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驚天密議

九、驚天密議

高煦將柳雲若面朝下放在自己腿上,伸手就去解他的中衣,柳雲若忙按住腰間道:“一點小傷不礙事,您不必看了。”

“放手!”高煦低喝着,語氣雖然嚴厲,卻有隱隱的焦急和關切在裡邊。柳雲若從來不曾違逆過他,臉上漲紅了一下,緩緩縮回了顫抖的手。他咬緊牙關低下頭,不是因爲疼痛,也不是因爲羞恥,他可以在數百名官員的注視下捱打受辱,卻不想讓漢王看到自己的傷。

浸了血的中衣一點點褪下,高煦眼中有一根細如髮絲的弦逐漸繃緊。

原本細嫩的肌膚慘不忍睹,被血痕分割成一個個菱形的格子,有七八道傷痕尤重,皮膚猙獰地翻開,看得見裡邊肌肉的顏色。

“誰打的?是不是他?”高煦的聲音裡有如岩漿一樣的東西滾動。

柳雲若沉默着,只是依賴地抱住高煦的大腿,他不想說,其實比起受宮刑時那一刀之苦,這個疼真算不了什麼。

“爲什麼?你不是跟他……”高煦沒有勇氣說完底下的話,即使是勇武如他,在戰場上冷定如鐵,生死之間坦蕩自若,卻在那個心酸的事實面前不忍卒言。

“王爺!”柳雲若強使力氣從高煦腿上掙下來,跪在地上,咬了咬牙提上褲子。他仰視着高煦悽惻的臉道:“我沒有死,只因爲心中還有指望,我跟了他,是不甘心您一輩子給囚在這個活棺材裡!”他慘笑一下道:“就算這個身子給糟蹋得殘破不全了,就算尊嚴喪盡豬狗不如地活着,只要還能救您出去,只要能助您得成大業,我都心甘情願!”

高煦似有不信地望着他,見他的眼中有痛惜有敬愛,有憂傷也有堅定的勇氣,那目光是熟悉的,他信了他,他的心沒有變。緩緩伸出手去,歉然撫了一下他臉上的掌印,許久許久,愴然笑道:“現在還談什麼大業?我之所以沒有學楚霸王,是想讓朱瞻基親自來殺——我不能讓他贏了政局還贏了人情!”

“不!”柳雲若痛呼一聲,抓起高煦的手道:“王爺,所謂‘死日然後是非乃定’,勝負輸贏,不到最後一刻不見分曉。現在您活着我也活着,我們就還有勝算!您不能認命!”

高煦被他熾熱的語氣弄得一驚,記憶中這個溫若處子的少年是第一次如此激動,低聲道:“你——想幹什麼?”

柳雲若深深望了他一眼,又左右看了一下。高煦明白他的意思,道:“我這裡上不沾天下不沾地,有風都出不去。”柳雲若點點頭,相信漢王這三個月來的沉默已讓守衛放鬆了警惕。他這才摘下帽子,從髮髻中取出一個小紙管,展開了只見密密麻麻的一片蠅頭小楷,卻是現在朝中二百多官員的姓名和現任官職。

柳雲若低聲道:“我想王爺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舊交,您看一看,哪些可用。”高煦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不言聲,在桌案上拿根筆來,一邊默默地看,一邊提筆在上邊點點畫畫。

高煦足看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擡起頭,正對上柳雲若癡絕的目光,他緊緊盯着自己,像是恐怕一眨眼自己就會消失似的,心中就如針扎般狠狠地疼了一下。他只想扔下筆,扔下這勞心費力又冒險的一切,把這個蒼白憔悴的人兒抱起來,用愛撫和擁抱來平息他身上的傷痛。可是他知道,柳雲若進來這一次一定極其艱難,他已隱約猜到了那皮開肉綻的傷痕是怎麼回事。這高昂代價換來的寶貴時間,容不得用別的方式浪費。

他用平穩的語氣道:“我點了點兒的,你可以見見,我勒了槓的,要給點好處,不可一概而論。勢敗休雲貴,家亡莫論親,你一切要小心行事,不能貿然見面,記住了?”

