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劉小劉的連營下紮在棗莊,一座連營就布寨在棗林山坳內,山坳入口呈之字型,所以連營布寨也呈之字,劉良佐部駐紮在連營前段,所以入口的駐防守衛也是小劉部的人。
呂雲亮帶了十多位親兵跟在劉二後頭,他身後的親兵都是他從廠衛中精心挑選出來的高手,雖然個個顯得步履闌珊,神態散漫,不過殺人不眨眼的攝人殺氣,是如何都隱藏不住。
一路上肅穆無聲的氣氛,讓劉二渾身不自在,他見呂雲亮臉色凝重,不禁打個寒顫陪笑道:“呂大人,前頭便是哨站。”
哨站前,站哨的四名衛兵,見劉二帶了幾個不相識人回來,其中一人連忙上前陪笑道:“劉二爺,這些人是?”
縱使這時候不可能有劉澤清部的人在場,不過劉二還是不禁壓低聲音對着那個衛兵道:“去……快去請老三和包千總到大帳,叫他們別張揚,就說將軍有事情交代就好。”
那衛兵見長官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連忙唯唯諾諾地答應,拔腿就往大營方向跑去。
劉二和呂雲亮走進大帳不久,帳門一掀,又走進一個一高一矮的武將,兩將見帳內佔滿了不相識的官兵,不禁面面相覷,滿臉狐疑。
那個身材較高的武將劉三見自己胞兄也在場,先神色戒備地看了呂雲亮一眼然後問道:“哥,這些人是?”
劉二神色慎重地道:“三弟、包兄,將軍要我們拿下劉澤清部。”
“你傻啦?”包不同瞪目而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二哥,你說清楚些……劉澤清的兵力是我們數倍,怎拿下他們?”畢竟是自己同胞哥哥,劉三不信他是在開玩笑。
劉二拿出調兵虎符,指著旁邊的呂雲亮道:“這是欽差大人的親兵,奉欽差大人諭令,劉澤清圖謀不軌,命劉良佐部聽從呂大人指示,奪取大營控制權。”
包不同爲人老成持重,見這件事情非同小可,當下用一副懷疑的口吻問呂雲亮道:“大人可有欽差文書?”
呂雲亮滿臉微笑從懷中拿出一紙文書交給他,包不同接了過來和劉三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見文書上頭的大印確實是欽差印信,雙手奉還給呂雲亮道:“既然是欽差諭令,吾等自然遵從,可不知呂大人可有計畫?”
劉三見欽差印信不假,劉二是劉良佐的親信又是堂弟,自然是不會加害他,更沒有理由欺騙自己弟弟,加上劉二手持大營兵符不管如何也得遵行,不過見劉良佐未回大營,劉三還是不禁擔心問道:“二哥,劉大人爲何尚未歸營?”
呂雲亮笑着回答:“劉大人正陪着欽差大人演戲,拖延著劉澤清那狗賊。”
劉二答腔道:“正是!那狗賊還想出賣我們大人,所以我們不能在擔誤時間了。”
劉二當下把劉澤清企圖隱瞞大家想獨自封伯的意圖,加油添醋地說出來,劉三和包不同聽完均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當下破口大罵劉澤清該死。
劉三罵完,轉頭問呂雲亮道:“大人,有什麼辦法可以奪取大營指揮?”
呂雲亮狡詐笑道:“很簡單,衆位大人去把劉澤清內部的大將都請來大帳,咱們在一舉成擒,首腦被擒,那些兵卒就搞不出花樣,再把欽差諭令拿出來,我相信不會有人不識相地想反抗,縱使反抗……諸位大人底下的兵都是白吃飯的嗎?”
包不同等人細想此計,計謀雖然看似簡單,但是也毫無破綻,想必能收到功效,當下也不反對。
劉二有些不放心問道:“呂大人,就光靠我部行動嗎?”
呂雲亮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當然不是,棗林外頭還有欽差大人底下一萬五千兵馬,只要寨內信號一出,大軍旋即便至!”
雖然以有備攻無備是大佔上風,但是對方畢竟多了自己三倍人馬,心裡頭不免還有些底氣不足,衆人一聽欽差大人還有安排,不禁安心許多。
“大人!大人!”一個親兵邊跑邊喊,一路跑到大帳內,恐懼的神情躍然在蒼白的臉孔上。
劉三問道:“幹嘛這般慌張!發生了什麼事情?”
衆人隱約有聽見人聲馬嘶的吵雜聲,大帳隱隱晃動,好似地牛翻身,一陣一陣的滾動聲響不絕,正逐漸接近,帳內衆人心感不妙,紛紛看向方纔衝進來的那個親兵。
那親兵瞪着牛眼,生硬地嚥了口唾液,吃吃道:“劉澤清……殺過來了!”
