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郡守看他們只是片刻的功夫就要離開,緊張得不得了,趕緊抓了一件外套也要跟着,道:“我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冷慕他們沒有說什麼,蘇溯越在冷慕的示意下,帶着鄭崖提氣縱身朝着府衙的方向飛去,留下冷慕和雷郡守在後面慢慢走。
雷郡守似乎並不適應和冷慕一起的狀態,期間一直不停得用手擦汗。
明明好似大冬天,這個稍嫌發福的中年男子卻一直在流汗?
冷慕有些好笑,道:“我沒有那麼可怕吧?”
“啊,啊沒有!當然沒有。”雷郡守埋頭趕路,似乎很是擔心。
冷慕看着他的側臉,忽然問道:“爲什麼前幾天,你們那麼關心我的身份呢?你到底見到了誰?”
雷郡守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整張臉都是蒼白的,潺潺的冷汗劃過他的臉頰,掛在下巴上,要掉不掉的,顯得悽慘又搞笑。
冷慕見他這副摸樣,心中暗暗有了猜測,道:“柴凌海是什麼時候來到樓煥郡的?”
雷郡守這下連汗都顧不上擦了,只是不斷地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有見過他!”
冷慕冷了神色,道:“你身爲一郡之守,竟然連煌曄國的首相到來都沒有彙報!先不說柴凌海萬一在樓煥郡出了什麼問題,萬萬不是你一人之力能夠承當的,就算他沒有出事,誰知道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突然出現在摩國的港口重鎮究竟是何居心?你竟然隱瞞這樣的事實?你還想不想要你的項上人頭!”
被冷慕這樣嚴厲的語調嚇得面無人色,雷郡守這下連話也不會說了。
不得不說,冷慕平日嘻嘻哈哈人畜無害的摸樣實在太過深入人心,再加上她好色的名聲早已威名遠播,一旦嚴厲起來,太過巨大的反差本身就是一種威懾力。
更何況,冷慕冷了臉色之後的摸樣,那雙含笑溫潤的桃花眼中出現的冷厲之色,就足以讓人俯首稱臣。
不然那次在鳳來郡,冷慕因爲鄭崖中招而大發雷霆,要不是那種高高在上氣勢驚人的威壓,即使受害者是鄭崖,姚家老祖宗也還是要考慮一下是否要動用手中的關係去進行地毯式的搜索的。
冷慕就這麼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眼中沒有絲毫感情,像是在看一件死物,她說:“你現在不說可以,我不介意在你認爲最安全的地牢中看着你死去。”
雷郡守慘白着一張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可以……不可以!”
冷慕挑眉,面上的冰冷之色混雜了些許嘲諷,道:“爲什麼不可以?你不是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嗎?那麼就應該知道,就算我對你做了什麼,也不會有人來追究我吧。”
話音剛落,雷郡守就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慘白的臉色逐漸恢復紅潤,道:“你還是承認了。”
冷慕當時沒有反應過來,就感到頸後一痛,眼前一黑,瞬間意識全無,只是在閉上眼睛之前,她似乎看到曲泉的臉一閃而過。
雷郡守看着憑空出現在冷慕身後的女子,喘了一口氣,眼中有濃重的憤怒:“你們竟然真的下手了!”
那女子只是看着他淺笑一聲,笑容之中有着安撫的意味,卻沒有太多尊重在裡面,道:“要是我不這麼做,你就完了,不是嗎?”
“柴凌海讓冷慕知道他的存在必然有其用意,我們要做的就是確保事情不會敗露。”她接着說。
雷郡守看着冷慕昏迷的樣子,那雙滿是冷意的桃花眼卻在眼前揮之不去,他有些擔心:“可是我們這樣……”
那女子依舊笑着,沒有絲毫不耐煩,道:“冷慕自己承認了身份,這下冷氏皇族就有得忙了。不是很好嗎?這世道越亂,我們越有機會。”
雷郡守掏出帕子擦汗,看着地上的女子,抖着聲音道:“那現在呢?他們萬一回來怎麼辦?”
那女子輕柔淺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道:“那就需要你幫忙了。”
雷郡守心中不祥的預感剛剛浮現出來,就見那女子的容顏快速放大在眼前,就在他快速後退的時候,身後突然出現一雙手,按在他頭上,一陣刺痛從頭皮傳入大腦,他只覺腦袋像是要炸裂開來一般,難以忍受。
耳邊有一個悠閒的男聲在侃侃而談,似乎在說着什麼憐憫的話,雷郡守已經沒有那個經理去分辨了。
他倒在地上,渾身抽搐着,嘴裡不斷涌出血沫,兩眼翻白,意識逐漸抽離,他似乎看見倒在地上的冷慕站了起來,獰笑着朝他走過來……
“冷慕殺了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雷郡守舉起手,沾着自己的血沫,在地上寫下了這行字。
蘇溯越和鄭崖一路疾行到了府衙的地牢門口,卻看見地牢的人正好在換班,也就是說,曲泉說她出現在地牢的時候,地牢的差役是正常守衛的。
那曲泉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鄭崖後知後覺地擡頭想要找到空氣中輕微的扭曲,這次卻什麼都找不到了。
蘇溯越上前問道:“你們看見曲泉了嗎?”
