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縣白坡渡。
“快!”
順軍軍官李虎趴在船頭吼道。
在他身後十名士兵拼命划動一支支長槳,滿載三十名士兵的小船在河面不斷向前,而在他們身旁,一枚炮彈突然落下,激起的水柱化作浪花濺落,船上所有士兵視若無睹地繼續划槳向前拉近與河岸的距離。
在他們兩旁和身後,是近百艘同樣的渡船,在綿延近一里的河段競賽般向前。
在他們身後數十門大炮怒吼。
紅夷大炮的十幾斤重炮彈呼嘯着掠過頭頂,跨越近兩裡遠的距離,在對岸的河灘上落下,落在列陣的清軍士兵中,撞出一片殘肢斷臂。而在列陣的清軍前方,同樣有數十門弗朗機之類輕型火炮,在向着河面的渡船不斷開火,但射程上的巨大差距,讓這些輕型火炮也不斷被南岸順軍的重炮擊中摧毀。
當然,火炮解決不了問題。
清軍的火炮阻擋不了順軍的強渡,而順軍的火炮也無法擊潰實際超出瞄準射程的清軍阻擊。
它們主宰戰場的時代還沒到來。
李虎的渡船突然一震,然後停在了距離河岸還有五丈遠的淺灘。
“下船!”
李虎大吼一聲。
二十名順軍重甲步兵拿着他們的長矛和鳥銃,迅速跳下渡船,就在他們淌水向前的同時,渡船以最快速度後退,緊接着掉頭返回南岸。而也就在這時候,岸上列陣的蒙古騎兵們洶涌向前,馬背上的遊牧騎兵迅速取出弓箭……
“靠攏!”
李虎放下鐵面對不遠處同樣登陸的另一船部下吼道。
緊接着他的士兵在河水中密集靠攏,而旁邊那船士兵頂着已經開始落下的羽箭也向他靠攏,四十名步兵組成一個小小的方陣,然後第三艘船靠岸,小方陣的人數擴大到六十。而此時蒙古騎兵們已經在河灘停下,在不足十丈的距離,用騎兵弓向着他們射出密集的羽箭,很快李虎和他部下的身上就落滿了一支支羽箭。但這些羽箭並沒有對他們造成真正傷害,四十斤的棉鐵複合甲,再加上裡面附加的魚鱗甲,讓他們恍如一座座的移動堡壘般,再加上頭盔和扣在臉上的鐵面只剩下倆眼露在外,全面的防護讓這些突擊隊的重步兵免疫騎兵弓的箭。
“進!”
李虎吼道。
六十人的長矛方陣向前。
就在同時第四艘船到達,那些迅速下水的步兵,很自覺地舉着長矛加入,淌水向前的順軍長矛兵,頂着岸上騎兵射出的利箭向前。
不遠處一門弗朗機驟然噴出火焰。
密集的霰彈打在他們中間,幾名士兵倒下,但其他士兵視若無睹,舉着長矛繼續向前,沒等那門弗朗機再次開火,他們已經踏上河岸,這時候第五,六,七艘船幾乎同時到達,六十名步兵下水狂奔而來。李虎帶着他的部下不管身後,他們毫不猶豫地帶着身上河水,踏着沉重腳步,向着那些蒙古騎兵開始了衝鋒。後者同樣摘下長矛向前,但這樣的河灘上戰馬沒有速度,衝擊力不足的騎兵一下子撞上長矛的密林。就像三百年前那些漢人反抗軍,用長矛林把他們的祖先趕出中原一樣,這些蒙古騎兵在長矛的密林中撞得鮮血淋漓。
“奇兵”
李虎亢奮地吼叫着。
在密集的方陣核心,一個個身穿輕甲的矮個子士兵衝出,一手小鐵盾一手戰錘的他們,就像穿行叢林的猴子般在長矛林下躬着腰向前,轉眼衝到頑抗的蒙古騎兵腳下。
後者看到他們了。
但需要一個人對付好幾支長矛的蒙古騎兵們,根本無法攻擊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手中帶鶴嘴的戰錘鑿進自己身體,轉眼間阻擋長矛林的蒙古騎兵和他們的戰馬一起,在慘叫悲號中倒下。而李虎的隊伍擴大到超過百人,同時不遠的另外一處河灘第二個長矛方陣開始組建,李虎帶着他的部下踏過蒙古騎兵的死屍,端着他們的長矛繼續前推。
旁邊的弗朗機還在開火,但此時河灘已經轉入了混戰當中,霰彈甚至誤傷了蒙古騎兵。
而且很快順軍的擡槍手到達。
他們在河灘上兩人一組,三支擡槍對準了這門弗朗機。
雙方几乎同時開火。
就在清軍弗朗機霰彈打得三組擡槍手倒下的同時,擡槍發射的霰彈也打倒了這門弗朗機周圍清軍。第二個長矛方陣步兵狂奔向前,還沒等補充到炮位的清軍士兵開火,密密麻麻地長矛就把他們紮成了刺蝟。就在這個長矛陣繼續向前,和另外一支阻擊的清軍步兵撞在一起的同時,幾名順軍士兵毫不猶豫地調轉這門弗朗機的炮口,對着正和李虎所部交戰的蒙古騎兵噴出烈焰,密集的霰彈瞬間打得他們一片哀嚎。
而第三,四,五個長矛方陣也在秋季的河灘上組建。
黃河上還有更多渡船到達。
一個個西班牙方陣就這樣在黃河北岸組建,然後向着前方橫推,密集的長矛叢林面前,無論清軍步兵還是騎兵,都顯得無所適從,第一次遭遇這種戰術的他們,還處於短暫的懵逼中。他們慣用的大槍因爲長度所限根本無法與順軍互刺,他們也在長矛林底下鑽出的順軍攻擊下手忙腳亂,雖然他們有弓箭手,但順軍同樣有大量鳥銃手。他們的盾車的確可以有效阻擋長矛,然而順軍手中還有大量擡槍伴隨步兵……
甚至還有火炮。
當登陸場擴大到相對安全後,順軍的各種輕型火炮開始登岸,然後迅速架設起來轟擊清軍,事實上順軍的火器比例甚至超過清軍,也就是比明軍略微少一些。
三家裡面清軍火器比例反而最低。
一年半的軍備競賽,讓中國戰場的技術含量暴漲。
不過清軍也有法寶。
“這是什麼鬼東西?”
