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倒抽一口氣,內心默默地淚流滿面:雖然她有過一段很是葷素不忌的日子,但她確定對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美人沒有興趣!不管什麼方面!所以璇璣美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究竟要鬧哪樣啊?
“你要抱多久?”白竹山人幽靈一樣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他們身後,面色不善。
任誰看見自家小徒弟一臉苦逼地被一個笑容曖昧氣場強勢一身騷包的紅衣總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男人摟着,都會炸毛的。更何況白竹山人的護短程度簡直令人髮指。
本山人的徒弟,就算做錯了,那也是對的。你說什麼?哦,萬一真的錯了?那也要他來教訓,什麼時候輪到外人插手了!
不得不說,好一個霸氣側漏的師傅……
紅璇璣很是自然地鬆開冷慕的肩膀,對白竹山人笑笑,很是識時務地轉身離開。動作乾淨利索,絲毫不拖泥帶水,煞是好看。
冷慕暗暗鬆了一口氣。說實話,自從母后的家族——靈族拒絕了和她聯盟,即使是意料之中的遭遇,她還是對靈族喜歡不起來,對於這個半路殺出來的表哥,她也是隱隱帶了點戒備的。
白竹山人敲了敲她的腦袋:“讓你胡鬧。”
聯盟頗爲無奈:“哎,魅力太大就是這樣令人煩惱啊。”
“蘇溯越在哪裡?”
“哎?”冷慕奇道,“難道他沒有和崖大哥在一起嗎?他說他可能受到了感染,就先我一步回來找崖大哥幫忙了。你不是去找崖大哥了嗎?”
白竹山人微微斂眉,像是有什麼解不開的困惑:“半路上,我好像看見了蘇溯越,但……那個男人渾身是血。依照蘇溯越的身手,除了本山人全力和他對戰,沒有人能傷他至此。而且他身邊也沒有你說的兩人,應該是看錯了。”
此言一出,冷慕心中的恐慌驟然清晰,她猛地抓住白竹山人的手:“在哪裡!”
被冷慕這樣強烈的反應嚇了一跳,白竹山人趕忙安撫她:“我這就帶你去。不應該是他的,放心。”
林雨明所在的街區並不在鬧市中,她喜歡安定、規律的生活,而這裡離城中心不算遠,偏居一隅,安靜又祥和。除了本地的原住民,就算在選美大賽前夕,沒有多少人經過這裡。
蘇溯越沒有想到纔剛帶着巡影和懲離開,就遇上了埋伏。黑衣的死士一批接一批地涌上來。也多虧了這裡的環境,蘇溯越才能放開手腳。
這幾乎是他第一次,全然不用顧忌地大開殺戒。這種掌握力量和生命的感覺,很舒服。舒服的讓人全身發熱,幾乎要失去理智。
隨着風煙,還未從他身上剝離開的點點綠色的粉塵,在他逐漸身高的體溫之下,漸漸升華,融進空氣中,隨着他的呼吸,一點一點消失殆盡。
巡影被蘇溯越護在身後,慢慢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不對勁。他很強大,這沒有錯。但依照他的性子,他應該很是剋制纔對,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甚至在蘇溯越的嘴角看見了嗜血的笑容……恐怖程度,比之發飆的營主,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這不像蘇溯越。
就在巡影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蘇溯越流暢的動作陡然一頓,忽然抱着腦袋軟到在地,單手持劍,苦苦支撐。
“蘇溯越……”巡影正想要上前扶起他,卻看見他那雙凌然清冷的眼中,已經被絲絲縷縷的紅濁佔滿,甚至連神采奕奕的黑晶也看不清。此刻存在在他臉上的,就像兩個吸食光影的黑洞。神智全無,陰森可怕。
揮劍斬退又一批死士,蘇溯越最後看了他們一眼,縱身離開。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理智依舊告訴他,這些人是衝着他來的。只要他離開了,這兩個人就安全了。
他不是聖母情懷,也絲毫不在意這兩個人的死活。只是,他還不能確定紅璇璣和自家主子的關係,因此,保護好紅璇璣的人也是間接保護主子。
只要能保護主子……他有意朝着郊區跑去。
感謝當時地廣人稀的條件,幾乎沒有個郡縣的人口都集中在自然條件相對較好的地平原、盆地或者三角洲。像是什麼靠近懸崖、地質條件不穩定的地方,只能用荒無人煙來形容。
而出現在蘇溯越面前的,就是一個一眼看不到底的懸崖。
周圍灌木叢生,荊棘遍地,但因爲是冬季的原因,很多植物都已經枯萎了。那些還未腐敗的植物殘骸在乾冷的風中,越發堅硬和易碎,幾乎只要輕輕一劃,就能破開外衣,給皮膚開個口子。
蘇溯越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流了多少血,有一些是植物的傑作,但大多數是身後這些緊追不捨的人造成的。
他究竟有多少年沒有這麼狼狽了呢?他站在懸崖邊上,看着從四面八方不斷逼近的人,看着他們雙脣開合,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恍惚間,他聽見了自家主子的笑聲,詭譎而悽愴,聽得他心都碎了。他顫抖着雙手摩挲在半空中,像是撫摸着冷慕的臉,滿是紅濁的眼隱隱有錯亂的光。