柳雲若接過仔細看了片刻,在心中默唸兩遍,確信已記牢了,將紙條送入口中慢慢嚼爛嚥下。他又道:“王爺,過兩日我會讓皇帝送十個宮女前來服侍,您務必使她們有人懷上身孕!”

高煦迷惑道:“這,爲什麼?”

柳雲若咬咬嘴脣,他一貫清秀如水的瞳仁閃爍着幽暗的光,冷笑着道:“朱瞻基的貴妃孫氏急着想生兒子固寵,我們就送他一個太子!”

“不行!”這個主意太可怕了,連高煦都悚然而驚,抓住柳雲若的肩膀,急道:“宮闈之中偷龍轉鳳比起兵造反更危險,我不允許你這樣做!”

柳雲若輕輕一笑道:“王爺,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能救您出去。我總得給您留一條後路啊,萬一我……”高煦伸手去按柳雲若的嘴,卻被他握住了手,他繼續道:“……您就耐着性子等幾年,等太子即位,我會安排人告知他的身世,那時候您的骨肉得有天下,不是和您一樣麼?”

他的思謀深遠到了這地步,高煦除了感動之外就是擔憂,他無論如何不能允許柳雲若再擔更多的風險了,堅決地道:“不行就是不行!你這個主意也不妥,第一,朱瞻基現在正當盛年,他以後還會有別的兒子,就算你一時偷龍換鳳成功了,也不能保證這個孩子將來就是太子;第二,朱瞻基比我年輕,我等不到他死!”

“王爺,”柳雲若眼中有淚光浮現,他說:“他不會有兒子的……永遠不會,他也活不了那麼久,我跟王爺保證,十年之內,大明的江山一定易主。”

“你,你做了什麼?”高煦不知爲何,竟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皇帝喜歡我配的藥,”柳雲若輕聲道來,他嘴角卻含着一絲淡淡的笑,只是那笑意讓高煦覺得冷,“我下的分量很輕,要到好幾年後才見效果——我不是怕,我是要留出時間給太子成長,不能讓朱瞻基的兄弟以國賴長君的名義搶了皇位!”

“雲兒!”高煦喚出了柳雲若的小名兒,恍然間覺得有些陌生,柳雲若陪在他身邊六年,幫他處置政務甚至是參與謀反,哪怕是議論一些極爲隱秘的事,也是溫文爾雅勸着自己以道義仁慈爲本,現在他竟然平靜地說出給皇帝下毒!是什麼讓當年那笑得靦腆單純的少年變得如此陰狠?

然而,他是無權責備他的,是自己親手帶他走入機械陰謀的漩渦,是自己的野心驅使他在這條用刀劍鋪成的路上掙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自己。

高煦的心臟彷彿在瞬間裂開一條口子,悔恨的血汩汩流出,他一把將柳雲若抱起來,用盡全力,甚至明知道這樣會弄痛他的傷處也在所不惜。他想說對不起,他想說如果能夠重來一次,我一定帶你到一個遍植梅花、沒有權利紛爭的地方,他想說雲兒,若沒有你,我要江山何用?

可是他終究沒有說出口,事已至此,多說何益?他知道從此之後,他與他的生命將成爲歧流的河川,寂靜逝去,一去不回。他們都只能在這條沒有歸程的路上走下去。

柳雲若閉上眼睛,任由淚水流淌,重新感受這個懷抱的溫暖,他竟然沒有絲毫的欣喜。很奇怪的,他想的是那天晚上,他捱了打,宣德將他抱在懷中,聽他背那毫無意義的《□□內訓》,搖曳的燈光照耀宣德年輕俊美的臉,是那樣的歡喜與溫柔。

對不起,皇上,我說那句對不起是真的,我別無選擇。

在漢王的懷抱中想起宣德,這讓柳雲若對自己深深厭棄,他不敢再貪戀這樣的溫存,彷彿這是對漢王的污辱。他掙出身子強笑道:“王爺,我能留下的時間不多了,再給您撫一次琴吧?您現在還舞劍麼?”

