啊!”
衆人紛紛摩拳擦掌,欲與蒙虜一死戰!
滿安緩緩起身,將眼角淚漬拭乾,朝着漳州方向眺望足足一分鐘,回首道:“回山寨!已經沒了兩千人馬了,不能再讓這三千人馬在往蒙虜口中葬送了!撤,回山寨!”
滿安跳上馬,一扯繮繩,調轉馬頭,緩緩前行,不時轉過頭回望漳州城頭,心道:“桂龍兄弟,我一定幫你砍了吳三官的腦袋,不報此仇,我滿安誓不爲人!”
日落西沉,一股涼風輕撫而過,道路兩邊枝葉顫顫,驚起樹上休憩的鳥兒,鳴聲飛出,似驚叫,更似哀鳴。
而率着福州廂軍剛抵達福州城外十里,行了一天一夜的路程,衆將士累的直不起腰,隨陳靖元吩咐安營紮寨,開火造飯。
自己則帶着王來寶幾人爬上附近上頭,遠遠眺望福州府周邊環境,望了好一陣子,忽然覺着心口一陣莫名的絞痛,幾分心慌,陳靖元捂着胸口忍着疼痛,眉頭緊皺道:“怎麼那麼心慌難受?莫非出什麼事了?”
“呱呱,呱呱!”
幾隻烏鴉從後面小樹林竄出,撲哧撲哧振翅自衆人頭頂飛過。
身後的王來寶一臉死灰,心虛地看着陳靖元,心中嘆道,領軍出戰,烏鴉啼叫,不是好兆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