“頭,要殺了他嗎?”其中一個死士問站在最前面的人。
被稱爲“頭”的男子沒有蒙面,一張臉上滿是凹凸的痕跡,聲音沙啞陰沉,不辨男女:“先等等。”
他似乎看見了白竹山人那拉風的白衣,按照這個老傢伙的性子,應該會把冷慕也帶來。到時候在她的面前殺死這個男人,應該會很有趣。
一羣死士圍成扇形站在懸崖邊上,蘇溯越踩着一塊搖搖欲墜的巨石和他們對峙。一時間,天地無聲,只能聽見血液不斷從他身上滲落的聲音。
“就是這裡?”離懸崖百米開外的地方,冷慕指着地上明顯經過激烈打鬥而被折斷的灌木,很是懷疑地問。
要知道,自家師傅的路癡那是出了名的。要不然也不會朝着府衙去找鄭崖卻走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來了。
現在倒好,兩個路癡尋求着原路返回的途徑,她真心擔憂。
權威被質疑了,白竹山人下巴一擡:“愛信不信。”
“師傅,我們還是去前面看看吧。”她轉身去拉白竹山人的手。
站在最後面的死士雙手平攤,對着他們的頭打了個手勢。
“殺——”陰沉沙啞的聲音飄散在空中,被死士背在身後的弓箭瞬間派上了用場。死士齊刷刷地舉起弓箭,伴着冷慕飛身而來的身影,伴着頭的全力一揮手——萬箭齊發。
冷慕在看到他們舉起弓箭的時候就已經把腰帶握在手上了,等他們進入了她的攻擊範圍,她已經殺死了離她最近的死士,卻不能阻止那些鋒利的、箭頭閃着墨綠光芒的箭雨朝着蘇溯越而去。
“不……蘇溯越,閃開!閃開啊——”冷慕單手擰斷一個死士的脖子,卻沒辦法突破這麼多死士設下的障礙,心中的焦急和痛恨幾乎要讓她發狂。
那個堅毅冷峻的男人,像是沒有察覺到從天而降的危險,依舊保持着雙手前伸,那是一個擁抱的姿勢。而咫尺之間,就是那無邊的箭雨。
他沒有可能躲過這些,除非跳下懸崖。但,誰也不知道懸崖有多高,下面有什麼。那是用生命作爲賭注。充滿未知的豪賭。
白竹山人一手砍殺試圖接近冷慕的死士,一手捂住冷慕的眼睛,瞬間把她帶離懸崖。離開的時候,奪過冷慕的鞭子,運氣一揮——“轟隆隆——”身後響起轟天雷爆發的響聲,飛沙走石,天地無光。死士們的慘叫和岩石爆裂的聲音掩蓋了一切。
待一切塵埃落定,冷慕遠遠地站在荊棘叢中,看着那個已經面目前非的懸崖,那裡,有死士的殘肢斷臂,有掉落的箭鏃,甚至還有一張她的金牌,可是,那個凜然不可侵犯的男子,不見了。
那個俊美天下無雙的男子,那個溫柔又固執的男子,那個小心翼翼沒有安全感的男子,那個忠心耿耿的男子,那個表露真情的男子……
那個男子,不見了。
“冷慕的消息,蘇溯越失蹤了。”皇后娘娘的寢宮,已經許久沒來的皇帝陛下討好地對着自家備受冷落的妻子捏肩捶腿,極其殷勤,即使聽見這樣的消息也沒有停下手上的活計。
“你聽見了嗎?”倒是皇后娘娘率先忍不住了,一巴掌把他打得回魂,“想什麼呢?”
皇帝陛下看着自己被拍開的手,很是委屈:“我這不是好幾天沒來了,想要將功贖罪嘛。娘子,讓爲夫爲你服務吧。”
皇后娘娘眼睛一瞪:“蘇溯越不見了,慕兒就算去了煌曄也沒用。當務之急,是找出誰在對他下黑手。”
皇帝陛下被着一眼看的,果然老是了很多。他輕嘆一聲:“也許根本就是蘇溯越自己惹得麻煩呢?”
她冷笑一聲:“蘇溯越能惹上圈養死士的人?陛下今天真是好興致,玩笑是一個接一個啊。可是本宮不怎麼能欣賞,還請陛下正言。”
皇帝陛下依言正色道:“現在算是非常時期。明若,你知道,鳳來郡正在舉辦選美大賽,如果這個時候我們爲了蘇溯越大張旗鼓地在其中搜尋,更不要說還有可能死士的主人不在城內。到時候人心惶惶,不僅極大地削減了選美大賽帶來的喜慶感,而且可能帶來兵民之間的衝突。到時候,就不是一個蘇溯越能夠抵消的了。”
一聲“明若”讓皇后娘娘的面色一變,她擡眼看着這個神情俊朗的男子,歲月特別眷顧他,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到刀削斧砍的痕跡,二十幾年過去了,也只是用他眼角淺淺的紋路表達光陰的流逝。
受到上天關顧的人,遲早有一天,會因爲過早地消耗掉自身的福澤,而悔恨難耐。起碼,他們靈族的箴言之中,就特別強調這一點。
明諾輕嘆一聲,語聲溫柔,潛藏着悲哀:“那冷慕呢?計劃終止的話,讓她回來吧。”
讓她回來吧。把感情當成利器來利用,這是天底下最傷人的法子,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那個被利用的對象。這些罪孽的報應,應驗在她身上就足夠了。
皇帝陛下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明若,我們畢生追求的東西,怎麼可能因爲這樣一個……棋子放棄?”
棋子……棋子!明諾緊緊閉上雙眼:“陛下所言極是。”她仰起頭,迎向陽光,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很快消失在濃密的發中。
光影中閃閃的痕跡稍縱即逝,皇帝陛下繼續爲他心愛的女子放鬆身體,放棄了深究那消失在自己妻子眼角的水痕從何而來。
或者,就算他知道,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