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太涼的確就是故意的。
他很清楚,這些東西都沒什麼可討價還價的,他們根本沒資格和楊慶討價還價。
但是……
他們可以激怒朱慈烺。
故意在朱慈烺面前提出這些條件然後忽悠後者覺得可以,再派他們來找楊慶談,楊慶不可能同意,那麼他的拒絕就是打朱慈烺的臉。而他們回去後繼續添油加醋,原本對楊慶還談不上仇恨的朱慈烺也就該對這個逆臣恨之入骨了。
朱慈烺肯定會接受條件的。
他要是六十歲,說不定他就老老實實在長安頤養天年了,但一個馬上步入二十歲的年輕人,不可能容忍被圈養的生活。話說連咱大清康德君都咆哮着無論如何,哪怕認招核當爹也得當皇帝,更何況是朱慈烺。回南京他還可以和權臣鬥爭,還有一大堆忠臣支持,但在長安他就什麼也沒有隻能老老實實被圈養。
他肯定會接受以換取回來。
只不過他帶着仇恨的怒火接受更加符合東林羣賢的心意而已。
但是……
楊慶需要在乎這個嗎?
他需要在乎朱慈烺的態度嗎?皇帝和權臣之間本來就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他給朱慈烺面子和不給朱慈烺面子結果都一樣。皇帝陛下對他的仇恨是必然,沒有哪個皇帝不恨權臣,只是能不能幹掉而已,幹不掉的就是霍光,張居正,只好忍耐到其死了再拿他家人開刀。能幹掉的就是豬肉榮滿洲第一巴圖魯,當然,也有以爲能幹掉結果實際上幹不掉的,那也就只能自己倒黴了,比如曹髦元善見之流皇帝何故謀反的了。
所以指望皇帝和權臣保持相親相愛是不可能的。
楊慶沒興趣關心皇帝感受。
總之條件他已經開出了,接受你就回來不接受就繼續留在長安當寓公。
談判是不可能談判的。
這輩子不可能談判的。
“記住,你們不是與其談判,你們是代表大明前去討伐,他們只能認罪接受懲罰而無權與大明談判討價還價。他們只有接受或者不接受這兩個選擇,接受懲罰,那麼我們就原諒他們之前私通建奴之罪,不接受懲罰那麼我們就繼續討伐不臣。”
楊慶站在閱江樓上,看着塞江的戰艦對鄭成功說道。
這是討伐倭國的。
這場因爲倭國和建奴私下貿易而引發的大明第一場炮艦外交,將由北洋水師全權負責,而總指揮就是登州都統兼北洋水師統制鄭成功。爲了這場討伐戰,楊慶把最新一批戰艦全部給了北洋水師,使得其所轄新式巡洋艦數量一舉突破四十艘,總共可以攜帶從六磅到二十四磅等總計超過一千門大炮……
新式戰艦建造速度很快,畢竟都不是什麼大船,甚至原本明朝水師在屯門海戰後,就已經開始建造類似的中西合璧式炮艦。而且海軍有充足的軍費,剩下只是從漳州到寧波沿海那些國營和民營船場全速建造。
不過海軍大炮是鐵的。
畢竟鐵的便宜,而且在海軍不存在重量限制,英國海軍的崛起就是因爲他們大量使用鐵炮,這一點不同於陸軍,陸軍除了那些弗朗機以外,其他大炮全都是青銅的。同樣鐵鑄的大炮也就不存在數量不數量了,這種廉價貨要多少有多少,最終成就了北洋水師這支擁有一千多門大炮的強大艦隊。
四十艘一鴉時候可以說英軍主力的六級艦……
一鴉時候英軍主力就是六級艦。
當時英軍總共出動了三艘七十四炮三級艦,後來都快打完時候增援了一艘,但剩下絕大多數都是五級艦和六級艦,六級艦數量佔整個艦隊的一半,人家就是這樣用一堆海軍裡面的雜魚虐咱大清的。而明軍的這些巡洋艦噸位六級艦,火力五級艦,防護超過巡洋艦,綜合起來按照一鴉標準劃分還是六級,儘管裝有在這個時代戰列艦上也算不小的二十四磅炮,但一鴉時候六級艦上有三十二磅卡隆炮也不稀罕。
這支艦隊拿到一鴉時候,都一樣是可以暴打咱大清的。
它們足夠虐倭國了。
這時候倭國又沒什麼海軍,朝鮮戰敗後,倭國就不再考慮擴張,德川幕府現在玩的是閉關鎖國,徹底放棄踏出列隊。水上的主力鹽飽水軍是瀨戶內海的,給德川家保護大阪的,而北洋水師這一次主要目的是炮轟倭國西海岸,然後沿着西海岸一直轟到新潟。
德川幕府不賠款就佔領佐渡島。
這兩年因爲捕鯨業,大明船隻對鯨海航線已經很熟悉了,這一年從釜山港北上的捕鯨船超過五十艘,包括北洋水師的海上探索也曾到達過北海道。但倭國實行閉關鎖國,沿海港口都禁止貿易,也不準大明捕鯨船在沿海港口進行補給,最終這些捕鯨船不得不長途航行到北海道的補給站,以這個補給站補充淡水,順便和蝦夷人交換些食物,然後再前往捕鯨場。
對此捕鯨者也很不滿。
可以說這場討伐已經是大明上下都期待的,就連士紳控制的報紙對這場討伐也進行吹捧。
因爲可以逼迫倭國開放港口。
然後馬上就要膨脹到超過百艘的大小捕鯨船都可以北上鯨海,以倭國沿海港口爲補給站。對此民間捕鯨者尤其期待,因爲北洋公司下屬的捕鯨船都是大船可以儘可能北上,但民間那些蜂擁而上,甚至不乏倉促改裝的捕鯨船卻多數都是遠航能力有限的小船。它們只能在舟山,登州,釜山這些基地附近捕鯨,如果倭國的沿海港口能夠允許他們補給,那麼他們同樣也可以航行更遠。
“信公,末將明白!”
