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溯越淡淡地看了曲泉一眼,眼中沒有任何波瀾,卻讓人感到一股冰冷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曲泉急了,張開雙手就擋在他面前:“我真的沒有騙你!起碼……起碼在我出門之前是一場災難的!只是……只是……”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慢慢紅了眼眶,眼中的惶恐幾乎要摧毀她的神智。
蘇溯越輕嘆一聲:“現在究竟是什麼時候了?”
就知道他身上的傷不會那麼快好。只是時間要是拖得太久,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和主子交代。那種情況下,要是主子認爲他死了,不知道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忽然輕嘆一聲,看向曲泉身後那一臉驚喜的婦人,掩去眼中所有的神色。
曲泉顯然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快速扭頭一看,驚喜地叫出聲來:“阿媽!”
婦人笑吟吟地上前擁抱曲泉,進而看向蘇溯越,眼中有淺淺的戒備:“你就是神君所說的救世主大人?”
蘇溯越沒有看她,視線所過,將所有帳篷的位置一一記在心裡,暗暗估計這裡的人口數量以及戰鬥能力:“神君?”
婦人被他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噎了一下,眉頭緊皺:“之前這裡發生了一場雪災,是神君大人帶領大家逃出來的。而我們想要過上從前一樣的生活,就需要救世主大人的幫助了。”
她看着他,眼中的懷疑赤裸裸地展現着,甚至都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掩藏的意思:“你真的是嗎?”
蘇溯越走到他們的帳篷周圍,繞着它走了一圈,最後蹲下用手在帳篷的邊沿摸了一下,擡起食指:“半個月。”
曲泉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半個月……”
婦人似乎很驚詫:“娃子,你出去之後就是半個月沒有回來,本來大家都準備放棄你了,還是神君大人告訴我們你還活着,並且要完成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娃子,你這條命就是神君救得,你可不能忘本啊!”
曲泉慘白着臉:“我……可是我的記憶,我只離開了三四天啊!”
此話一出,婦人也愣住了:“怎麼會……”
“主子……”蘇溯越輕嘆一聲,他不在身邊這麼久,真不知道主子能幹出什麼事情來。
此時,被蘇溯越惦念的冷慕,正一臉無聊地瞪着臺上賣力表演的三個美人。
從她被白竹山人下令禁足的第二天,聞名天下的鳳來郡選美大賽就緊鑼密鼓地開始了。第一輪的淘汰賽過後,剩下的美人就有些令人眼花繚亂了。
身段,容貌,才藝,氣質,甚至人緣等等,都在這次選美大賽的考查範圍,評委分爲官方和民間兩部分,任何買票進來看比賽的人都可以算作是民間評委的一員,支持哪位美人,只要把進場時發放到手中的絹花扔到臺上就行了,一個人可以支持十位美人。而官方評委則是由郡守和當地最有名望的四位賢者擔任,坐在高臺之上,並不會當場給出分數。
而這也成了選美大賽中最具有懸念的一部分。
姚天和林綠言負責整個大賽會場的安保工作,冷慕則藉着這兩人的職務之便,也混進了高臺上,作爲空降派的衙役,負手而立。
這都進行了小半個月了,一路淘汰下來,現在展現在衆人面前的是八分一決賽。然而令人費解的是,不管是什麼樣的淘汰制服,晉級的美人之中,總有超過一半的人是曾經失蹤的美人。而這一次,他們佔據的比例,竟然達到了七成。
總共六十個美人晉級,而曾經失蹤、被蠱惑而現在又全然忘記了那一段日子的美人,有四十二個。
這樣的數據比例,實在是高得有些不正常。
並且民間已經隱隱有了傳說,似乎這次鬧得沸沸揚揚的美人失蹤案,是山神顯靈,邀請天下美人共享歡宴。
很明顯,這些曾經失蹤的美人是受到上天眷顧的,他們也有可能從山神那裡得到了什麼不可以死的能力,這才讓他們過關斬將,受盡人們的青睞。
即使再不喜歡這樣歌舞昇平的表演,也受不了臺下吳儂軟語的喃喃情話,冷慕還是強打起精神,忍着沒有給林綠言惹麻煩。
要是被人發現一個空降派的衙役竟然在守衛的時候站着睡着了——哦不,林綠言一定會殺了她的!
就在冷慕打起精神看向臺下的時候,那三個美人正好欠身謝幕,柔美的笑容像是天下最溫柔的絲綢,帶着一觸即化的甜蜜,引得臺下掌聲雷動,叫好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很精彩吧?”一個身材曼妙的蒙面女子突然從門後轉出來,和冷慕面對面,眼中有淡淡的嘲諷和蔑視,“他們受到的喜愛和尊重,是你一輩子都得不到的。”
冷慕輕嘆一聲,別過臉,不去看眼前這個有些得意忘形的女子。
她真的不明白,爲什麼作爲一個美人如雲的鳳來郡的郡守,竟然會對這樣的女人心醉神迷?甚至連基本的判斷能力都失去了。
沒錯,每一個官方評委都可以帶家眷。但請注意,是家眷啊,而且必定要是正室才能帶到這樣的場合的。
可單陽白卻帶着樑雅蘭來了,明目張膽,恨不得通告全天下的架勢,讓在座的四位賢者嚇了一跳。在他們眼裡,這位無功無過的郡守,身邊一直有幾個寵愛的姬妾,卻從沒有因此而亂了心神。
但這個女人,即使不瞭解在牢中發生了什麼,他們也聽說了這個女人是陷害自己家族的罪魁禍首。更重要的是,她才因爲中毒事件被單陽白保釋,怎麼能這麼快兩人就成了一對呢?
