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大門外。
“快上,衝進去救出衍聖公,每人賞銀十兩!”
曲阜縣令孔貞堪揮舞寶劍吼叫着。
在他前方那些匆忙集合起來的青壯扛着梯子,拿着亂七八糟的各種武器蜂擁向前,衝向聖府匾額下緊閉的大門,衝向兩旁聳立的高牆,但就在縣令大人話音落下的一刻,那牆頭上卻突然冒出了一個個手持弓箭的士兵,還沒等那些進攻的青壯靠近,一支支利箭就從他們手中飛出,緊接着那些根本沒有戰術可言的青壯們成片倒下。
然後剩下的立刻掉頭往回跑。
很顯然十兩銀子並不能讓他們爲救衍聖公而拼命。
雖然他們很可能姓孔,甚至很可能是孔家遠支,另外還有其他跟孔家淵源頗深的姓氏,但衍聖公只有一個,這座府邸的輝煌跟他們早已經無關,既然這樣他們閒得蛋疼了去爲孔胤植拼命?
難道以後孔胤植還會給他們減租不CD回去,臨陣脫逃者斬!”
孔貞堪抓狂般尖叫着。
緊接着他身旁的衙役們就拿着刀向前威逼,那些混亂的青壯們面面相覷,然後又很不情願地回頭,話說這縣令大人畢竟官威尚在,扛着梯子的青壯們再一次亂哄哄地發起了衝鋒……
但就在這時候那大門打開了。
然後一個臉上戴着眼罩的黑衣人,手持一個銅皮的喇叭筒走出,站在了聖府匾額下,用鄙夷地目光看着那些烏合之衆,緊接着把喇叭筒舉到嘴邊……
“開倉放糧啦!”
他扯長嗓音高喊道。
烏合之衆們就像得到什麼命令般一下子全停住了,然後拿着武器扛着梯子站在距離大門不過十丈外,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楊豐大王有令,開倉放糧,所有曲阜百姓,每家一石糧,一匹布,所有人都到仰聖門外領取,另外楊豐大王說了,秦王大軍所到之處皆開倉放糧,他這是效法秦王,百姓無須顧慮儘可領取,更不用擔心孔家報復,話說大明皇帝都南下了,他們孔家還有誰撐腰?難道李自成會給他撐腰?李自成不來搶他就已經給這塊匾額一點面子了,再說我們走後這孔府還有沒有,那不是全看你們的心意嗎?你們要知道,有時候房子大了很容易失火的。”
他用充滿蠱惑的語氣繼續喊道。
就在同時他身後一隊孔家家奴被押出來,所有家奴肩頭都扛着糧袋,走到他前面一個個放下,一名士兵拿刀很隨意地劃開一袋,裡面的黃豆瞬間流淌出來,在火光映照下分外醒目,就像一個個金豆子,看得那些青壯們兩眼放光。
話說這時候曲阜及周圍各地可全都在饑荒當中。
在崇禎做客期間孔胤植還特意搞慈善施粥給他看呢!
當然,只是在曲阜城內。
根據這些天錦衣衛的偵查,無論兗州府還是曲阜,實際上都可以用餓殍遍野來形容,老百姓就連草根樹皮都快沒得吃,吃觀音土吃死的隨處可見,而且這場饑荒已經持續很長時間,從崇禎十三年到現在,整個魯西南一帶就始終在旱蝗反覆折騰下,甚至曲阜都遭遇過饑民圍攻。在這種情況下那些士紳就算知道會出危險也不敢拿出糧食賑災,因爲他們也不知道饑荒會持續多久,這也是高一功摧枯拉朽的原因,他的開倉放糧對於饑荒中的百姓來說無異於仙音,各地饑民全都日夜盼着他的大軍早一天到達呢!
雖然這樣也只是緩一口氣,但誰也不會在乎這一點。
在饑荒中折磨多年的老百姓,只要能吃頓飽飯然後就去死都願意。
要不然李自成怎麼能席捲天下呢,被飢餓逼得快發瘋的老百姓只要有一絲希望就會去拼命,哪怕這希望只是飲鴆止渴也沒人在乎。
那麼這裡也一樣。
“都看什麼,還不快過來領!”
那人喊道。
那些青壯們猶豫着。
他們當然知道過去領糧食意味着什麼,他們也知道這些糧食都是誰家的,孔家幾百年積威壓在頭頂啊,可問題是這東西誘惑力太大啊!城裡絕大多數人家都沒隔夜糧,皇上來之前都在外面挖野菜草根扒樹皮呢!孔家雖然設了粥棚,但實際上皇帝來之前就是米水,而且也就比清水略微見點渾,也就皇上來的三天裡才換成真正的粥,皇上一走今天立刻就恢復到了之前的米水。
也就是說明天他們那些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家人還得出去扒樹皮。
甚至樹皮都快沒得扒了。
這糧食的誘惑力真抵抗不了啊!
