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弘遇的座船已緩緩朝揚州府駛來,揚州當地的名流士紳早就在碼頭上等候多時了,以揚州首富徐恕和揚州鎮守太監林惟忠爲首,一羣人在碼頭等候着,見大船的船首浮現,碼頭邊的衆人一陣騷動。
大船一靠岸,士紳們組成的歡迎隊伍響起一陣鑼鼓喧天,鞭炮聲密密匝匝的連成一片,一時煙硝味四起。
大船的踏板放下,船上的餘百名錦衣衛,在兩名百戶帶領下,作雁翅狀左右一分護衛着,田弘遇在呂雲亮的護衛下大搖大擺走下船來。
揚州首富徐恕恭敬地迎上去,微笑道:“國丈爺一路辛苦了,草民已恭候國丈爺大駕多時。”
田弘遇一路來到江南白眼和排頭是吃了不少,倒是沒想到還會有人肯出來迎接自己,一時高興便客氣的道:“先生太多禮了,老夫一路上本來不願多加麻煩,所以此次是以私人身分下來江南,先生這般排場,倒是令老夫不自在了。”
徐恕微笑道:“國丈爺太過客氣了,您肯到這揚州來,使得揚州這地方蓬蓽生輝呀!更何況草民替族兄定國公徐公爺來接待國丈爺也屬合情合理,還望國丈爺務必賞臉呀。”
鎮守太監林惟忠也在一旁諂媚陪笑道:“正是,正是,曹公公吩咐咱家要好好接待國丈爺,所以咱家和徐老爺特別在“醉香樓”設下酒宴,替國丈爺接風洗塵,請國丈爺換乘官轎,一同前往,到時在把酒言歡,開懷暢飲。”
田弘遇一聽便不再推辭,含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勞動諸位。”
這醉香樓是揚州最高檔,最有名的的酒樓,是揚州首富徐恕所經營的,徐家在揚州經營近百年,以客棧、酒樓、妓院、賭場,吃喝嫖賭一條鞭的經營策略下,憑着和官府的良好關係,逐漸發展成揚州富商,再加上和京師的定國公府百年前還是同個祖宗,其在揚州的勢力不可言語。
田弘遇一踏進這醉香樓便大聲讚了一聲,只見酒樓宛如一座園林,寬大的庭院內迴廊九曲,鳥語花香,庭內幾間小樓精巧別緻,裡頭不時還傳出清新幽雅的琴聲。
一行人走過了院落,沿着潔白石子鋪成的小徑,拐過一處小橋流水,穿過一片竹林,修長高大的竹子將小樓掩映其中,別具靜雅幽閉,令人心曠神怡。
衆人一進樓內分了主賓坐下,一行藍布素裙的女侍,便端着瓜果香茗飄然而至,同時響起絲竹之聲,左右竹簾一掀,走出四個素衣衣帶飄飄的姿色不俗的女子,隨着樂聲翩翩起舞,接下來又出現了一個鵝黃色絲繡羅裙,手持絹扇,一絲絹絲遮着面容,只露出一雙媚惑動人的雙眸,飄然入內。
那身着鵝黃色衣衫的女子舞態輕盈、歌聲宛轉,眼橫秋波、眉顰春山,舉止投足都帶有江南水鄉女子獨有的溫柔婉約。
田弘遇看着那水靈靈般的江南女子不由得癡了,徐恕細眼瞧見內心一笑,便靠到田弘遇耳邊道:“草民聽聞,國丈爺這次下江南是爲了替皇上辦事,故草民斗膽,替國丈爺把金陵歌妓陳圓圓給請了來,替國丈爺歌舞助興。”
徐恕是知道田弘遇好色的,也知道他這次下來江南是爲了什麼事情,所以不惜花費重金把陳圓圓從金陵請來,特別安排這場宴席的原因,也是想把田弘遇這條線的關係給搭好。
田弘遇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那體態繚繞,眼含春意的美人,說道:“喔?她就是有名的陳圓圓,可惜看不到她的臉龐。”
徐恕微微一笑,向旁邊吹奏的樂師招了招手,樂師一經會意便了停下來,而場中的舞技福了一禮後便打算退了出去。
徐恕笑着對着陳圓圓道:“陳姑娘不忙走,國丈見姑娘舞藝精湛,想一見姑娘芳容,不知姑娘可否答應?”
