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門外,甘奇披枷帶鎖而來。還帶着上千讀書人。
霎時間,滿場皆是高呼:“官家聖明,陛下聖明!”
皇帝當真聖明瞭,把甘奇救出來了,雖然還披枷帶鎖,但是隻要甘奇進了這皇城,在皇帝當面戳穿文彥博這個賊子的真面目,必然萬事大吉。
甘奇走進人羣,往東華門走去,不斷拱手與衆人致意。
孔子祥與馮子魚等人也一直跟着甘奇往前走,孔子祥還不斷說道:“道堅兄,見得官家,可不能緊張了,一定要據理力爭,這世間,邪不壓正。”
甘奇點着頭往前去,心中的感動是不假的,這般場面,雖然是甘奇有意爲之,但是真見得這般場面,實在讓人感動不已,擠出兩滴淚水的甘奇,說道:“在下何德何能吶,何德何能?”
馮子魚作揖一禮:“道堅兄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同窗之誼比金還重,何況此事關乎家國社稷,皆是吾輩讀書人應該做的。道堅兄之大義,更是吾輩讀書人之榜樣。”
“多謝諸位,多謝諸位同!”甘奇忍痛流淚往皇城大門而入,大門被衆多侍衛關閉起來。
門外一千幾百號學子,此時早已不似頭前那麼擔心,臉上皆是帶着勝利的喜悅,直達天聽,便是勝利了。
兩夥學生,合在了一處,梨園春戲院來的學生,豈能錯過這般好機會?皆是主動與太學生們攀談,攀談的話題自然也離不開甘奇,有人與孔子祥說道:“原道諸位是太學的大才,失敬失敬,未想甘先生竟然如此得人心,太學大才們也是如此有情有義,吾輩讀書人能如此同仇敵愾,實乃一樁美談,家國有望,社稷有望。”
孔子祥也笑着答道:“道堅兄之才,連胡先生都讚不絕口,我等太學同窗,豈可坐視道堅兄受國賊欺辱?倒是你們,怎麼也到得這東華門來了?”
“諸位有所不知啊,今日先生本在梨園春的戲院裡與我等講學,講的正事……哪知因爲報紙文章之事,文彥博竟然派鷹犬走狗前來拿人,我等豈能讓此賊得逞?便……哪知甘先生死也不願獨自離開,奈何奈何……我等唯有……”這人把事情過程一通說。
孔子祥等人聽得故事,一個個兩眼含淚,五味雜陳。
馮子魚更是一聲大呼:“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我自橫刀向天笑,也唯有道堅兄能說出這般話語,不免讓人想起昔日道堅兄提刀殺人之場景,實在教人佩服佩服,此乃捨生取義之勇也。”
“提刀殺人?甘先生還提刀殺過人?還有此事?”
“有,豈能沒有?你們還記得去年的國舅大案嗎……便是因爲此事,開封府包待制還誇了道堅兄捨生取義,更把道堅兄收入了門下。”馮子魚一通說。
又見一衆驚爲天人的表情。
滿場一千幾百號讀書人,話題便也離不開甘奇了,這個說甘奇作了什麼詩,作了什麼詞,寫了什麼文章,寫得如何好。
那個說甘奇交了什麼友,做了什麼事,辦報紙虧了多少錢。
又有人說甘奇出了什麼大言,講了什麼課。
互相交流,互相吹捧……着甘奇,其樂融融。
進了皇城的甘奇,第二次見到慈眉善目的仁宗趙禎,拜見之後,仁慈的趙禎第一句話就是:“來人吶,把這枷鎖去了。”
小太監李憲裡面左右招呼內侍們來解枷鎖。
甘奇卻答:“陛下容稟,學生罪案嫌疑在身,若是不得清白,去了枷鎖也是大罪一樁,到得府衙之中,更難脫得清白。”
一旁的胡瑗連忙說道:“道堅,道堅,陛下當面,戴着枷鎖,有礙觀瞻,陛下自會與你主持公道。”
胡瑗這麼一勸,甘奇方纔任憑一幫太監給自己解除枷鎖。甘奇顯然是故意這般做派,便是知道面前這個仁宗皇帝就吃這一套。
趙禎能得“仁”這個諡號,可不是選諡號的官員阿諛奉承。從上古至今,歷朝歷代皇帝無數,能得“仁”字的,趙禎還是第一個,若是不說清明兩朝,趙禎也是唯一一個能得“仁”字諡號的。
一個皇帝諡號爲“仁”,也是開了古今之先河,開了這個先河之後,元朝有了一個,明朝朱高熾也得了一個,清朝嘉慶帝也得了一個。
趙禎能有多麼仁?舉幾個例子就知道了。
一個是蜀地曾經有一個讀書人,不斷給當時在蜀地的官員上書,勸說這些蜀地的官員割地自立,獨立稱王,這個異想天開的讀書人,自然就被抓起來問罪了。這種事情,放在任何朝代,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但是宋仁宗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反而下旨把這人給放了,說這人這般做派,就是想當官而已,反而還給這個唆使官員造反的讀書人封了一個小官。
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宋仁宗喜歡吃海鮮,但是從來不說,而是偷偷與自己的皇后說,讓皇后時不時準備一點。皇后問他爲何?他說一旦自己表現出喜歡吃海鮮,就怕官員們投他所好勞民傷財,逼迫漁民下海多撈海鮮。時不時在皇后這裡吃上一口就行了。
皇宮乃是禁地,百姓本是不能靠近的,倒是趙禎卻能容忍小商小販直接到皇宮門口擺攤賣東西,說這些小商小販生活不易。
這一類的事例,仁宗一朝,數不勝數。趙禎死的時候,天下縞素,全民悲痛。無數平頭百姓,竟然都自發聚在宮門之外給趙禎燒紙,哭聲震天。
古往今來,能做到這個份上的皇帝,也就趙禎一個人了。這樣的皇帝好不好?當真是好。好到也帶來的許多負面問題,比如仁宗在朝的時候,法律幾乎沒有了多少約束力,殺人放火作奸犯科之人,數不勝數。
但是也有正面的好處,宋朝民間真正開始繁榮起來,也是仁宗一朝。爲什麼?因爲朝廷真正開始解除了高壓姿態,寬鬆的戶籍制度,寬鬆的法律制度,百姓可以到處亂走,商賈可以想做什麼生意就做什麼生意,甚至下海爲商,福建之地,比如泉州,此時更是鉅商雲集,一船一船的瓷器絲綢往中東等地運去。後世說的一帶一路,陸上的絲綢之路從漢唐就開始了,海上絲綢之路,卻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甚至還導致此時的泉州,聚集了許多外國人,也就是色目人。外國人多到什麼地步?多到開始在泉州建教堂與清真寺,各種教派都有,還互相打架。
大宋朝的繁榮,其實就是民間商業的繁榮,民間商業的繁榮,就來自朝廷對民間管控的寬鬆。
仁宗之仁,不是裝出來的,是他心中真正有一顆菩薩心腸。多說一句,這種皇帝,放在大爭之世,大概是成不了事情的。
(這一章本來不準備這麼寫的,只因爲近來總是有書友說皇帝不受脅迫,或者說主角不應該這麼做,所以老祝把仁宗背景好好說一下,來解釋主角爲何在仁宗時期可以這麼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