李虎看着自己面前向兩旁狂奔而逃的清軍士兵愕然道。
在後者讓開的通道中,一個全身重甲外罩白袍,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半大少年,臉上帶着狂熱,騎着馬吶喊着狂奔而來,在他身後明顯可以看到淡淡的煙跡,兩旁清軍如避蛇蠍般驚恐遠離……
“開火,是rou彈!”
李虎悚然一驚,急忙吼道。
方陣中那些鳥銃手帶着驚悚紛紛舉槍瞄準,密集的子彈呼嘯而出,瞬間打在勇士的身上,這名倒黴的勇士就像暴雨中的荷葉般,在馬背上不停抖動着,緊接着那戰馬悲號一聲倒在距離方陣十丈外。
但勇士還沒死。
他身上的鎧甲太厚,鳥銃子彈只是把他打成重傷,但並沒有立刻就要了他的命,就看見他帶着對那寶石花園的嚮往,和對那一堆美麗少女的憧憬,艱難地站起身,爆發出了最後的吶喊,帶着身上不斷流淌的鮮血開始了義無反顧地狂奔……
李虎和他部下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
驀然一聲槍響。
那勇士的衝鋒戛然而止,他就像被狂奔的戰馬撞上般帶着灑落向鮮血倒飛出去……
李虎愕然轉頭。
“瑪的,有本事你扛半斤重子彈!”
一名擡槍手不屑地說。
就在同時前方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大爆炸聲,伴隨火光閃耀,硝煙卷着沙塵撲面而來……
“繼續進攻!”
一分鐘後李虎吐出一嘴的沙子吼道。
很顯然這種戰術無效。
畢竟勇士數量有限,不可能進攻的清軍都不怕死,這種無差別攻擊可不會區分敵我,勇士們衝鋒時候周圍清軍肯定不能等着和他一起死。那些蒙古,漢軍,朝鮮,包括八旗滿洲誰也不信勇士們的神,當然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勇氣,結果就是所有衝鋒的勇士都被自己的戰友賣了,緊接着被順軍的子彈打成篩子。
他們的確是全身重甲。
可再重甲也扛不住擡槍的七兩重子彈啊!
清軍在白坡的阻擊,最終還是隨着順軍的不斷登陸以失敗告終,很快所有北岸防禦的清軍全部向着孟縣撤退,就在他們撤退後,順軍利用手中的渡船開始架設浮橋。與此同時虎牢關的順軍出擊,接過原本明軍承擔的汜水渡口防禦,而被牽制在汜水的一個旅迅速轉向廣武澗,增援這片最主要戰場。
但多鐸沒有撤退。
他在西線的孟縣到沁陽一帶還有三萬守軍,短時間內就算袁宗第修好浮橋北上也不用擔心。
而真正的關鍵戰場還是廣武山。
只要奪取這裡打開通道,他的大軍就可以源源不斷登陸南岸,然後分兵向洛陽進攻,那時候就可以逼迫袁宗第撤回,同樣也可以從廣武澗出擊奪取河陰和滎澤,準備下一步對鄭州的進攻。他在廣武山下不斷加碼,越來越多的清軍在這片狹窄的河灘登陸然後通過廣武山各口,翻越這片不大的山區向後面的河陰進攻。
河陰縣城就是現代廣武鎮。
明軍在依舊堅守廣武山同時,開始佈置在河陰的防禦。
戰場規模擴大。
從孟津一直到廣武山,兩百里河段全部變成戰場,清軍東攻西守,和事實上的明順聯軍,展開一場規模超過二十萬人的黃河大戰,這同樣也是奠定未來格局的一場可以說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