“完了!”
劉二見呂雲亮一臉死灰地跌坐在地上,心知大勢已去,對方搶先動手,己方處在被動,那還不死路一條!
驛館酒宴仍在繼續,杯籌交錯,在座官員個個酒足飯飽,心裡頭對這個體恤下情的欽差充滿好感,早先被叫來飲宴的緊張和不安,早就被酒色給衝個一乾二淨,戒意全消。
劉良佐雖然也暢懷喝着酒,卻未喝醉,暗自思付欽差大人何時要對劉澤清下手,一面提防劉澤清看出破綻,只見他依舊摟着那兩個歌妓在飲酒作樂。
劉良佐一擡頭忽然瞧見自己的親兵,裝扮成奴僕的模樣,在一旁猛對着自己打手勢,越看越是心驚,先是看了王楓一眼,見他依舊抱着羅妍在一旁親熱,然後轉頭看劉澤清也是這般,不禁狐疑地轉頭去看方纔的那個親兵,可這一擡頭……哪裡有人站在那!
劉良佐猛回頭又看向劉澤清,只見劉澤清手化鷹爪,暴起躍至劉良佐身旁,鷹爪直抵自己咽喉,既快且狠。
劉良佐見對方率先發
難,雖是一驚卻不慌亂,雙目凝神,左手如鐵鉗硬生抓住對方手腕,右手一招雙龍奪珠,直插劉澤清雙眼。
廳上衆官員見大劉小劉動起手來,紛紛想奪門而出,擔心受到波及,但是王楓已經讓親兵持刀全擋在門口,衆官員餘驚未定,見這些親兵殺氣凜人,磨刀霍霍的模樣,心裡均是一副慼慼。
王楓讓親兵把那些官員都押往偏房看顧,見羅妍那些歌妓都被嚇得花容失色,他牽過羅妍的手,微笑道:“把妳的姐妹都帶出去,今日之事,切莫張揚。”
紅姑娘們見欽差允准,當下宛如鶯燕,飛也似地奪門便跑。
羅妍見王楓全無方纔那種輕薄好色的模樣,冠玉似地雋朗面容,透著一絲狡詐地笑意,羅妍見狀,心頭泛起異樣,風華絕代的面容也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她盈盈施了一禮,弓足輕移,凌波離去。
王楓站在廊下被衆親兵擁護在門外,俊臉上掛著冷笑,雙手抱胸,冷眼看着大劉小劉在互相搏鬥。
劉澤清出身衛所,劉良佐隨農民軍起義,兩人都不會多高深的功夫,不過沙場上打滾多年,出手拳腳均是既兇又狠,一不留神可能就是小命一條,所以出手再無保留,兩人都是招招要害。
劉澤清說話舉止雖然粗鄙,不過長得卻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他見劉良佐不是對手,當下鄙視冷笑:“明輔,還不束手就擒,膽敢在欽差面前失禮?”
劉良佐心知不是對手,邊遊鬥邊尋思,只想奪門而逃,可門外的欽差親兵均是橫刀在手,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心裡一陣焦急,一個分神,下巴被劉澤清猛力一擊,霎時腦袋一陣暈眩,手腳不聽使喚,等回過神來,劉澤清已經反手將他壓制住。
劉良佐雙膝跪在地上,雙臂被劉澤清反手扣在身後,上半身被劉澤清硬壓在腿下,他掙了幾下,對着王楓怒喝道:“狗賊!你欺騙我!”
劉澤清冷笑道:“明輔,只能說你太無知了,明知這是鴻門宴還前來送死,你以爲欽差大人會看上你手上那些蟹將蝦兵?要挑自然也是挑我呀!怎可能會輪到你呀?哈哈!”
王楓神色收斂,冷聲道:“通通拿下!”
劉澤清笑臉一僵,心中還在疑惑,從門口衝進來的十多位親兵,已經橫刀架在他脖子上,反手扣住他的雙臂,他從驚訝中清醒過來,一臉怒容道:“大人,這是何故!”
“哈哈哈!你這傻子……他的目標不光是我呀!你也在他的算計中,你可別忘了……你我可同是一丘之貉呀!”劉良佐猙獰地笑着。
劉澤清怒道:“你這婊子養的小人,你誆我?沒有我的幫助,你要如何平定山東。”
王楓冷眼看着大劉小劉,娓娓道:“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藉助你們來平亂,你們和青巾賊一樣都是我必剷除的對象。”
兩人沆瀣一氣故意無視青巾賊到處侵略,一但遭遇便是避戰,說起來兩人率領的軍隊戰力並不差,至少比各地駐守的軍衛所好上太多,四處避戰也只是爲了私心,說起來……原因出在朝廷威信喪失,軍糧兵餉積欠多時,士兵餓著肚子誰要跟着你賣命打仗?
