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王笑眯眯地,一點都看不出來生氣的摸樣:“從一開始說要進入煌曄的時候,柴凌宇就已經明確跟冷慕說了,要是有什麼心結一定要先解開,進了煌曄就沒有那麼簡單了。人家都已經視線提醒了,冷慕卻沒有做到,這種能說這個人命中註定逃不過這一劫吧。”
他俯下身來,慢慢靠近自家小兒子,幾乎要鼻尖對着鼻尖呼吸交融了,才堪堪停下,看着自家孩子幾乎要瞪成鬥雞眼的眼睛,輕輕地、柔緩地笑了起來。
楚尊被他看得沒辦法,好在神王壓制他手腳的力量已經減弱了不少,趕緊手腳並用地推開他,一骨碌翻身坐起,滿臉通紅。
就在冷慕走出不遠之後,柴凌宇出現在馬車之中,不出意外地看着多出來的一個男人,淺笑着行禮:想必這位就是月尊陛下的父親--神王大人了。神王到人間也快要一個月了,平日裡不是忙着解救受困的神族就是忙着上演綁匪的戲碼,頭一次出現在人前還是面對冷慕那種怪胎。
一直都沒享受到屬於正常人的恭敬和小心翼翼。
而現在讓他感受到尊敬和仰慕的人還是煌曄太子,他的笑容當即就真實了不少:你想和我定下契約?柴凌宇恭敬點頭:是的。神王陛下。我的能力不夠,也不想因爲我的緣故生靈塗炭。神王陛下體恤衆生,名揚千古,想必幫在下完成心願,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很好。神王笑了笑,看着楚尊的眼神中帶着狡黠的光,我會安排你和你們的神見面。到時候,通神之地的開放時間,就由你們兩個協商好了。通神之地,那是個充滿了傳奇和寶藏的地方,但那也是個要人命的地方。在煌曄還沒有成立之前,任何人都可以去那裡,因此死在那兒的人也格外的多。
在那裡,凡世間的勢力和財富沒有一點作用,除了自身的天賦之外,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但一個不小心,也很容易因爲消耗自身力量太過而死亡。
聽說,通神之地的地面,已經被千百年來前赴後繼的人都鋪滿了。
而現在,通神之地被劃爲煌曄皇族的禁忌之地,只有到了每年煌曄測試皇族內部天賦的時候纔會開啓。雖然也有一些漏網之魚跑進去,比起之前大路上的凡人有來無回的景象,已經好了太多。
楚尊看着自家父王,悄悄動了動手,想要設置一個屏障,卻被柴凌宇出言打斷了:“要是月尊陛下需要在下回避,可直言。”
“……”楚尊眨了眨眼,然後全身光芒一閃,變成原先小貓的樣子,轉身用屁股對着柴凌宇,悶悶地趴下不說話了。
神王輕笑着伸手撓了撓它的小屁屁,笑着對柴凌宇道:“你迴避吧。”
柴凌宇的眼神微微閃了閃,溫雅地笑着轉身出去。車伕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馬車之外,看着門簾的神情有些不忿。
柴凌宇輕輕按着他的肩頭,嘴脣微動,動作不大,卻能清晰地分辨出他說話的口型。
他說:“等我們將天道昭示衆生,這些所謂的‘神靈’還有驕傲的本錢嗎?”
冷慕繞了一圈回來,正看見柴凌宇和車伕姿態曖昧地靠在一起,眼睛亮了亮,勉強將心中的陰霾趕開一點點,也就笑眯眯地湊上去:“你們在幹嘛?”
柴凌宇轉身看着冷慕,對車伕道:“你留在這裡,等神王大人什麼時候要走了,你就幫忙趕車吧。”
他對着冷慕招招手,兩人並肩往前走去。
他慢慢的說:“其實在雲中路,趕路的速度取決於法力的大小,而不是乘坐什麼工具。”
冷慕調笑道:“你別忘了,我可沒有法力。你帶着我走,不就等於你作爲我的工具?”
柴凌宇面上的神情沒有絲毫改變,看着雲霧迷濛的遠方,道:“按照我的能力,大概還有十天就能到煌曄皇城。你……想開了沒?”
冷慕眨眨眼:“煌曄之中難道有心魔嗎?一個兩個的,都那麼在意我想開沒。”
柴凌宇輕嘆一聲:“楚尊難道沒有告訴你?想要進入煌曄皇城,呃……是真正的皇城,那城門就有着測量人心的作用。要是心中的陰暗面太多或者是思慮難解,都會被擋在外面。”
冷慕樂了:“難不成你們煌曄皇城之中都是心地善良心思單純的人?難怪煌曄皇城都不設在地面上,還在半空中擺放着。原來是太美好了怕被糟蹋麼。”
柴凌宇被她說的有些尷尬:“不是這樣的。”
冷慕抿着嘴,認真地看着他,想聽聽從他的嘴裡能得到什麼樣的原因才能造成今日“不是這樣”的情況。
但柴凌宇卻像是陷入了難言的沉思一般,眼神空洞,根本就沒有再去理會冷慕。
冷慕抱着希望和滿滿的興趣等了半天,去沒有得到回答,一看柴凌宇,已經是神遊天外的摸樣了,當即氣得擡腳就踩:“你耍我啊!”
柴凌宇被突如其來的疼痛刺激得一激靈,低頭,就看見冷慕氣呼呼地拿腳踹自己,趕緊退開一步,無奈道:“你怎麼這麼粗魯?”
冷慕叉腰:“你自己話說到一半走神了你還敢說我?趕緊的,吊人胃口被雷劈你不知道啊?”
