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醫院走道,除了偶有醫護人員經過,靜悄悄一片。
葉無雙與蘇佳瑤坐在靠着牆壁的椅子上,蘇佳瑤的眼神不時地投向手術室那緊閉着的大門。
焦慮,忐忑。
時間輕緩地流逝着----
蘇常德父子不知道何時也站在了兩人的身旁。
葉無雙瞥了一眼蘇明輝,發現在蘇明輝臉上再沒有剛纔的悲愴,取而代之的是剛毅與信心。
葉無雙欣慰的點點頭,這纔是好男兒嘛,大丈夫何患無妻呢?
四人都沒有出聲,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事比得上手術的結果更重要。
手術進行了一個半小時,約莫在凌晨三點左右。
啪!
一直亮着的手術室門上方的紅燈熄滅。
四人同時心頭一蹬,目光唰唰地看了過去。
蘇佳瑤的內心更是瞬間揪緊了起來。
怎麼樣?
“一定會沒事的。”蘇明輝的聲音喃喃響起。
若母親真的有什麼事的話,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身影快速地向前衝去,此時,穿着白褂的趙醫生走了出來----
“趙醫生----”蘇佳瑤的眼神帶着希冀,隱隱的一絲忐忑。
趙醫生拿開口罩,神色並無輕鬆,沉聲說道:“怎麼說呢,這次的手術大體還算成功。只是----你母親的病本來就是命懸一線,現在又經過這麼一番的折騰,更加加重了她的病情。”
“那我媽現在怎麼樣?”蘇明輝焦急詢問道。
“是啊,老趙,孩子他媽現在情況如何?”蘇常德滿臉愁容的問道。
“性命算是從鬼門關挽救回來了,不過,需要留在醫院重點看護一段時間。”趙醫生搖頭嘆息了一聲,說道:“以你母親的病情來看,恐怕,醒來的機會,已經渺茫。甚至以後能否恢復到平時你們照顧她的那種狀態,現在都還只是個未知之數。”
聞言,兄妹兩人的心頭一片沉重。
蘇常德的臉上也是一片黯淡,心中的唯一希望之火一時間被一盆冷水給澆滅。
“不管怎麼樣,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會堅持救媽。”蘇明輝的眼神無比堅定。
“對了,至於醫藥費,夏院長之前特意吩咐,你們的醫藥費用可以打六折,而且可以延遲點交上來。”趙醫生眼神有些驚異看看了一眼兄妹旁邊的葉無雙,他對夏良平很瞭解,對蘇明輝兄妹也很瞭解,能夠迫使夏良平做出這個決定的,只有這個年輕人無疑了。
“你們還是讓病人住在以前的那個病房嗎?”趙醫生問了一聲。
“住最好的病房吧。”此時葉無雙突兀插話,淡聲說道:“讓伯母住特護病房,雖然不知道她能否甦醒,不過,我們盡力給她營造最好的環境。”
趙醫生稍微遲疑了一下,看了眼蘇常德一家,想要徵求他們的意思。
葉無雙明白他的意思,輕微一笑,說道:“你跟夏院長說,醫藥費全部記在我葉無雙的身上。”
“葉無雙,這怎麼可以----”蘇佳瑤一急,出聲說道。
“蘇姑娘,你也希望你的母親能夠住得更好吧。”葉無雙擺手阻止了蘇佳瑤,旋即朝着趙醫生開口,說道:“麻煩趙醫生去安排了。”
“行,沒問題。”遭醫生立即轉身快步走開。
特護病房內。
寬敞的病房,除了一張病牀外,還擺放着一張讓病人家屬休息的牀榻,專門的醫護人員24小時隨時的守護。
有了葉無雙的那張百萬支票,以及柳致遠這個名字的震懾,夏良平幾乎是有求必應,對葉無雙提出的要求都一一承諾應答下來,並且還說要多派幾個護士來幫忙。
看着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無比的母親,蘇佳瑤身影靜靜地半蹲在牀榻旁,輕緩地伸手,握住了母親那略微冰涼的手腕,這一霎,眼淚有宛若珠串般掉落下來,忍不住低聲地抽泣着----
葉無雙輕輕地將手搭在了蘇佳瑤的柔軟肩膀上,聲音柔和,“相信伯母吉人自有天相。”
蘇佳瑤緊咬着嘴脣,細若蚊聲般“嗯”了一下,淚水讓眼眸彷彿成爲了晶瑩剔透的水晶。
“從小到大,我都堅信着,媽媽一定可以甦醒過來,她一定不會就這麼拋下我。”蘇佳瑤的話語間,晶瑩的眼淚化作了兩道細線,悄然間滑落。
並無擦拭,眸子癡癡地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孔,悲傷沒有盡頭地從腦海中涌出,眼淚朦朧了雙眼,蘇佳瑤甚至已經產生了幻覺,她似乎看到了,看到了母親已經睜開眼睛,正在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喊自己一聲,“傻丫頭----”