陳圓圓也不答話,纖纖玉手緩緩的把臉上的絲絹給摘了下來,一張精緻的五官,絕色動人的面容,正衝擊着田弘遇的內心。
陳圓圓一福禮用甜糯的聲嗓道:“奴家見過國丈爺。”
田弘遇內心激動的暗贊……好一個絕世美女,便也不拐彎直接就道:“老夫想請陳姑娘隨本國丈回北京去,讓你去伺候皇上,若有朝一日得皇上寵愛懷得龍種,那便也是個堂堂的皇妃了,不知陳姑娘可否願意?”
陳圓圓微一愣,怯怯地道:“奴家出身卑賤,何以有幸可侍候君上?奴家萬萬不敢高攀,況且替奴家贖身非二十萬兩不可,國丈爺美意奴家銘記於心。”
田弘遇奇道:“二十萬兩?這般貴?呵呵……沒關係沒關係,老夫不會強人所難,你可以先下去休息了。”
見陳圓圓退下,田弘遇轉頭問徐恕:“二十萬兩?這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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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恕含笑道:“據說幾年前,有個朝廷官員想替陳圓圓贖身,可是陳圓圓可是金陵“鸞鳳樓”的當家紅牌,那鸞鳳樓的老闆娘自然不肯把手上的金雞母給轉讓出去,便出價二十萬兩,那個官員聽了臉色一陣尷尬,摸了摸鼻子便再也沒提這件事了。”
“哈哈……這倒有趣了。”田弘遇一聽捧腹大笑。
徐恕也微微笑道:“可不是嗎,二十萬兩可以買多少個婢女侍妾呀,這擺明是那老鴇的藉口,要是當真出了二十萬兩,我看她也不肯賣哩。”
在一旁護衛的呂雲亮一聽便道:“不肯賣?在下自然有辦法讓她乖乖的雙手奉上。”
田弘遇奇問道:“雲亮有法子?”
呂雲亮靠近田弘遇耳邊輕聲道:“國丈爺交給在下去辦,不出三日便給國丈爺一個滿意的答覆。”
田弘遇雙手一拍:“好,這件事交給你,別讓我失望呀。”說完便拿起桌上的酒杯對衆人道:“來來,聽說江南水酒,清淡香醇,今日我等不醉不歸啊!”
呂雲亮低聲吩咐的下屬,那人點了點頭,轉身又出門去了,呂雲亮又回到田弘遇身旁坐下,一副沒發生事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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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庭內的一座小樓內,陳圓圓坐在鏡臺前,秀眉緊緊的皺在一起,倒有一種西施捧心般,病態的美感。
陳圓圓正思索着剛剛在廳內,田弘遇說的那般話,她擔心沒那麼容易用簡單的兩三句話拒絕了人家,人家就會打消帶自己入宮的主意,前陣子冒襄來見她,她便知道了田弘遇這次下來江南,主要是打算帶幾位 美女回北京獻給皇上,而且還把目標放在自己和卞玉京身上。
陳圓圓在內心幽幽的嘆了口氣想:“自己自幼孤苦,後來又被人騙到了教坊當做歌妓,我當作這是命不能怪誰,誰不想贖了身從良?誰不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但是幽幽深宮的,自古老死在深宮內,連皇上一面都沒見過的女子何其多,入了宮便一定能冊妃封后?”
