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牆還未刷滿,甘奇也不走了,親自督陣,七八個賬房先生一通刷,連商稅監八品副主事蔡確都親自上陣了。
“作甚呢作甚呢?這是作甚呢?”終於有人從側面跑了出來,速度極快,手還在空中揮舞着。
甘奇轉頭一看,面熟,甘奇一個大笑臉:“潘大掌櫃,有禮了。”
大掌櫃潘國,看得甘奇當面,先生一愣,然後一拱手,黑着臉說道:“原道是新科的狀元公啊?倒也不知我家這牆怎麼把狀元公給得罪了?如今狀元公也當了從七品官,何必與一堵牆過不去?”
記仇的甘奇,臉上笑意一收,這尼瑪是不把村長當幹部的意思?有背景?有後臺?
甘奇這麼大一個領導,豈能被人看輕了,面色一黑,說道:“衙門裡辦差,你若不願吶,明日你便颳了去就是了。”
潘國連忙答道:“我現在就不願,可別刷了。”
甘奇不理,擡手一揮:“刷,都刷上。”
“甘主事,甘博士,您這是爲何要與我一個商戶爲難啊?”潘國面對甘大領導這般的排場,還是沒有兇起來。
甘奇自然是要與他爲難,小本本里記着仇的,商稅培訓班沒來的有他吧?別人家對這院牆的標語都無所謂,偏偏潘家院牆幾個字給颳了,這顯然就是內心之中對朝廷政策有不滿啊,還是這麼一個利稅大戶。
出頭鳥是吧?甘大領導如今什麼威勢?打的就是出頭鳥。
這事沒完,推行商稅,重要抓幾個典型以儆效尤,這汴梁城裡的商戶與甘奇也沒有什麼仇怨,反而很多算是有些小交情,正不知道找誰下手,這就送上來了。
不過當領導的總要有點城府,要沉得住氣,所以甘奇轉頭看了看潘國,皮笑肉不笑說了一語:“衙門差事,皇差,多多擔待。明日潘掌櫃派小廝們刮一下就是。”
潘國是真想兇一番,這汴梁城本就是龍盤虎踞之地,沒有誰是好欺負的,但是這場面還是有些駭人,潘國鼓了幾番勇氣,說了一句:“甘主事,總不能欺人太甚了吧?這院牆都給刷上了字,叫我還怎麼做生意?”
甘奇還笑道:“掌櫃的,這你就不懂了,做買賣我在行,院牆上都是字,這叫醒目,獨一無二,客人走過路過,眼神豈能不被吸引過來?吸引住了客人的眼神,客人本想去別家吃飯的,說不定就走進來了,此乃營銷之法。”
甘奇這說的,興許還真有一定的道理。
什麼營銷之法?潘國也不懂這個詞,這真的就是欺人太甚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不可忍,潘國擡手一拱:“倒也不知以往哪裡把甘主事得罪了,今日非要如此爲難,若是甘主事每天這麼上門來鬧,與那街邊潑皮無賴有何區別?甘主事有事直說,我潘家在這汴梁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接得下來的事情,自不推辭,接不下來的事情,恕難從命!”
甘奇擺擺手:“沒什麼事,今日就這事,來日興許還有事,到時候再說。”
“甘主事,你這也太過了吧?開封府的衙門也是管事的,今日可是我佔理,去了開封府對簿公堂,那也有個分說。”潘國還真不是嚇大的,場面再大也是個七品官。
“不知潘掌櫃到開封府去告本官一條什麼罪狀?”甘奇笑問道。
“仗勢欺人!”潘國一語。
“去,只管去,告倒了本官,本官明日就派人來給你颳去這些字,還賠你牆的錢。”甘奇是個無賴。無賴有無賴的自信,開封府歐陽修總不會把這點小事拿到朝堂去彈劾吧?
皇帝總不會因爲甘奇在別人家牆上寫字,就把甘奇的官給擼了吧?
“你……你你你……甘道堅,我潘家在這汴梁城裡開酒樓那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潘家世代汴梁人,可也不是好欺負的。”潘大掌櫃與任大掌櫃比起來,還是差了一點。人總是有區別的。
甘奇好似沒有聽到一般,擡手一揮:“這面牆差不多了,換一面牆!”
說完這一語,甘奇才轉頭與潘國說道:“潘大掌櫃,三日後,記得派人到商稅監衙門來領取發票。”
“不去!”潘國把頭一偏,心中大概在想着該找誰把甘奇好好懲治一下,告開封府沒有必要,事情太小,狀告一個官員沒有什麼意義。
“潘大掌櫃生意買賣忙碌,可以理解。那三日後,本官派人把發票送到樓裡來就是。”甘奇是個好官,服務人民的好官。
“哼!”潘國拂袖而去,往側門就進了酒樓,今日忍他一忍,來日必不與他甘休!
甘奇嘿嘿一笑,掐指一算,說道:“這潘掌櫃印堂發黑,我算他近日必然有牢獄之災!”
李定煞有介事問了一語:“先生如今還會算命了?”
“我算命一向很準的。”甘奇作了一個高人模樣。
“學生佩服!”李定說完此語,其實心中已經會意到了,擡頭看了一眼這潘家酒樓,搖頭嘆氣:“唉……正是殺雞儆猴之時,何必如此往前來湊。”
甘奇擡步往前,笑答一語:“這雞太美,正合適。”
李定聽得苦笑。
身後軍漢史洪磊聽得這一出,湊上前來問得一語:“甘先生,您能不能給卑職也算算,卑職如今也有四十歲了,戰陣之上立功無數,近幾年也學了一些文,不知將來可還有升遷之事?”
甘奇倒是愣了愣,回頭看着臉上一道刀疤的史洪磊,笑道:“本官掐指一算,史指揮使兩年之內,必得高升!”
“謝先生吉言!卑職再升,就是振威校尉了。”史洪磊笑得很是開心。
甘奇聞言有些意外:“振威校尉,武官六品下,那你如今是七品上的武官了,品級比我還高,往後在我面前,可不得自稱卑職。”
“不敢不敢,先生乃是狀元公,卑職這什麼七品官的,哪裡算得了什麼。”史洪磊以爲甘奇是開玩笑。
甘奇可不是開玩笑,又道:“哪裡有高官在下官面前稱卑職的,不妥。史校尉平常裡既然喜歡自稱某家,往後也這般,如此方纔合適,誰也不佔誰的便宜。”
“先生說笑了,既然入得這商稅監衙門,卑職就是卑職,不敢胡亂。”史洪磊見得甘奇說得認真,心中雖然感動,卻也更認真起來。文官就是文官,萬萬不是軍漢比得上的。
甘奇擡手一拍史洪磊的肩膀,說道:“就這麼說定了。你若稱卑職,我可不饒你。”
“這……”史洪磊不知如何是好,左右看了看。
一旁的李定笑道:“史校尉就聽我家先生的,先生可不比旁人,身出孔孟之宗,乃古之君子之風,史校尉聽得便是。”
甘奇已然往前在走,史洪磊就這麼看着甘奇的背影,稍稍頓了頓,又連忙快步跟上,還回頭大喊:“都直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