翻滾的淚花潤溼了憂傷的海洋,一曲淡淡的歌聲彷彿帶着無盡深情,無盡渴望,從沙啞到清晰,從低聲到明亮----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裡穿梭,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如泣如訴的歌聲。
身後,蘇常德父子的眼眶也已經溼潤。
“這是媽出車禍前最喜歡給妹妹唱的一首歌,那時候,妹妹從四歲。”蘇明輝的語氣沉重,心痛的說道:“自從媽車禍成爲植物人後,每天,我都能聽到妹妹爬在媽媽睡着的牀前,輕輕地給媽唱這一首歌。”
“她一直覺得,媽媽只是暫時睡着了,媽媽聽到她的歌聲,一定會醒過來----”
“甚至有時深夜的時候,我都經常聽見妹妹用着她那已經唱得沙啞的聲音,在媽媽的耳邊輕輕地歌唱。”
“她從來沒有放棄。”
葉無雙的心裡徹底的震撼了,耳邊的聲音,似乎成爲人間最動聽的天籟。
他曾經聽過,蘇佳瑤說,這首歌是她這輩子唯一唱的一首歌,而且在餐館遇到她的時候,她一邊做事一邊小聲哼唱着。
卻沒想到,這首歌,對她來講,有着如此深刻的意義。
“那時候,媽媽沒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兩隻手上,汗水流在地主火熱的田野裡,媽媽卻吃着野菜和穀糠。冬天的風雪狼一樣嚎叫,媽媽卻穿着破爛的爛衣裳,她去給地主縫一件狐皮長袍,又冷又餓跌倒在雪地上----”
晶瑩的淚珠滴在了白色的牀單上,刺眼無比,到了最後,蘇佳瑤已經泣不成聲了,腦袋伏在病牀上,肩膀一顫一顫的聳動----
葉無雙與蘇明輝都沒有上去說什麼,都明白,此刻的蘇佳瑤若不痛哭一場,會更難受十倍!
蘇常德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女兒柔弱的背影,聽着自己女兒無聲的抽泣,他早已老淚縱橫,用那長滿老繭的手,不停地抹着眼淚。
時間無聲地流逝着。
葉無雙的目光不知道何時已經投向了病人那蒼白的臉龐上,如寒星般的眼神犀利地看着那張臉表現出來的症狀,瞳孔不時地輕微一縮。
“媽----你聽到了我唱歌,對嗎?”蘇佳瑤似乎是哭得累了,輕輕地擡頭,雙眼已經紅腫,柔聲說道:“還有五天,十六年前的五天後,你給哥慶祝生日----我還記得哥當時聽到你們要帶他去買蛋糕時那興奮的表情----”
“然而,甚至來不及對哥說一句生日快樂----十六年了,媽,今年,你醒醒----醒來和哥說一聲----生日快樂!”
“一定會的!”葉無雙輕輕地蹲了下來,拿出紙巾擦拭了下蘇佳瑤臉龐的淚水,目光注視着蘇佳瑤,眼眸彷彿星辰般讓置身黑夜的蘇佳瑤發現了一絲光芒,聲音彷彿附帶着一種魔力。
“相信人間----有奇蹟!”
相信人間有奇蹟!
“或許,會在某一個你想不到的一刻,想不到的地點,伯母會含笑出現在你面前。”葉無雙輕聲開口。
蘇佳瑤雖然感受不到葉無雙語氣的那份堅定,不過,卻感覺心頭有一股暖流悄然輕輕地劃過。
早已哭的紅腫的雙眼怔怔的看了眼葉無雙,嘴角不自覺得輕輕翹起。
這一刻,蘇佳瑤那雙滿含晶瑩淚珠的靈動雙眸飽含着堅定與柔弱,讓人忍不住疼惜。
病房裡安靜了許久,悄然間已經凌晨三、四點了。
蘇明輝看了看掛在病房裡的時鐘,慢慢扶起哭累了的蘇佳瑤,柔聲說道:“瑤瑤,你和爸爸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守着媽媽。”
“哥,還是讓我留下吧,我不累。”蘇佳瑤倔強的說道。
“瑤瑤,你明天還要上學,聽哥的話,陪爸爸回去吧。”蘇明輝轉過身,看着蘇常德,說道:“爸,您和妹妹先回去吧,我來守着。”
“明輝,你和瑤瑤回去吧,明天你還要上班。”蘇常德說道。
“上班----”蘇明輝搖了搖頭,想到自己已經和陳之曼斷絕了關係,怕是這份工作也要丟了,畢竟自己當初確實靠着她纔得到這份工作的,於是苦笑着說道:“爸,這幾天我不用上班,您和妹妹就先回去吧。”
“是啊,蘇伯伯,您和蘇姑娘先回去吧,蘇姑娘明天有課,您的身子骨不太好,讓蘇大哥留在這最合適不過了。”葉無雙知道蘇明輝的想法,於是出聲說道。
“好吧,既然葉小兄弟這麼說了,那明輝你就好好陪伴你媽媽,我和瑤瑤就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就和我們聯繫。”蘇常德交代了聲,便走了出去。
葉無雙拍了拍蘇佳瑤的肩膀,柔聲說道:“蘇姑娘,我們走吧。”
蘇佳瑤輕輕“嗯”了一聲,便和葉無雙一起離開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