高煦搖搖頭,緩緩道:“他們把兵器都收去了,不知是怕我自殺還是怕我殺人。”

柳雲若覺得自己有了點力氣,咬咬牙站起身,高煦扶着他向書案走去,將架子上的琴取下——上邊已是厚厚的一層浮土。高煦知道他不能坐,就從後邊輕輕擁住他,柳雲若拭了拭琴上的土,一邊按弦一邊含淚笑道:“王爺想聽什麼?還是《將軍令》可好?”

高煦道:“不,奏《一剪梅》吧,閒着沒事的時候作了首詞,唱給你聽。”

柳雲若故作輕鬆地展顏笑道:“哦?王爺的詞,真是稀罕物兒。”他調了下宮商,輕輕一抹,右手高挑,清冷的琴聲叮咚破空而出。

高煦用低沉的聲音唱道:

“無限傷心夕照中,

故國淒涼,

剩粉餘紅。

金溝御水日西東,

昨歲陳宮,

今歲隋宮。

往事思量一餉空,

飛絮無情,

依舊煙籠。

長條短葉翠濛濛,

才過西風,

又過東風!”

柳雲若心酸得要滴下淚來,這首詞——是詠柳的。

門外有錦衣衛躡着步子探着腦袋,高煦知道,這是催促。那一瞬間,他的心彷彿被看不見的巨掌捏緊,透不過一口氣來,無數聲音在心中呼嘯掙扎,那樣激烈的爭奪幾乎要把心臟撕裂。不想放手,一旦放開,這世界對他而言就只剩下漠漠的空白,可是,卻不能讓他因爲這樣的遲延回去再受折磨。

高煦用盡一生的勇氣放開了懷中的人,他緩緩轉過臉去,冷冷地道:“你走吧——不要再來了!”

十八兄弟鬩牆2五春宵一夜二十六海市蜃樓二十三沉思往事2四十短兵相接2三十九惟別而已1四家法如山二十六海市蜃樓二十三沉思往事3四十短兵相接2十四以誠相待2三十九惟別而已2二十一步步爲營2三十三繞指柔腸六孤注一擲三十一千夫所指2八咫尺相思三十一千夫所指2十三由愛生憂二十五廢后風波2三十七山雨欲來1五春宵一夜六孤注一擲十四以誠相待1二十三沉思往事3二十七東窗事發十四以誠相待2五春宵一夜四家法如山二十八相對無言十四以誠相待2二十執子之手三十九惟別而已1十三由愛生憂三十五死又何懼1十移花接木十一心事誰聽二十一步步爲營1四十短兵相接2三十九惟別而已2十九約法三章二十三沉思往事4十移花接木我的兩難之間三十八無關風月三十六竹籬茅舍2二十一步步爲營2二十一步步爲營2三十三繞指柔腸二十三沉思往事3三十四兩難之間三十六竹籬茅舍1四十短兵相接3十七從今而後2二十六海市蜃樓二十六海市蜃樓二杖刑示辱九驚天密議三十三繞指柔腸十六命懸一線1十五望穿秋水2三十九惟別而已2十八兄弟鬩牆2三十五死又何懼2二十執子之手我的兩難之間十九約法三章2二十五廢后風波2我的兩難之間三十二皇恩浩蕩十一心事誰聽十六命懸一線1十九約法三章2三十五死又何懼2二十一步步爲營2五春宵一夜三十六竹籬茅舍2九驚天密議六孤注一擲十四以誠相待1三十五死又何懼2三十九惟別而已1十五望穿秋水2十四以誠相待2十四以誠相待2二十四同室操戈2三十九惟別而已1八咫尺相思十九約法三章十五望穿秋水2二十二死則同穴二十七東窗事發三十九惟別而已2十三由愛生憂二十六海市蜃樓三十一千夫所指2我的兩難之間二十三沉思往事1三十六竹籬茅舍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