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之後無中華,放屁,放屁,誰他媽的敢胡說這種話!”
韓致遠雙手舞着一長一短的兩把太刀,不住地怒吼。他的眼睛因爲發怒而憋得血紅,身邊飄落着一絲絲亂髮。
他的面前,是一個被他削光了頭髮的紅日忍者,四肢和腦袋都被藤條捆住,死死地綁在一棵漆樹上。
“頭髮,我的頭髮,”那個忍者悲哀地嚎叫着:“寄託了前世今生的頭髮啊,它再也回不到故鄉了。”
“你們紅日人出征之前,都要留一份指甲在家裡,既然當初那麼不害怕靈魂飄蕩在異鄉,爲何現在又後悔?”言辰也怒氣衝衝地對紅日忍者諷刺道。
她站在韓致遠身後,雙手抱着一個五六歲的瑤族小女孩。
小女孩在不住哭泣,口裡叫着“爹爹媽媽”。
她的媽媽身首分離,死不瞑目地橫屍在一堆枯葉之上。爹爹則更慘,手足俱斷,散落在一棵綠茵茵的楊梅樹下。這個瑤族男子身穿黑色藤甲,在臨死之前和紅日忍者進行了一場慘烈的搏殺。
韓致遠和言辰到來的時候,一隊倖存的紅日忍者剛剛戰勝了這一對瑤族夫婦。他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八個人的隊伍只剩下了眼前的這一個。
當時這個忍者正抓着小女孩想要離開,被韓致遠趕上,拼死搶救了下來。
言辰趁忍者跟韓致遠搏鬥的時候,用自制的毒吹針麻痹了他,方纔將他擒獲。
這個紅日忍者揹着一捆各式刀具,此時也被兩人搶奪了過來。
這些刀具裡,有“童子切安綱”、“鬼切”、“髡切”等一些奇怪名字,或彎或直,長短不一,十分鋒利,都用極爲精緻的刀鞘包裹着。
韓致遠聽這個忍者一直在胡言亂語,說什麼紅日人才是中華之正統,他們來華夏國是爲佈滿毒素的華夏文明進行解毒等等奇談怪論,還說什麼華夏人的靈魂早就在滿清“留髮不留頭”的鐵血政策下喪失得乾乾淨淨,氣得韓致遠抽出那把“髡切”把他腦袋上的那一撮毛砍削得乾乾淨淨。
瑤族小女孩哭哭啼啼地說要替爹爹媽媽報仇,讓韓致遠和言辰冷靜了下來。他們發現,這一家三口居住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一定是爲了避開人羣來煉蠱。
果不其然,小女孩爲爹媽報仇的方法十分奇特。
她跑到媽媽的身邊,哭着取回來一個層層包裹的針線包,從中取出五根針,分別爲黃白青紅褐五種顏色。她在韓致遠的幫助下把這些針分別刺進紅日忍者的雙手、雙腳和頸部,在進行的過程中,那紅日忍者哭爹叫娘,發出殺豬般的怪叫。
他的全身開始潰爛,在慘絕人寰的酷刑中哀嚎着交代了一切問題。
他說自己是源氏,祖先是源賴光<室町時代的著名豪傑>,他們來華夏國的目的是打開聯結兩國虛空裡的通道,那個通道在紅日國一方位於富士山下,一旦通道打開,紅日國陰陽寮部隊將釋放無數修玀攻殺過來,將華夏國變成人間煉獄。
至於爲什麼要如此做,是因爲紅日人認爲現今的華夏國人空有華夏之名,人種已經不純,究其原因,要追溯到元蒙滅南宋的時候。
南宋末年,元蒙在崖山一戰取得完勝,陸秀夫揹着華夏國小皇帝投海自盡,當時華夏精英全體追隨殉國,數十萬軍民浮屍海面。紅日國聽到消息後舉國戴孝悲悼此事,忽必烈聞之,派兵渡海攻擊,但因遭遇大風暴而失敗。
自此以後紅日國認爲華夏文明已經斷絕,而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繼承這個文明的人。爲了尋找理論依據,紅日國出現許多這方面的專家學者,比如內藤湖南、秋澤修二,甚至還出現了專門的學派,比如京都學派。他們研究出來的理論在清朝末年大行其道,甚至華夏國的許多著名人物人也曾經大受影響,比如周氏兄弟<周樹人和周建人>、孫中山等等。
後來的侵華戰爭,根源也是從這裡得來。
這方面的事情,源氏說了很多很多,韓致遠和言辰聽了以後,方纔明白姜融工爲什麼對紅日國人如此仇恨,下起手來毫不留情,原來這裡面的矛盾無法調和,兩個民族的關係是真正的你死我活,斷無第二條路可走。
這些道理,身居高位的人自然是一清二楚,但是也不排除那些居心叵測的奸佞之輩不時散發混淆視聽的奇談怪論來矇蔽不識真相的普通百姓。
小女孩的五色針毒性十分強烈,據她說這種針叫五毒針,是用五毒煉製出來的。它刺入人體之後,人的感覺並非利器刺入之痛,而是包含五種毒蟲殘忍廝殺的暴戾之氣,簡單來說,開始時是毒素浸入人體的酸、麻、癢、痛、涼的五種感覺,到了後來則如百蟲啃咬,令人生不如死。
五毒,指蠍、蛇、蜈蚣、壁虎和蟾蜍五種毒物。有些人不懂裝懂,認爲壁虎無毒,因此以蜘蛛代之,其實大謬。要知這裡面的五種毒物都不是普通品種,其中的壁虎也特指那劇毒的一種,世人見識短淺者,如何能隨便就理解?
