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成龍聞言笑了笑,當然沒有拆穿姚狀元,姚狀元是狐假虎威,他又何嘗不是。接着唐老爺子的名聲嚇唬姚狀元,又和姚狀元一起來嚇唬貝樂水。
“唐老爺子要來啊!”貝樂水果然嚇了一跳,然後就估量起這事對自己有什麼好處,“以前唐老爺子可給我們掙來不少扶貧款,他要來我應該陪着纔是。”
“你公務很忙的吧?”姚狀元說,“能隨便走開嗎?”
“我視察下屬村子也是公務啊。”貝樂水說。
“你真的要親自去啊!?”姚狀元說。
“當然了,順便去看看水利設施。”貝樂水說,“邵村長,要是你的水電站建好了,楓灣鎮的人跟你買電,你可不要輕易答應,至少不能按照本鄉本土的價格賣給他們。讓他們跟電網買。他媽的我求他們辦事他們推三阻四的,這次非得噁心他們回去!”
邵成龍可沒有說一定要建起來,他能賺到的大錢,已經只剩下這麼一千萬了,水電站這麼厲害的吞金獸,現在看還真是不怎麼養得起。當然這話也不用這時候說,以後慢慢把事情拖下來就是。
“建水電站手續很麻煩啊,特別是大水電站。”邵成龍先給他打個底,“環評就要搞好幾年。”
“誰說不是呢,要不老早就建水電站了。”貝樂水說,“環評那種東西,專業性很強,外人不得其門而入,摸來摸去,可不就要好幾年嗎。不過吳然不同,他對裡面的門道很精通,應該能過的。”
“難說。”邵成龍搖搖頭,“事情很難辦啊。”
“我們鄉政府全力支持,他們環保局要是說三道四的,我就去問他們,現在農民夏天沒電用,保證不了生產,是不是他們負責?”貝樂水惡狠狠地說。
這話聽起來解氣,其實沒什麼用,貝樂水不過是個科級幹部,人家市環保局可是處級,下級罵上級,就算罵得對,人家也不一定要聽。何況罵得也不十分對,人家有法律在手,環評不及格就是不能建水電站,就是不批,罵得再厲害又有什麼用。
“除了環保局,還有很多其他部門呢。”邵成龍說,“貝鄉長再厲害,總也不能一個個罵過去。”
“這倒也是。”貝樂水說。
“建水電站這麼難嗎?”姚狀元問。
“當然難啊,一個水電站,關係到環保、水源、灌溉、安全、防洪等等。”貝樂水說,“我們金牛山還不是水源地呢,要是水源地,那更難。姚老闆你也是經常在鄉下打轉的,怎麼連這種事情都不懂?”
“我只管扶貧,誰管你水電站。”姚狀元說。
扶貧和農村事務息息相關,姚狀元居然對此一無所知,真是草包。貝樂水說:“小水電站是水利局管的,不過水利局一般不卡人,卡人的是安全、防洪、環保,還有發改委。只要發改委這一關過了,事情也就有眉目了。吳然之所以能包做水電站發財,就是因爲他門路熟,知道怎麼才能過。”
“是這樣啊。”姚狀元對此一點都不感興趣,反正不關他的事,“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麼,還是先來說唐老爺子。下星期五唐老爺子來石頭村,我們就一起過去搞接待工作,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也算是報恩。”
“我們是去陪同!”貝樂水越發看不上眼了,什麼伺候,“水電站當然和老爺子有關係。唐老爺子來了,邵村長把這個水電站的規劃圖拿上去,再找幾個村裡的老人哭訴一番,說說平時沒電多苦楚,讓唐老爺子提個字紀念一下,再拿着這幅字上門去,那些環保防洪怎麼也得給個面子。”
“還是貝鄉長會做官。”姚狀元連連點頭,“但是這個接待工作怎麼做呢?”