樑雅蘭已得到自由就四處挑釁,雖然在私生活方面略有收斂,但她給單陽白造成的負面影響卻是實實在在難以消除的。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單陽白不僅任由她在高臺上隨意進出,而在她挑釁冷慕的時候,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不允許其他四位賢者插手。擺明了給她撐腰。
冷慕有些無奈——這貨是腦子進水了還是中蠱了?審美究竟要多麼異常才能看上這個一個神經病啊!
就在這瞬間,舞臺上的女子已經換了一位,並不屬於曾經失蹤的那一羣人。這讓冷慕多多少少放鬆了一點。
佈置精巧的舞臺上放下了兩道帷幕,帷幕之後隱隱可以看見坐了兩位綠衣女子,她們輕輕擡手,須臾高山流水一般的琴音就飄泄而出,令人如癡如醉。
舞臺中央的女子微微道了個萬福,水袖一甩,雙手交叉高舉向天空,隨之落下的袖子一層一層呢個地疊在她的肩膀上,露出蜜色而緊實的手臂。
她挑起嘴角,笑容肆意。腳尖一蹬,原本柔美的琴音瞬間變化,激昂的旋律宛如金戈鐵馬,戰鼓雷動,令人熱血沸騰。
少女的舞姿越來越快,透着一股即將要飛天而去的決絕,偏偏又帶着足以鼓舞人心的陽光魅力,這樣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情激盪在臺上臺下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片刻就將剛纔把那三個女子留下的宛如和風細雨一般的綿軟吹散殆盡。
樑雅蘭突然猙獰起容顏:“這樣的貨色也能上臺?”
她對着單陽白大發脾氣:“我不管,這個女人不能讓她晉級!這麼難看的動作,簡直粗魯!她的存在已經大大降低了我們選美大賽的美感,這種女人我據不能容忍……”
“哪種女人?”冷慕冷冷地轉頭看她,神情倨傲,眉目冷然。
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氣和傲氣,一旦撤去了刻意僞裝的面具,展現出來的凜然霸氣,足以睥睨天地。
樑雅蘭駭然,躲在單陽白身後,泫然欲泣:“你……每一次都是這樣,你明明身份尊貴,卻爲什麼要每次都針對我?就連我的家族都被你整垮了,你還不滿意嗎?”
冷慕收回視線,神色淡然,脊背挺直,像是雪地裡最頑強的雪松。
被這樣無視,樑雅蘭眨眨眼睛,大顆大顆的眼淚就掉落下來,通紅的眼中有恰到好處的委屈和憤怒:“爲什麼你總是這樣?遇到問題就逃避。是因爲你回答不了我嗎?你的良心終於讓你感到了愧疚嗎?你害的我身敗名裂,你害的我差點在牢中死掉,你是不是很害怕我?纔要這樣陷害我。害怕我的身份,我是唯一可能威脅到你的人,是不是?”
此言一出,四位老者詫異地看着她。
他們雖然不知道眼前這位英氣勃勃的小姑娘是什麼樣的身份,可看她清澈的眉眼也知道這是一個冷靜自持、驕傲正直的孩子。
卻從這個女人嘴裡變成了一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這樣明目張膽地扭曲事實,四位賢者相互對視一樣,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清楚的厭惡和不贊同。
只有單陽白,他反身緊緊抱着樑雅蘭,神情溫柔,輕輕地爲她擦去眼淚:“不要哭啊。面對這樣的人,我們只能爭氣一點。不要怕,你不是還有我嗎?好歹我也是一方朝廷命官,沒出什麼錯,就算有些人手眼通天,一時半會也是奈何不了我的。”
處處皆有所指。冷慕翻了個白眼,已經完全沒有興趣搭理他們了。
臺下那女子的舞蹈已經接近尾聲,卻在這時,異變突起。
舞臺上的女子忽然踉蹌了兩下,雙手緊緊抓住喉嚨,神情痛苦地倒在臺上,發出斷斷續續的慘叫,很快就變得微弱。
而帷幕之後的兩名女子,在她腳步紊亂的時候,已經仰面倒下,瞬間就沒了呼吸。
冷慕瞬間瞳孔緊縮,單手撐在高臺的欄杆上,縱身躍下,身體輕盈地落在舞臺中央,一種奇異的冰冷的感覺從她的脊背流竄而過,繼而消失。快速的就像是她的錯覺。
她俯下身抱起那女子,朝着臺下跑去。這個舞臺上有問題!依照她的體力,竟然只是幾個小小的動作就能夠讓她氣喘吁吁,這不科學!
像是知道自己得救了,她微微擡頭,掙扎着睜開眼睛,雙脣翕動:“樓……我……報仇!”
“……”她這是救了一個一心只想着報仇的丫頭嗎?冷慕很是無奈,將手上的美人交給前來的醫者之後,轉身對了林綠言的方向做了個手勢,快速向後臺方向跑去。
那三個美人一定有問題!
她現在要做的事就是爭取攔截到她們,在她們被滅口之前。而幾乎所有在今天展示自己的美人都會在後臺等候,直到最後結果出來。
即使那三人中途離開,在這樣一個時刻,也一定會被很多人注意到。那行蹤暴露,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剛纔下來的三個美人呢?”冷慕雙手撐着膝蓋,感覺肺中一陣陣地抽疼,喉嚨中一股血腥味忍不住地涌上來,簡直難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