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蓮KTV三天之後就要開業了,金碧輝煌。總面積不算超大,但也夠體面。
林雅詩有些傻傻的看着易軍這個產業,百感交集。想當初,她只是爲了追求富貴而背叛了易軍。但是現在,易軍一個翻身仗就打拼出了讓她瞠目結舌的財富基礎。雖然和高家依舊相距甚遠,但易軍爆發的速度太猛,而且他也太年輕。高龍生在易軍這個年紀的時候,僅僅是一個在企業裡混吃等死的苦bi。至於高威這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貨,又哪有資格和易軍比?
對於易軍,她已經不抱任何非分之想。她瞭解易軍,甚至比嵐姐和青青她們瞭解得更多,因爲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她知道易軍是個鐵漢子,容不下背叛。
所以,她毫不避諱地對易軍表示:她要堅持把孩子生下來。
聽了林雅詩這個決定,易軍默默的抽了根菸,很無味,抽了兩口就掐滅在菸灰缸裡。雖然是嵐姐“勒令”他必須改抽的軟中華,但他真的抽不出任何味道。嵐姐說他身份不同了,是嬌蓮的老闆,即便是爲了嬌蓮的臉面考慮,也不能一直拿着紅塔山當個性。
嵐姐說得好:我們沒有達到那個可以藐視世俗的妖孽層面,那就要尊重世俗,至少是表面上的尊重——哪怕你打心眼兒裡瞧不起這混賬玩意兒。
易軍沒說什麼,抽。人這輩子總要有太多的改變,哪怕只是爲了身邊人的想法或感受。
“爲什麼?這會苦了你一生。”掐了煙,易軍有些沉悶的說。
假如林雅詩執意剩下肚子裡的孩子,確實會苦了她一生。在有些地方的方言之中,這種情況被稱作“拖油瓶的”。一個沒結婚的女人帶着個孩子,還能找什麼好人家?
林雅詩苦澀的笑了笑:“無非走我媽那條老路。雖然辛苦,但幾十年不也過來了?高威不是人,我自己也作孽,但孩子是無辜的。”
其實,一個剛剛懷了一兩個月的孩子,很難讓母親感受到太濃烈的親子感情。但是林雅詩不同,她自己就是這樣一個苦命人,所以對肚子裡的孩子有種天生的憐憫和悲傷。特別是在看守所那些天,在那個陰冷的環境之中,孤孤單單的她只能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陪伴着自己,就好像自己小時候默默陪伴着自己的母親。
這叫相依爲命。
而林雅詩說她走林母的老路,等於說是今後不會再找男人。一個單身女人帶着一個孩子,什麼叫孤苦伶仃,什麼叫艱難困苦,易軍可以預見。所以,剛剛掐滅了香菸的他手頭有些空虛,竟然再度去摸那盒軟中華。
二樓傳來了嘔呀嘈雜的歌聲,那是幾個服務生在開業之前最後一次調試音響效果。林雅詩忽然記起,當初自己最喜歡的一首歌,也是易軍最喜歡她在他身邊哼唱的那首,單純潔白如一朵梔子花。當庸俗襲來,純情不再,她再也沒有唱起過。“易軍,還想再聽我唱那首歌嗎?”
易軍知道她說的,肯定是那首《後來》。點了點頭,隨即和她一同步入一個包間兒。點開的果然是這首歌,林雅詩有點傻傻的。看着那熟悉的歌詞,她忽然覺得這首歌其實讓她很陌生,潸然淚下,輕聲吟唱——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槴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愛你”,你輕聲說,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
……
那時候的愛情,爲什麼就能那樣簡單?而又是爲什麼,人年少時,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
……
黯淡的包間兒裡歌聲飄渺落寞,如泣、如訴、如怨。當伴奏結束,她已經淚流滿面。痛苦無力地坐在了沙發上,任憑那股悲傷蔓延、再蔓延。
少年不識愁滋味,爲賦新詞強說愁。當初天真無憂的林雅詩哼唱出的是無故尋愁覓恨,而現在的她唱出的則是骨子裡的哀傷。
門外,兩個女人是另一番的心思。
唐青青要衝進去,將那個被她視爲不知廉恥的臭女人從易軍身邊趕走。她不配再向軍哥表白什麼!狂野小美女揮舞着小拳頭怒氣衝衝。
嵐姐卻輕輕拉出了她,搖了搖頭。讓這個已經付出命運代價的女人保留一點純淨如水的夢想吧,嵐姐輕聲嘆息着說。
房間內的女人已經擦拭掉了臉上的淚水,沒有塗抹化妝品的臉一如數年前的清純。“易軍,要是你不在意,我想讓將來的孩子姓‘易’……行嗎?”
心頭一顫。
無論易軍同意與否,其實他阻止不了。但林雅詩既然在問他,他也無法迴避。沉悶的點了點頭,他知道林雅詩的這個決定,表明了她註定走上一條孤獨到底的路。
“謝謝你,允許我還保留一個夢。”林雅詩輕撫自己的小腹,似乎爲腹中的孩子找到了一個心的歸宿,雖然飄渺。
易軍也終於起身,說:“以後經濟上有困難,對我說。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着你和孩子。”
林雅詩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我可是一個真正庸俗的女人,不會像狗血言情小說裡寫的那樣堅強,那樣自立。你要是給,我會厚着臉接着的。”
“就該是這樣。”易軍沉悶的抽了口煙,說,“哪怕只因爲孩子的姓氏。”
帶着九分苦澀、一分微甜,林雅詩離開了包間兒,離開了那個支撐她後半生精神世界的男人。出門時,看到了同樣滿面淚花的唐青青,以及已經無語的嵐姐。三個女人相互對視,錯身而過。命運就像是這個錯身,將一段幸福完成了移交。
當林雅詩走遠,唐青青已經狠狠擦乾了臉上的淚水。“你這裝bi的傢伙,爲啥連和那種女人的離別,都把老子感動的一塌糊塗。軍哥,有種你也同意我將來的孩子跟你的姓!”
扯。
嵐姐則心頭一陣輕鬆,爲自己輕鬆,也替易軍輕鬆。她知道,做出了這個徹底的了斷之後,易軍會活得更從容。這個身體上依舊保守的男人,情感上更加成熟了。這份成熟的情感心境,會託升起他的雄心和野心,再無牽掛的去跋扈飛揚。
果然,易軍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時候很從容。微笑着在小美女的腦袋上敲了一記,“跟哥的姓?爲啥不能是根正苗紅正兒八經的?這叫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沒羞沒臊!”嵐姐啐罵了句。轉身,露出一個欣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