柴凌宇乾脆站住,面露無奈:“城門測量人心的力量是由創造煌曄的神靈加進去的,當時爲了避免造成誤傷,還另外規定了一條:只要進入城門的人能力超過神靈力量的兩成,不管是什麼心思,都能進城。”
冷慕瞪大了眼睛:“這危害大啊,那是什麼神靈啊,怎麼那麼糊塗?”
柴凌宇解釋道:“當時煌曄皇城建成的時候,正是煌曄建國的時候。那些有能力的人都爲國家做建設去了,心裡有點事、思緒亂一點,那是正常的。總不能因爲這理由,就將這些人拒之門外吧。這可是他們最後的家了。”
冷慕還是有些接受不能:“那現在的煌曄,不就是……有力量的人內心陰暗又工於算計,沒有力量的一般百姓,心思單純,徹底被奴役?”
柴凌宇冷笑一聲:“你覺得這是不是那神靈一開始就設想好的?”
冷慕被如此冰冷嘲諷的聲調唬了一下,眨眨眼,訕笑着退開兩步:“這是你們煌曄內部的事情,我一個外人,不好說。”
柴凌宇笑了笑,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彷彿能看透人心:“你一個‘外人’?”
冷慕抿了抿嘴,聳肩道:“你一點都不懷疑,那可能是我編造出來騙你的?畢竟,我現在心有所屬,想要和你接觸婚約也不是不可能。”
柴凌宇笑着搖搖頭:“你喜歡蘇溯越,但他在你心中的位置還比不過明諾。你不會爲了一個男人,而拿從小養育你的親人冒險。我不擔心。”
冷慕嘟起嘴:“既然知道我是明若的女兒,你打算怎麼對付我?”
柴凌宇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明若本來就是摩國派來的細作,她的所作所爲也得到的報應。人死不能復生,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更何況就算我真的要報仇,要對付的那個人也應該是冷日濯,而不是你。畢竟,若不是他將明若派來,我們就不會……”
他的眼神暗了暗,似乎想起了什麼,隨即輕出一口氣:“神王對你說什麼了?”
冷慕垂下眼瞼:“沒什麼。你在煌曄要怎麼保住我的性命?”
柴凌宇有些詫異地看着她:“原來……你還是願意相信我的嗎?”
冷慕低着頭,看不清神情,但可以見到,她的頭,慢慢點了兩下。和緩而堅定。
柴凌宇眉頭微皺,卻在冷慕擡眼看來的時候舒展開來,笑容清雅而欣喜:“那真是太好了。”
冷慕因爲低頭而隱藏在衣領中的嘴脣挑起一抹笑,冰冷而嘲諷。
將越和鄭崖支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會再相信任何一個人。更何況還是和她有仇的柴凌宇,和根本就對她有敵意的神王。
楚尊的話不可信,倒不是它有什麼問題,而是楚尊知道的神王也知道,更有可能楚尊知道的事情本來就是神王告訴它的,其中是否經過神王的扭曲加工,那就難說了。
現在,冷慕將手伸進袖口,緊緊握住明若留下的手札,甚至,這裡面的東西也要細細思量着她才能相信。
這幾日得到的關於明若的資料比之自己十幾年來搜尋的都要多,但卻和她腦中的明若的形象相去甚遠。
在冷慕的想象中,明若應該是個驕傲、善良、睿智卻無可奈何的人,一生都在皇權的算計中,悽苦不堪。
但是現在,在她對明若的想象中,明若依舊驕傲而睿智,只是那種算計,變成了主動的事情。結合柴凌宇、神王和紅璇璣的資料,冷慕逐漸可以整理出一個明若的事蹟表。
她出生靈族,是身份高貴的聖女,在找到命定的真命天子之後,卻被冷日濯看中選進宮去。這個時候明若的命運已經發生了轉變。
她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成爲冷日濯最寵愛的妃子,並在進宮一年之後,假死前往煌曄,成爲了煌曄皇宮中憑空出現的妖妃。
之後的煌曄出現了長達五年之久的宮廷混亂,那是煌曄歷史上最不能見人的時期。明若在煌曄的所作所爲,將這個一直以來只存在於雲端的皇族,拉入凡塵。
五年後,明若重新回到摩國,生下冷慕之後,就退出摩國的政治中心,不管從哪方面入手,冷慕再難找到她的痕跡。
冷慕有些心寒,明若在煌曄做了什麼她不知道,但也隱隱能猜到。
煌曄這樣的國家,天災是完全不可能將它摧毀的,摩國想要將它拉下神壇,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人禍。
明若若是善良的,就不可能被選中去完成這件事。
冷慕默默嘆息,自己的滿心算計是爲了活命,但明若顯然不是。
冷日濯的寵妃,若非自己主動請求去擔任細作,否則冷日濯是不可能將她送往煌曄的。沒有那個帝王能夠容忍自己喜歡飛女人在別的男人身下婉轉承歡。
然而就在冷慕和柴凌宇兩人慢悠悠地在前面走的時候,馬車中的存在和神王卻沒有這麼心平氣和。可以說,兩個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吵起來了。
楚尊怒氣衝衝地瞪着神王:“你是不是巴不得冷慕死?要是沒有她,你能從虛無界中出來!”
神王眉頭緊皺:“那是鄭崖和你的功勞,你爲什麼總要往冷慕身上貼金呢。你也該知道,這樣的女人,不管她能不能成功,你跟着她總是累贅。”
“你說誰是累贅?”楚尊的毛都炸開了,看樣子簡直就恨不得伸手將神王撓個大花臉,“老子也會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