無糧就無兵、無兵就無權,這大小劉一方面伸手和朝廷拿餉,不夠就跟百姓搶,逐漸把官兵變成私家兵,朝廷雖有怨言,卻又剿殺不得,不外乎大明四處叛亂不斷,要是沒處理好,不免又讓那些悍將懷有貳心,直接帶兵叛變,但是這種隱忍也只是讓他們氣焰大盛而已,未來南明朝便是毀在這些人手上,就出於這個原因,王楓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留下他們兩人。
劉良佐狠狠瞪着王楓道:“所以你讓我和劉澤清的部隊內耗?”
王楓開懷一笑,臉龐上的笑容很壞,笑聲聽得出來他很滿意這結果,他讚許道:“你很不錯,很聰明!魚蚌相爭,自然是我得利!”
“吼!我殺了你!”劉澤清虎軀一震,不知如何就掙脫了被束搏住的雙手,反手從身後親兵的手上搶過鋼刀,先反手砍翻他,然後面目猙獰地衝向王楓。
事情突變,幾名親兵快速衝入大廳要制服他,劉澤清武器在手,就宛如身處戰場上,鋼刀迅速一陣劈、挑、砍、刺,瞬間又撂倒三個親兵,端是威風赫赫。
劉良佐見事情有變,當下也不含糊,腦袋猛力朝後面親兵的鼻樑一撞,那親兵頓時鼻血直流,雙手一鬆,鋼刀便被奪去,脖子忽感一涼,一條小命就結果了。
王楓見狀不妙,腳步朝後面微微移動了幾步,蹙眉心想:“糟糕了……身邊那些武功高的都讓雲亮帶走了,剩下這幾個武功都一般,這下似乎不太妙。”
大劉小劉不似方纔那空手搏鬥那般鬥狠鬥兇,眼下被包圍又被算計,讓他們兩人怒火中燒,招招均是搏命,都是我挨一刀,你掉小命,那種不管死活的打法,眼眸中的怒火全都直視王楓。
劉良佐橫霸兩刀,砍翻了兩個親兵,殺出一條血路,腳下不再停留,雙手把鋼刀橫持在面前,快速地朝王楓衝了過去。
“靠!”王楓心裡暗罵,轉身就想逃跑,他雖然有寶劍在身,但是他還沒有膽子敢和那種不要命的人近身互搏。
王楓才後退兩步,便見到一個親兵持刀對上劉良佐,刀光爍爍,宛如一朵銀花,動人心魄,惑人心絃。
王楓見他刀招精湛,時而靈動時而蠻橫,劉良佐與他對沒幾招,便已處處見紅,刀光一閃,劉良佐持刀的右手掌便已掉落在地上,霎時只看到劉良佐緊抓着右手
腕,跪在地上哀嚎,頭上汗珠如豆,不斷滴落。
那親兵腳步不停留,人才躍進大廳,化刀爲劍,趁劉澤清與他人對戰之時,趁其不備直刺他的脅下,劉澤清登時血流不止,動作一滯,一旁親兵已經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王楓見那親兵面瘦肌黃,一臉病容的模樣,這才一眨眼的時間,已經壓制住發狂的大劉小劉,心中不由得欽佩,不過自己卻沒印象他叫什麼名字,便笑着走近他問道:“你功夫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那親兵恭敬回道:“屬下洪中,見過欽差大人。”
王楓正要開口褒獎,張國維已經走過來道:“大人,兩個逆賊都已經抓住,是否要開堂了?”
王楓點了點頭,微笑對洪中道:“你很不錯,待我審完那些官,我會好好褒獎你。”
王楓將欽差行轅的後廳設成臨時大堂,他居高坐在堂案後,張國維坐在堂側,身着明黃色服飾的欽差親兵,手握刀柄,肅然立在大堂兩側。
王楓早已先讓張國維呈報山東境內的軍務、政務、官員情況,讓他先進行了解,除去遼東地區有專司巡撫總督外,山東境內那是超乎他想像的糜爛腐敗,令他感到莫名憤怒,若不下一劑猛藥,實在難以清掃這種頹廢局勢。
心想到此,王楓眼眸帶着殺意,沉聲大喝:“來人,擊鼓聚將,命所有官員按官階唱名報進!”
