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尊這時忽然拉緊冷慕的手:“我想……我們已經找到了命運轉盤了。”
冷慕和柴凌宇瞪大了眼睛看着詭異地瀰漫開來的水霧,帶和點點粉紅和草木的香氣,向他們蔓延過來,像是要把他們包圍起來一樣。
冷慕全身緊繃地就想轉身就跑,卻被楚尊拉住了:“不要反抗。”
冷慕瞪大眼睛還來不及抗議,就被柴凌宇抓住了胳膊:“放鬆。這是通神之地的測試,要是你有對抗的心思,會被吞噬得連骨頭都不剩的。”
“……”真是變態的測試。冷慕翻了個白眼,好歹在左邊柴凌宇右邊楚尊的安撫下,勉強放鬆了身子。
只是當那水霧近身的時候,冷慕手掌上的灼痛忽然變得尖銳而難以忍受,她低聲痛呼一聲,立刻就感到那水霧中有什麼沿着她張開的脣縫鑽了進去,一路滑進了她的身體。
冷慕止不住地恐慌:她剛剛……吃進去什麼!
柴凌宇感到手下的身體驟然變得僵硬,正着急呢,就聽見楚尊模模糊糊說了一句什麼,冷慕的身體就軟了下來,甚至還靠在了他的胸口。
等到水霧終於散去,柴凌宇纔看清,原本應該是楚尊站立的位置,卻空無一人。冷慕滿臉冷汗地靠在他的胸口,小口小口地喘息,雙眼微闔。
柴凌宇有些擔心,抱着她半跪在地上:“你怎麼樣?”
冷慕嗤笑一聲:“我好像在水霧裡吃進去什麼東西。你說我是會死還是會發瘋?”
柴凌宇遲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呃,還有,楚尊不見了。”
“啊,我知道。”冷慕有些懶懶的,她現在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對抗體內綿延不絕的疼痛,忽冷忽熱的感覺讓她恨不得滿地打滾,卻因爲柴凌宇而不得不保持住驕傲的形象。
“神王來帶走自己的寶貝兒子了。”楚尊臨走時不情不願的話,冷慕微笑了一下,很快就被疼痛沖淡了,“它說很快就會回來找我們的。你不要擔心。”
柴凌宇笑了笑,手下用力想要將她扶起來:“你還能走嗎?”
“啊,可以啊。”冷慕深吸一口氣,脊背挺直地站了起來,“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水霧過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口巨大的井,以及水井之後的,破舊腐朽的轉盤。
冷慕有些好奇地想要繞過水井直接走到轉盤邊上仔細看看,卻被柴凌宇拉住了手腕。
“小心。”他說,“我從來沒有來過腹地,但也知道,在通神之地裡,從來沒有什麼可以不勞而獲的東西。”
也許在外面,他們可以憑藉皇族的身份得到常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但是這是通神之地。
他們一路走來基本上沒有受到什麼危險,路途更是平坦得讓人心中發毛。一切都太順利了,就連水霧的考驗也像走過場一樣。
就這樣,他們最終的目標——命運轉盤就出現在他們面前了。
柴凌宇無法理解爲什麼冷慕沒有感覺到這其中的不對勁,竟然還敢這麼貿貿然地走過去。
冷慕被柴凌宇按住的時候差點要尖叫了:兩人肌膚接觸的地方,尖銳的冷痛混雜着灼痛蔓延開來,饒是她意志力驚人,也疼出滿頭冷汗。
柴凌宇敏銳地察覺到冷慕的異常,飛快鬆開手:“你怎麼了?”
冷慕搖搖頭,看着水井之後的轉盤,道:“既然我們都到了這裡了,難道還能空手回去?別說你不甘心,就是我,也不願意。更何況,不管前面有什麼陷阱,那都是我們最終的目標。不試試,怎麼行。”
柴凌宇盯着冷慕,像是要看出她說這番話是不是真心的,半晌,才嘆了一口氣:“我真搞不懂你。”
冷慕哈哈大笑:“你弄懂我幹什麼?明白你以後的妻子就行啦。”
說罷,她擡腳就繞過水井,往命運轉盤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直到冷慕走到命運轉盤邊上,柴凌宇設想中的陷阱被啓動的場景都沒有發生。
一時之間,他有些愣神:難道,他一直以來的謀劃,都只是杞人憂天?
冷慕揹着手繞着命運轉盤饒來繞去,眉頭緊皺:“喂,你也過來看看嘛,我怎麼覺得這個轉盤不對勁啊?”
柴凌宇一邊觀察着周圍的環境,一邊走上前去,視線當即就被轉盤吸引了。
這是一個比尋常水磨還要打上兩倍的轉盤,像日晷一樣密密麻麻地刻了一些刻度和文字,只是因爲年代久遠,那些字體已經變得模糊,而不可知曉了。
冷慕轉向柴凌宇:“難道神靈自己做的東西,也會被時間給腐蝕掉?”
現在她知道第一眼看見這個轉盤的時候那種怪異的感覺是什麼了。
是了,人世間的東西沒有能夠逃過時間的沖刷的,但是神靈呢?被人高高供奉起來的神靈,他們製造的東西,也不能逃過時間的腐蝕嗎?
那麼,人和神的區別是什麼呢?僅僅是壽命嗎?
柴凌宇伸手想要觸摸轉盤,卻在指尖即將碰觸它的時候,停了下來:“我想,我們終於碰見了一路以來第一個難題。”
冷慕瞬間就有點激動:“哎喲,終於有本姑娘的聰明才智可以發回用場的地方了麼?真是——非常完美!”