鄭成功很乾脆地說道。
他現在已經完全成長起來,不是過去那個國子監生員了,這些年他幾乎全在戰場上,從最初援朝到後來駐守登萊,建釜山城,再到之前的山東作戰,還有持續的遼東沿海襲擾,全都是在他主持下。
應該說他的表現還是令楊慶滿意的。
當然,鄭家同樣也財源滾滾。
這些年他光在登萊和朝鮮開礦就賺大了,甚至還在登州開金礦,楊慶現在鼓勵民間開礦,只不過收重稅而已,包括金礦和銀礦。但採出的金銀必須出售給帝國銀行,後者以他們想要的支付方式,或者支付戶部鑄造的銀幣和金幣,或者直接給鈔票,金銀比率被法定爲一比十。但這個比率略超過實際,實際上民間交易到不了這麼多,所以不少土財主拿出黃金來兌換銀幣,不過差距有限,兌換的還是不算多。
但歐洲遠超這個數字。
所以從歐洲拿白銀來兌換黃金絕對是筆好生意,實際上歐洲人一直都這麼幹。
但楊慶也沒辦法。
這種事情超出他的控制能力,哪怕他禁止黃金出口也沒用,這東西只要利潤足夠,有一大堆人去走私,而只要美洲的銀礦還都在歐洲人的控制下,他再怎麼改匯率也沒用。好在他還有個替死鬼,因爲倭國的黃金又比大明更便宜,所以打開倭國的國門後可以把白銀往倭國塞,最終以維持國內金銀法定比率。
至於倭國大量白銀涌入的通貨膨脹就不關楊慶事了。
貨幣這個問題很麻煩。
他只能儘量維持,中國的金銀比率因爲歐洲白銀涌入,在明末達到了一比十上下,但在之後一直維持在這個水平緩慢上升,直到十全老狗晚年達到一比十四。然後隨着歐洲逐漸拋棄複本位,開始相繼進入金本位,大量白銀傾銷東方,這個比率終於一發不可收拾,到老佛爺挑戰列國失敗後就已經是一海關兩對換零點一五英鎊了。
所以留給楊慶的時間很足。
一比十的比率足以讓他在未來幾十年裡保證不會出問題,通過轉嫁給倭國,另外增加黃金開採,來維持半個世紀不成問題。
關鍵是建立起穩定的貨幣體系。
把貨幣由銅錢和銀錠爲主的迅速過渡到紙幣和金銀幣,然後收集銅錢改成大炮,至於匯率問題這個不是迫在眉睫的。要面對也是幾十年以後才面對的,這期間他需要做的只是以各種方式來維持現有的,金銀複本位也不是說不能玩,人家美國可是一直到肯尼迪還想玩銀美元……
呃,然後他被人打死了!
“信公!”
楊慶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你們還沒回去嗎?”
楊慶回過頭看着李定國說道。
四民大會開完了,列席的四川代表團也該回去了。
“正想向信公辭行!”
李定國看了看鄭成功說道。
“在此鄙人代表義父,恭祝南安侯世子旗開得勝!”
他向後者拱手說道。
“謝了,也請將軍轉告張公,望張公爲國謹守邊疆!”
鄭成功說道。
他對李定國沒什麼好感,在他看來賊終究是賊,雖然他其實一樣出身海盜世家,但終究在國子監受過高等教育。這一點和他爹不一樣,他爹就沒這習慣,當初和李自成就可以說關係匪淺,從李自成手中賺了不少沾滿北京豪門貴族鮮血的金銀。
李定國倒不怎麼在意。
他這個人算得上是個好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