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着嘴看着離我們越來越近的男人,他一身白色的運動服,身上似乎披了一層光,這層光讓他變得若隱若現的。他脣角還掛着一抹笑容,那抹筆容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春天裡的清晨,屋角山茶樹上盛開的花朵那樣沁人心肺。
我呆呆地看着他,原來是他,果然是他。冉冉口中的叔叔,那個地獄使者。象謎一樣存在的男人,他來看冉冉了,來看自己的女兒了。
只是,我又不明白了,蘇曉敏也是他的女兒,老頭子爲什麼不讓她留下呢?說她血統不純,可她說過她的母親畢業於xx大學,她即使沒有祖上的蔭護,自己也爲自己掙得了靠山。何來血統一說,不解,真是不解。
“父親。”他走到了老頭子面前,和我目光碰觸時,他微笑着朝我點了點頭,我忘了迴應他,仍舊呆呆的看着他,他笑起來的樣子和冉冉如出一轍。回蔡家這麼久,我第一次清晰的認識到:冉冉有父親,她真的有父親。
老頭子鷹一樣的眼神斂去了,換上的是一個普通父親的慈愛之光,或者說,老頭子的眼中還有痛惜之情。
“少爺,你坐下來。”魏姨上前扶住了他。
“不礙事。”他擺了擺手,“父親,你要保重身體。”他對老頭子說。
“好,好!”老頭子點頭,說得緩慢,見男人還站着不動,老頭子指着走廊裡的座椅又說:“兆先,你坐。”
蔡兆先這才走到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我的手機震動起來,有短信接入,我收回視線拿起了手機。沈以良給我發了短信,他說:我和胡陶在樓下等你。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手術室的燈才滅了,沒多久手術室的門就開了。幾個護士推着手術牀出來,冉冉躺在病牀上張望着,視線掃到我時她停了一下。蔡兆先站了起來,冉冉的視線瞬間全落到了他了的身上。
“叔叔。”我聽到她輕輕的喊聲。
醫生隨後就出來了,其中一個手術服都沒脫就快走到了老頭子面前,“老太爺,手術很成功,你放心!”
手術牀在蔡兆先面前作了短暫的停留,冉冉眨巴着眼睛流淚,眼神卻是歡喜的,“叔叔,叔叔,叔叔。”她喃喃的喊着。
蔡兆先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冉冉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蔡兆先起身後,手術牀緩緩的向前,冉冉沒再哭着喊着要姑姑了。我坐在椅子上,一身的力氣到了這一刻竟全失去了。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機鈴聲唱起來,我才扶着座椅失魂落魄的起了身。像一抹遊魂一樣飄出走廊,飄進電梯,飄出了醫院。手機響了很久,然後不響,然後又響,最後又不響。我出了醫院大門後朝前走着,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只是覺得應該朝前走。
手機再一次響起來,我停下了腳步,沈以良的電話,我茫然了好一會才滑下了接聽鍵。
“林悅,你去哪了?”他語氣有些微微的着急。
“在街上。”我看着街頭的車水馬龍低聲說。
“啊?”他沒反應過來,“在哪裡街上?”
“我沒事,你要帶我回去做筆錄是不是?我已經出了醫院,這裡對面是xx大廈,我在這裡等你。”我說完就掛了電話,走到人行道邊上,我順着道的邊沿蹲了下來。
沈以良很快找到了我,站在高大的綠化樹下朝我伸手,“起來吧,我和你一起回局裡,很快的。鬱青姐已經來了,她和胡陶在等我們一起吃飯。”
我扶着樹幹起了身,一言不發的跟在沈以良身邊,他不時側頭看我。他的車就停在十來米開外的公交站臺那,上了車後,我默默的綁好了安全帶。
“林悅。”他喊我。
“我沒事。”我努力的微笑着。
車子緩緩的啓動了,我看着街頭的景物飛快的倒速着,我的腦海中也有影像不停的閃過。那時,冉冉一丁點大,高燒成肺炎。我從去深圳的火車上折回,翻山越嶺回了家。守在縣城的醫院裡,我以爲我那時就要失去她,可是她最終活下來了。
後來,她一點一點長大,她長第一顆牙,她開口講第一個字,她邁的第一步,我全都看着。奶奶過世後,她摟着我的脖子說過無數次,姑姑,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
蘇曉敏卻回來了,她帶着我們回了蔡家,冉冉成了有家的孩子。我慢慢的逼着自己接受一個事實:我總是要失去她的。
漸漸的,我已經不害怕失去她了,因爲我知道無論我在哪裡?在她的心中,我都是她最親的姑姑。在她的心中,我也永遠是被她需要的。
沈以良的車停在了警局門口,他跳下了車,繞到我這邊幫我開了車門。我跟着他進了警局,他的同事負責幫我做筆錄。
我出示了身份證,很配合的做了筆錄。我聽見他的同事說,感謝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我說不用謝,起了身我就往外走。
我走到警局門口時,沈以良又追上來了。
“林悅。”他拉住了我,“冉冉的手術成功了,她會沒事的。”
“嗯,她會長命百歲。”我一步一步的往外走着,淚水開始不聽使喚的往下掉。
“你,怎麼了?”他有點慌了。
“我沒事,沒事。”我搖頭,繼續朝前走。
“林悅,或者你可以考慮回小城了,那裡總還有你的親人。”沈以良又說。
我不說話,只是加快了腳步,這座城市這麼大,可是卻盛不下我心中的傷痛。我要怎麼辦才能像別人一樣活得快樂幸福?誰能告訴我?
“林悅。”我走到人行道的一個小花圃旁時,沈以良拽住了我,“你要去哪裡?”
我被他一拽總算是停下了腳步,眼前的男人滿臉的焦急,他,在爲我擔心?爲什麼要爲我擔心?我是他什麼人?不過是朋友的朋友而已,擔心完今天呢?明天的日子還是屬於我自己的,這片刻的擔心我要來何用?
“你說,一輩子有多長?”我拼命的忍住抽泣,顫着聲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