柴凌宇嘴角抽了抽,擡起手,指了指轉盤中間的位置:“你看,它雖然有刻度,但是沒有任何可以指示這些刻度的東西。”
冷慕眨了眨眼睛:“你不會就是要跟我說這個吧?我早就注意到了啊。”只不過她還以爲這是神靈專門做來故弄玄虛的,就沒有深究罷了。
柴凌宇點了點頭:“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爲這個轉盤鑄造一個指示針。”
“等等。”冷慕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我們幹嘛要爲這種東西做事啊?”
柴凌宇笑道:“預先取之,必先予之。這句古話難道你沒有聽過?”
“不要在老孃面前賣弄!”冷慕恨恨道,隨即輕嘆一口氣,單手輕輕按上依稀能看出“摩”字的轉盤邊緣,“那要怎麼做?”
她在通神之地裡真的是兩眼一抓瞎,即使柴凌宇想要算計她,她所能做的也不過是日後補救。
而且……冷慕看着柴凌宇面上冷淡的神情撇了撇嘴,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傢伙應該沒有那麼沒良心吧?畢竟,能與之相伴的可就只有她了啊。
然而,冷慕自己沒有注意的是,就在她的手指碰到轉盤的時候,轉盤上原本模糊的痕跡發出一道微微的閃光,在若隱若現的水霧中並不明顯。
遠在千里之外的山洞中,楚藍忽然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黑血來,強忍着胸中撕裂一般的絞痛,對白竹山人道:“開始了。”
正在打坐調息白的竹山人沒有上前扶着楚藍,面上冰冷一片:“冷慕真的做到了?”
楚藍笑了笑,抹去嘴角的血跡:“你早就應該料到,不是嗎?”早在你知道冷慕的行程終點是什麼的時候,你就應該料到有這樣一天。
若世上還有人能將白竹山人玩弄於鼓掌之間,那必定只有兩個人——明若和楚藍。
兩人唯一的區別是:楚藍看着無心無情,對白竹山人也不甚在意,那只是因爲他太小心了,他甚至不願意讓白竹山人接觸世界上任何一點的污穢。
可是明若不同。
在遇見明若之後,白竹山人的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遇見了一生中所能見到的最美的風景,也遇見了最沉痛的傷害,更因爲自責和愧疚一夜白頭。
楚藍扶着牆壁站起來,看着眼前這個風華絕代的白髮男子:“那我們也開始吧。”
就算彌補白竹的錯誤需要耗費他剩下的生命和靈力,楚藍想,只要這個白癡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因爲明若的緣故,他間接害死了多少人,那就好了。
白竹山人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走上前去抓住他扶着牆壁的手,目光灼灼:“我保證,只要我們能保住冷慕的性命,我們立刻隱居,不問江湖事。”
楚藍笑了笑,笑容中帶着寬慰和說不清的解脫:“啊,那很好啊。你還要找一個妻子,我就不陪你了。”
白竹山人看着手中滑落出去的手腕,將涌上心頭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痛拋在腦後,盤腿坐下:“開始吧。”
在通神之地內圍着轉盤一圈一圈地繞着圈子的冷慕很是無奈:“喂,我說,轉盤腐蝕成這個樣子,形狀根本就不規則了啊,而且上面的痕跡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我怎麼知道它的中間在哪裡!”
柴凌宇笑了笑:“用你的血。”
冷慕瞪起眼睛:“真是好大一個臥槽!你什麼意思?你纔是煌曄貨真價實的子孫吧?爲什麼你不用你自己的血?”
柴凌宇道:“我想,在進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跟你們說了,這個轉盤並不是通神之地中最開始就有的。”
冷慕眯起眼睛:“所以你讓我來做這個冤大頭?”
“並不是這樣。”柴凌宇上前一步,想要拉着冷慕的手安撫她,卻被她甩手避過了。柴凌宇也不生氣,道:“實際上,你身上的力量和這個轉盤的力量顏色是一樣的。”
冷慕:“顏……色?你當我眼瞎嗎?這裡哪有什麼顏色溢出來啊。”
柴凌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別忘了,你可是被楚尊恢復了先天力量的,而我的天賦是可以操縱世界上所有沒有生命的東西。你現在周身環繞着一種青藍色的水霧,和轉盤上的顏色是一模一樣的。”
冷慕眨眨眼:“所以這就活該我去放血?”
“是。”柴凌宇回答得斬釘截鐵。
冷慕掙扎了一會兒:“那我……該怎麼做?放血到什麼程度纔可以?還有,我放血之後,應該把血液塗在哪裡?你有沒有準備止血的東西?”
柴凌宇走到她身邊,擡起手,指尖閃現出一點冰芒,擡手就往冷慕的手腕劃下去。
冷慕想要躲避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柴凌宇的手像鐵鉗一樣緊緊箍住她,冷慕在掙扎間甚至沒覺得痛,略帶暗紅的血就在冰芒一閃而過之後,爭先恐後地從傷口涌出來。
“……”冷慕看着從手腕上滴落在轉盤上的、屬於自己的血,看着柴凌宇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柴凌宇有些訕訕地放開她,勉強笑道:“呃,現在就行了。”
冷慕看着流到轉盤上已經有小小一灘的血液,再看看自己手腕上還在滲血的傷口:“你最好立刻變出止血藥,不然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柴凌宇訕笑一聲,伸手在半空中一拽,在冷慕眼底下攤開的時候,手掌心就多了一個邊緣是紫紅色鋸齒狀的草。
“……”冷慕很是懷疑這東西能止血,眼看着手腕上的傷口已經凝血了,她乾脆就擺擺手,“算了。”
柴凌宇也沒有強求,兩人的視線集中在轉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