陳圓圓哀怨苦笑着,我自認我陳圓圓沒這般好運氣,自從入了教坊,我便知道老天不一定眷顧着每個人,至少……我被祂遺忘了,但是……好不容易曾經有個人肯爲我贖身,可恨媽媽卻向他要價二十萬兩……天吶!二十萬兩能養活多少人吶?那個人本就苦讀出身,家世並非顯赫,又非一個敗德無良的貪官,這碰了一鼻子灰,便從此沒再來看過我了……
陳圓圓苦嘆了一口氣:“唉!冒公子對我有情有義,又是個名滿金陵的才子,可惜……二十萬兩呀……陳金花……你害的我好苦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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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快馬疾馳至位在於南京城西華門外的錦衣衛南鎮撫司衙門,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翻身下馬,把腰間的牙牌遞給守衛的錦
衣衛看,又從懷裡拿出一封燙着火封的書信,交給那錦衣衛後便轉身離去,那錦衣衛連忙拿着那封信轉進衙門內。
南鎮撫司大堂內,南鎮撫司鎮撫使鄭鴻逵看完手上的信,便對着旁邊的下屬道:“去,叫王之熙進來。”
那人應了一聲,轉身出門,不久便見錦衣衛南鎮撫司千戶王之熙走了進來。
王之熙恭敬道:“下官王之熙,參見鎮撫使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只見鄭鴻逵低聲囑咐幾句,王之熙點了點頭,招手帶了幾個屬下出了大堂,隨後便見二十餘名錦衣衛騎着馬,奔出南鎮撫司衙門。
王之熙領着一行人策馬奔向秦淮河畔的鸞鳳樓,一大羣人進到鸞鳳樓內,便引起樓內羣雌嬌呼,便有幾位錦衣衛擋住大門不讓閒人出入,王之熙領着其他人走進鸞鳳樓內,一個風韻猶存的老鴇忙陪笑走了過去。
陳金花一見這些有如豺狼惡虎的錦衣衛,還以爲發生了什麼事情,忙諂媚陪笑着道:“哎唷……王大人您老行行好呀!這是怎回事吶?平時該孝敬您老人家的,奴家可都沒忘記過,您搞那麼一個大陣仗來這鸞鳳樓內,叫奴家怎做生意吶?該不會是來抓欽犯的吧?”
王之熙老臉一沉也不答話,冷冷道:“少廢話,跟本大人進來。”說完,便獨自朝後院走去。
陳金花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兩名錦衣衛給架住了掖下給架進後院,陳金花一驚,忙道:“別!奴家……好……好久沒有這調調了,官爺們行行好,要不奴家找幾個紅姑娘……”,話還沒說完,人就被架走了,兩隻小腳還一蹬一蹬的。
樓內那些紅姑娘們被殺氣騰騰的錦衣衛嚇的臉都白了,又想起腦海浮上得綺念,不禁又紅了臉,一時之間滿院子的姑娘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煞是好看。
過了良久……只見王之熙滿臉春風,彈了彈拿在手上的那張紙,擺擺手意示屬下退去,自己也跟着出了門,只見跟在後頭的陳金花一臉悽苦。
見豺狼惡虎般的錦衣衛都離開了,一個龜公滿臉邪念的上前問道:“金花姐,發生了什麼事情,該不會您被他們給……”
陳金花還沒把話聽完,俏眉一揚,狠狠的搧了那龜公一巴掌怒喝道:“去你的王八烏龜,老孃是吃了個啞巴虧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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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卞玉京的寓所內,吳梅村看着書柬上如行雲般的小楷,上面的字字句句都透露着滿懷愛意的情衷,只見吳梅村神色憂愁地坐在廊下,回憶起往事……
今年春天,我在南京水西門外的勝楚樓上,設宴餞送胞兄赴任成都知府,在那裡遇見了前來爲胞兄送行的玉京姐妹,我一看到玉京那高貴脫俗而又含有幾分憂鬱的氣質,不禁令我深深着迷,之後我與玉京如遇知音一般,交往日漸頻繁,感情日益加深。
“只可惜……”吳梅村嘆了口氣,拿起橫笛悽然的吹了一首,北宋朱淑真的〈江城子〉。
斜風細雨作春寒。
對尊前,憶前歡,曾把梨花,寂寞淚欄干。
芳草斷煙南浦路,和別淚,看青山。
昨宵結得夢因緣。
水雲間,俏無言,爭奈醒來,愁恨又依然。
展轉裘稠空懊惱,天易見,見伊難。
一曲吹畢……
吳梅村悽然道:“玉京肯下嫁於我,梅村何其有幸,只是田弘遇欲尋玉京北上京城,田弘遇勢力龐大非梅村所能及,只當……只當是梅村負了你……”說罷,吳梅村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幽幽地看了一眼映在紙窗上卞玉京的身影,狠下心來起身離去。
寓所內……只傳出一陣陣悲切的啜泣聲,似悲似怨……令人心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