原本他們其實是渴望着順軍來放糧的,畢竟高一功一路上在各地都是這樣乾的,甚至最近的兗州也已經開始,可曲阜不一樣,曲阜是衍聖公的地盤,據說衍聖公已經和秦王交好,不但給秦王上書而且還送犒軍銀子,那麼很有可能順軍就算來曲阜也不會像其他地方那樣開倉放糧……
畢竟曲阜的糧食都在孔家。
而孔家是衍聖公,哪怕李自成也得給點面子。
這樣順軍就沒指望了。
但現在……
“我看誰敢!”
孔貞堪厲聲喝道。
“這是衍聖公家的糧食,誰敢動就是通匪,要滿門抄斬的,齊心協力救出衍聖公,我保證每家賞一石糧!”
他緊接着喝道。
那些青壯們還是在猶豫。
“那你們信我們還是信衍聖公!”
那人喊道。
那些青壯們面面相覷,信誰?當然是信他了,難道不信他卻信衍聖公?雖然這有些滑稽,但事實上誰都明白,這些傢伙比衍聖公更值得相信,因爲衍聖公可以食言但這些賊寇不會!這些賊寇是來搶金銀而不是糧食。而這樣做唯一的危險就是以後衍聖公的報復,但就像他剛纔說的,等他們走了,這衍聖公難道不是曲阜百姓手中的羔羊嗎?
其中一個終於邁出了腳步。
孔貞堪臉色一變,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拿着劍就要砍他,但就在同時牆上十幾支箭飛出,縣令大人立刻被紮成刺蝟,然後痛苦地倒在地上。
“你們還在等什麼?難道你們不想吃飽飯?”
那人高喊道。
就在同時他上前一步,一腳把一袋糧食踢飛。
半空中破裂的糧袋裡,大米就像下雨般在火光中灑落……
這一幕的刺激終於讓那些青壯們再也忍不住了,就像得到什麼命令般所有人同時發出瘋狂的吼聲,然後拋棄他們的武器,不顧一切地撲向這些裝滿糧食的口袋,可憐的孔貞堪還沒嚥氣呢,立刻就在無數大腳的踩踏中變成了一團血淋淋的爛肉,甚至就連那些衙役都扔掉武器加入了搶糧行列。
“都不要急,沒有分到的都去仰聖門等着,孔家還有十幾萬石,家家戶戶都有份!”
楊慶滿意地高喊道。
說完他把喇叭筒扔給了一名部下然後轉身走了。
高一功會的他當然也會。
在這饑荒之中沒有什麼能比糧食更容易讓人失去理智了,什麼官府,什麼衍聖公,就是崇禎在這兒,都一樣無法阻擋撲向糧食的饑民,在雷鳴般的飢餓面前什麼都是渣渣,皇權是渣渣,聖人是渣渣,連他都是渣渣,接下來曲阜的百姓們不會再管別的了,孔家還有十幾萬石存糧等着他們瓜分,而接下來他需要的是繼續自己的工作。
緊接着楊慶回到大成殿。
“你這個狗賊!”
孔胤植哆哆嗦嗦地罵道。
“你又調皮!”
楊慶心情愉快地說。
此時無數個口袋正擺在這座大殿內,所有口袋裡全裝滿了黃金白銀甚至各種珠寶,而更多同樣的口袋還在源源不斷被那些士兵扛來,在大殿外另一些士兵正在往馬背上裝。這是在那些孔家子弟們帶領下,從孔家各處搜出來的,爲了避免受夾棍之苦,這些養尊處優的孔家子弟,也就只好破財免災,好在楊慶只要金銀財寶,他們的田地和糧食又不可能搶走。
當然,他們還不知道他們的糧食也保不住了。
“將軍,數量不夠啊!”
高得捷說道。
“估計有多少?”
楊慶問道。
“最多不會超過三十萬,而且還得算上那些珠寶,雖說咱們的兵肯定都有私藏,但金銀這些大塊的他們不敢藏,最多也就是藏珠寶,即便這樣數量也遠遠不夠一百萬,光黃金和白銀也就才二十萬出頭。”
高得捷說道。
“這不可能,他既然願意拿二十萬買咱們撤,那麼孔家藏銀肯定遠遠超過這個數字,而且你看這些金銀成色都很新啊,孔家哪怕從唐朝往這算也是近千年沒有遭過太大劫難,無論宋金還是胡元都沒真正動過他們。甚至就連這座孔府都沒動過,這樣的家族不可能只有這種成色新的,他們的真正銀庫根本就沒動,肯定還藏在某處地下,把孔家除孔胤植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帶到一起,然後在下面堆起木柴澆上油。”
楊慶說道。
緊接着他蹲在孔胤植面前說道:“衍聖公,別說我不給你機會,你要銀子就滅門,你要你的家人就掏銀子,自己看着辦吧!”
孔胤植死死地盯着他,目光中充滿了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