世上的動物每一類都有很多亞種,有些無毒,有些有毒,有些毒性小,有些毒性大,不可以常識來臆測其中的特殊種類。舉例來說,世人都知鱔魚無毒,但熟知其品種習性者卻能分辨出一桶鱔魚中那些仰頭出水呼吸者實有大毒,因此能將其剔除不要。
壁虎也是一樣,此物有些品種能長大至七八斤,可餵食硃砂用來製造守宮,另外有特殊品種毒性劇烈,人被咬中基本無藥可解,這纔是用來煉蠱的品種。
在忍者知無不答的過程中,韓致遠詢問了一下這些紅日忍者與瑤族夫婦相鬥的一些細節,他的回答讓人意外。
原來這些紅日忍者在附近潛藏已久,他們見瑤族夫婦形影不離,日日提籠捕捉毒蟲,猜到他們是煉蠱者,因此一直不敢向他們下手。只是今日那丈夫上樹採摘楊梅,女子單獨帶着小孩在家,衆忍者聞到屋內酒香,知道二人準備用楊梅泡酒,因此趁機偷襲。他們衝進屋裡,將女子控制,押着她想讓他丈夫投降。
此女子所煉之蠱甚爲奇特,稱爲“母女散花蠱”,她家中供一蠱罐,分爲上下兩節,做成小女孩與母親頭顱相連之狀,其中所煉蠱蟲可在母女二人之間互相轉移。紅日人擒住那母親,將她捆縛甚牢,卻忽視了小女孩,只由一人拉着她一起前往。
煉蠱女子最重貞潔,她見自己身體被紅日人當着丈夫的面上下其手,激起剛烈之性,驅動體內蠱蟲,猶如禮花綻放,又如紫薇盛開,周身騰起紫紅煙霧,頓時將前後左右四名忍者穿透出無數的血窟窿,連同她自己,一起慘死當場。
紅日忍者怕她未死,遂砍下她的頭顱,然後用小女孩做人質威脅男子投降。
瑤族男子見妻子慘死,根本不聽忍者之言,他自樹上跳下,赤手空拳與他們搏鬥。此人身披藤甲,護手護腿盔甲齊全。紅日人在他身前身後連砍數刀,卻未能給他帶來絲毫傷害,因此心膽俱驚,方明白從前多次敗於瑤族人之手,實非偶然。
瑤族人之藤甲乃採自深山絕壁或千年古樹上附生的百年老藤,取如人腿粗之巨藤裡的硬筋編織而成,日日穿着不離身,每年用生桐油浸泡,如此三五年,即柔軟合身,刀砍也不會斷。
紅日人制刀之術天下獨絕,鋒利異常,運用得法,能將人砍成兩斷。明代抗倭戰爭,戚繼光無奈地承認:“長刀,此自倭犯中國始有之。彼以此跳舞光閃而前,我兵已奪氣矣…遭之者身多兩斷。”當時宋應星編《天工開物》,他對倭刀的製造也疑惑不解:“<倭刀>不知用何錘法,中國未得其傳。”
然而這些刀用在瑤族人藤甲上面卻吃了大虧。
究其實質,乃是倭刀利於切肉,而非破甲。紅日國缺少礦產,無法利用本國資源大規模冶鐵,因此只能精工制刀,再加上此國盔甲簡陋,戰爭中刀具能發揮巨大威力,所以備受追捧。
明代制甲技術退化,士兵多用紙質盔甲代之,所以無法抵擋倭刀,也是正常。
瑤人藤甲則不同,它源自遠古,相當於輕質重甲,三國時面對諸葛連弩尚能不懼,倭刀無法輕易破之,所以吃虧也是必然。
瑤族男子凜然不懼,他身強力壯,以一敵三竟然將一個忍者擊殺在地。
源氏當時在一旁押着小女孩,見狀頓時大驚,趕緊加入戰團,指揮其餘兩人專挑對手裸露在外的皮肉攻擊,不僅如此,還將砍斫改爲穿刺,這才慢慢將局勢改變了過來。
三人多次攻擊,源氏首先穿過藤甲縫隙刺中男子,頂着他不住前行,其餘兩人趕緊跟上將他腦袋砍脫,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料此時小女孩已從母親身上取得“母女散花”,她將蠱拋出,把站在她爹爹屍體兩側的忍者穿透成了血人。只有源氏躲在她爹爹身後,因此得以倖免。
他舉着“童子切安綱”,凶神惡煞地一步步朝小女孩靠近,發誓要把她由上往下砍成兩半。
這時候韓致遠和言辰趕到,將他擊敗,救下了小女孩。
他們埋葬了小女孩的父母,韓致遠背起她,心情沉重地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