堂外堂鼓轟隆響起,方纔在酒席上喝得酣暢無比的官員,眼下全都清醒過來,個個人心惶惶,一片肅然安靜,衆官員依照唱名,整理衣冠,戰戰兢兢、戒慎恐懼地,在兩旁凶神惡煞般的親兵注視之下,步入大堂。
不到一刻時間,被唱名到的地方文武官員都進到大堂內,堂外還大約留有二十多名官員,互相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王楓舉手一揮,外頭那些官員全被親兵架著帶走,大堂外頭頓時一陣慘嚎,大呼冤枉,外頭那些人裡頭不乏有三、四品的地方大員。
站在堂內的那些官員先是敬畏地,看着貌似斯文無害的王楓,然後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喜悅,紛紛想着:“看樣子……自己是躲過了這一關。”
王楓冷凜道:“帶上來!”
大劉小劉滿身都是血跡,虛弱地被親兵押上來,王楓喝斥:“劉澤清、劉良佐你們兩個可知罪!”
劉良佐已經失血過多暈死在一旁,劉澤清冷笑道:“隨你要安什麼罪名在我身上,你只是個欽差,你殺不了地方大吏,更殺不了統兵大將!你奈我不得!你就算能治我罪,卻定不了案,你此計欠缺考量呀!小子,你還太嫩了,哈哈哈……”
張國維大喝道“大膽!”
王楓滿臉堆笑說道:“呵呵,你倒不笨,我是治不了你……但如果是皇上的話?劉總兵……這下子份量夠不夠?”
“夠呀!當然夠!”劉澤清樂極。
王楓冷眼看着劉澤清說道:“真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來人,有請尚方寶劍!”
一個親兵恭敬地雙手高舉包著黃綢的一柄長劍,王楓接過劍來,冷聲道:“劉澤清這下你知道死活了嗎?”
“尚方寶劍?”大堂上衆官員紛紛俯地而跪。
看到王楓拿出尚方寶劍,劉澤清不可置信地道:“假的!假的!你不能擅殺大臣!不能!你這狗賊欺君,你假造尚方寶劍欺瞞大臣,你是要造反!你們看到了……你們都看到了,抓他!他纔是奸臣!大奸臣!”說到最後,他已經有些歇斯底里,神智失常,滿嘴胡言。
張國維站起身來,拿出一個奏章朗聲道:“劉澤清、劉良佐身爲朝廷大臣,卻知法犯法,有七大罪,其一,全無戰功,卻報首功;其二,剛愎撒潑,無人臣禮;其三,褻瀆朝廷,培植朋黨;其四,劫贓無算,躬爲盜賊;其五,拘禁難民,草菅人命;其六,好色穢淫,掩敗爲功;其七,襲擊欽差,意圖行刺。臣王楓,蒙皇恩浩蕩,自當盡心盡責,二人圖謀不軌,臣身負收復山東之責,今持尚方寶劍斬叛將,以樹朝廷威信。”
王楓等張國維唸完,右手輕擺,沉聲道:“把劉澤清、劉良佐拉下去斬了。”
親兵圍上前來要把兩人拖下去,劉澤清一陣劇烈掙扎,不服氣地大喊:“你胡說!你胡說!王楓你這小子不得好死……啊!你不得好死呀……”
劉澤清的咆嚎聲戛然而止,衆官員均是一身冷汗,方纔還想替自己那些同僚求情的官員,見尚方寶劍一出就斬了兩個大將,急忙打消念頭,只想明哲保身。
王楓坐回堂案後,眼光冷冷掃過在場衆官,讓官員們只覺背心是更加溼了,只聽王楓淡淡道:“別以爲你們身上就是乾淨的,你們做得醜事都在本欽差心裡一筆一筆記着,方纔那些被帶走下獄的,只是醜事做得比你們還多還可恨,這才殺雞給你們這些猴看,只要咱們齊心合力平定山東之亂,大夥的功名利祿是指日可待,你們那些醜事……說不定本欽差高興起來就忘了,你們說說……是不是該和本欽差好好配合呢?”
堂上衆官員其聲道:“卑職等自當遵從欽差大人命令,配合剿平山東亂賊,以靖山東安寧。”
王楓滿意地看着堂上那些官員,微笑道:“那諸位大人就早早回去準備吧,一切聽從張巡撫的調遣。”
王楓說完就起身離去,文武官員你看我,我看你,愕然半晌才一鬨而散,王楓這雷霆萬鈞的威嚇,倒是讓他們不敢怠慢,個個都拿出一番新姿態,力求表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