這些差役都是曾經去過蘇府的人,都知道跟在他們身邊有一個靦腆單純勇敢的女子。所以這樣直接問是沒有問題的。
那些差役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兩尊煞神,還都是氣勢洶洶的狀態,無一不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收拾起桌上亂七八糟的餐盒,道:“沒、沒有。”
“那有聽見什麼聲音嗎?”鄭崖問。
其中一個差役回答:“有的,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就從鄭青淵的牢房中傳出來。”
鄭崖朝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來,轉向那個差役:“沒有人來看過青淵?”
“有人!有人的,就是張衍行,他來過很多次,又一次還帶了一個女人。”
他沒敢說的是,那個女人乍一看之下,簡直就是鄭青淵的翻版!要不是人家那身材擺在那裡,他幾乎都要衝上去攔住張衍行了。
私放罪犯,那可是要命的罪名!
鄭崖看了一眼蘇溯越。他剛和鄭青淵告別就遇上雷郡守他們的烏龍事件,根本來不及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和他們交換一下。
現在他們之間存在着太多的空白信息,對他們目前的狀況很不利。
鄭崖點點頭,對着那差役道:“我們要進去。”
之前放迷藥才能進入地牢,現在他們已經得到了雷郡守的支持,光明正大地進入一回地牢不算什麼吧?
誰知那差役卻面露爲難:“我們沒有接到通知,地牢畢竟是官府重地,你們還是得到郡守的手令再過來比較好。”
鄭崖道:“雷郡守很快就會過來了,我們只不過提前了一點,你們一定要這麼刻板嗎?”
差役依舊是爲難的摸樣。
蘇溯越道:“你們剛回來的兄弟沒有告訴你們,雷郡守現在是倚靠我們的嗎?”
那差役驚訝道:“我們的兄弟都在府衙,根本就沒有出去過啊!”
兩人詫異地對視一眼,蘇溯越道:“不可能是式神。”
他給那些差役舒經活絡,手底下的感覺絕對就是人體的觸感,不是式神那種偏於堅硬和鬆散的構架。
鄭崖咬着下脣,思考了片刻,將手搭在小藥箱上,道:“你們就算把整個府衙的人都叫來也擋不住我們,還不如就讓我們進去。你們免了受罪,就算有什麼事,本少也會向雷郡守說明情況。怎麼樣?”
被他一通說法說得心動,再看看鄭崖那隻預示着危險的手,以及蘇溯越冷峻而充滿壓迫感的容顏,爲首的那個差役側身讓開一步:“你們進去吧。”
鄭崖快步走過他們,忽然轉身道:“張衍行最後離開是什麼時候?”
那差役回答:“就在半刻鐘前。”
鄭崖眉頭微皺,示意蘇溯越先進去,自己留下來問:“張衍行來了幾次?”
差役勉強回憶了一下,道:“大概有十次吧。”
一邊一個稍微年輕一點的差役回答道:“算上剛剛那次,總共十三次。”
鄭崖看了他一眼。眼前的差役有着一張深蜜色的臉,眼睛不大,但是眼神很清澈。看上去就是個很正派的孩子。
對,只是個孩子。
根據鄭崖的目測,這個差役年齡最大不會超過二十歲。
他在鄭崖的注視下有些侷促,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道:“我記得,他一次帶着女人進去,其餘的十二次每次都有帶點什麼東西進去,裝在一個很好看的盒子裡。”
鄭崖問:“多大?”
同時,他看了眼周圍的差役,他們面上並沒有排斥的神情,可見這個孩子在差役中還是很受肯定的。
那小差役比劃了半個手臂的長度,還有大概兩個巴掌的高度,道:“就是這樣的。”
鄭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帶着銳利和鼓勵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差役,道:“地牢之中沒有再增加什麼人了?”
差役們齊齊搖頭,道:“沒有。牢中只剩下鄭青淵一個人。”
鄭崖有些好奇:“那你們聽見牢中傳出女人的聲音,竟然也沒有去看看嘛?”
領頭的差役有些冤枉,道:“我們檢查過了。因爲郡守說地牢之中可能有人潛伏,我們看守的人還增加了了一倍。當時跟我一起去檢查的還有另外七個人。”
鄭崖本來要走向鄭青淵所在的牢房的腳步又停住了,他看着差役們,道:“查一件牢房要八個人?你們在害怕什麼?”
正常在牢房之中查房的時候,只要有兩名牢頭在就可以了。畢竟牢房之中戒備森嚴,想要逃出去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就算鄭青淵的情況特殊了點,增派四個差役過去查房就可以了,八個?那根本就是一組巡邏的警力了。
用得着嗎?
看着鄭崖疑惑的神情,差役們都有些郝然。
最終還是那個年輕的差役開口道:“我們剛換班的時候,地牢裡鬧鬼。”
這個話題一旦被挑起,其他差役也就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了,七嘴八舌地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甚至不確定是不是真的看到的景象,一一說給鄭崖聽。
好像鄭崖能夠爲他們解決所有問題似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啊。鄭崖表示,雖然成爲一名名動天下的書生不是他的理想,但這多年的書畢竟不是白讀的。
短短一天的時間,卻要他接受這麼多難以解釋的事,他表示,壓力山大啊!
好,時間軸挪回去一點點,就是蘇溯越走進鄭青淵的牢房是時候。好!就是現在。
蘇溯越出現在牢房外的時候,鄭青淵正在打坐。
他睜開眼睛看着眼前這個安靜沉穩的男子,放鬆了面上緊繃的肌肉,道:“怎麼是你?”
他對這個半路被白竹山人騙進門下的師弟,他還是比較喜歡的,也知道蘇溯越喜歡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因此並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