“在這裡和你說也說不明白,我們還是到現場去。”貝樂水說。
鄉長出巡,這排場也達不到哪裡去,只是一輛車,兩個人,除了司機,就是貝樂水本人。貝樂水還不坐到自己車上,而是上了邵成龍得gl8。
在鄉路上開着開着,貝樂水就感嘆:“我們金牛鄉可真是窮,別的鄉修路,市裡出一點,區裡出一點,鄉里出一點,村裡出一點,我們鄉根本出不起錢,修得特別窄,很多地方兩輛車面對面就堵住了。唐老爺子看到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金牛鄉就是窮,這有什麼法子。人多地少沒耕地,封山育林不準砍樹,連打獵都不許,可不就得讓人家窮着嗎。”姚狀元說,“唐老爺子總不會以爲我們貪污了扶貧款。”
“這你就不懂了。”貝樂水說,“爲官一任,造福一方,做官的不論在上面做得多高,退下來了總想看看自家的政績。唐老爺子給我們爭了這麼多扶貧款,總的看看扶貧款有多大的成效。要不怎麼哪裡都不去,非要去石頭村呢,還不是因爲石頭村現在有了條生財路,算是把貧給扶掉了些。扶貧扶貧,扶來扶去還是這麼窮,那有什麼意義。”
“原來如此!”姚狀元恍然大悟。
邵成龍在前面開車,聽了貝樂水的高論,想笑又不敢笑,他的話誰聽了都覺得很有道理,可偏偏就不是事實。唐老爺子之所以要去石頭村,其實只是給邵成龍面子罷了。
“所以啊,我們到了石頭村,就要挑幾家拿過扶貧款的,現在生活比以前好的。”貝樂水說,“這應該不難,你們村留在村裡的,幾乎每一戶都拿過扶貧款,挑幾個採山韭菜賺了錢的,讓唐老爺子看看他的勞動成果。家裡多放些電器,什麼洗衣機電視機,還有車,沒有小車,摩托車也行,要是有拖拉機最好。”
“這個……”邵成龍有些爲難,“我們村只有幾臺摩托。”
“你們村也太窮了吧!山韭菜錢都上哪裡去了?”貝樂水一臉不可思議。
“山韭菜這才幾天啊。”邵成龍說。
“一百多一斤,總賣了幾萬斤出去吧?這不是幾百萬了?”貝樂水說,“這麼多錢,就算只有十分之一到了你們村,也得好幾十萬,分下去各家,一人幾千塊總是有的吧?”
“這話就錯了吧。”姚狀元說,“一百多一斤那是售價,收購價頂天了就是十幾二十塊。你看青菜,產地不過幾毛,到了市場,就得好幾塊。以前經常說土豆滯銷香蕉滯銷番茄滯銷,一毛一斤爛在地裡沒人要,可是菜市場這些東西的價格什麼時候下來過?”
“話雖如此,也不能這麼少吧?”貝樂水說。
“鄉下人有錢得存起來,讀書要錢,治病要錢,養老要錢,誰會賺了錢就拿出來花的。”姚狀元說。
邵成龍主動交代:“這些錢有些在我手裡,準備修水電站呢。”
“你開發的生意,你來賺大頭,那也是應該的。可沒想到你們村這麼窮,那可怎麼辦呢,總得裝點一下門面。”貝樂水說,“這樣吧,你去舊貨市場買些舊家電,也用不了多少錢。”
“不用。”邵成龍說,“家電摩托什麼都是外在,更重要的是讀書,拿了扶貧款的人,讀書讀出來了,這纔是唐老爺子的德政。光是買些電視摩托算什麼。”
“對啊!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姚狀元說。
“你們村沒有學校啊。”貝樂水說,“我記得你們村的人,讀書都是到楓灣鎮讀的。”
這事說起來有些尷尬,石頭村是金牛鄉的,村子裡人少,支撐不起自己的學校,只能去別的大村子借讀,偏生石頭村去楓灣鎮比去金牛鄉還方便,所以小孩就跑到楓灣鎮去讀書。其實也不止石頭村,附近幾個村子都這麼幹,走十里平路都比走一里山路來的舒服。
“是啊,不過我們村有幾個考上了大學。”邵成龍說。
“一年幾個?”貝樂水問。
“今年只有一個。”邵成龍說,就是阿紫,不過明年可能有幾個,現在考大學容易,只要肯認真讀書的,基本都能考上去。
“一個也夠了!”貝樂水說。
到了村裡,邵成龍找到三叔公,把三叔公嚇了一跳。
“貝鄉長和姚科長來了?怎麼不提前通知我一聲?”三叔公問。
“是這樣的,我們接到通知,有個退了休的大領導要來石頭村視察。”貝樂水打着官腔說,“先來看看,免得你們出什麼差錯。”
“大領導?哪裡的大領導?”三叔公問。
“京城的大領導。”貝樂水說。
“京城的?”三叔公嚇了一跳。
“這大領導是我們荷城人,在京城當官的時候,給我們爭取了不少額外的扶貧款。這幾年我們扶貧款不是一下子少了很多?不是因爲上頭對我們政策忽然收緊,是領導退休了,沒人給我們爭取扶貧款了,整個荷城拿到的扶貧款都少了,所以分下來給我們鄉的扶貧款也少了。”貝樂水說,“老領導對我們貢獻很大,我們也應該知恩圖報不是?”
“是,是。”三叔公說,“那麼要怎麼接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