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五十一)也是“以夷制夷”?
請將軍詳示。”秋山真之說道,
“此老翁僅忍辱負重這一條,就非你我能及,而可比者,唯伊藤故相耳。”德川慶喜長嘆一聲,說道,“清國以行將就木之身,賴其左右持扶,得以不亡,而此老翁所最爲擅長者,爲‘以夷制夷’之道,其即以此四字,得存清國免亡於西國,而今日華夏之盛,亦賴此四字。”
“‘以夷制夷’?”秋山真之想不到德川慶喜居然會提出來這麼一個老調子,不由得追問道,“此不過以犧牲利權拉一國打一國之技,昔古時張儀、蘇秦之流而已,將軍爲何獨言此等外交末技?”
“你錯了,真之,如果不是一個深謀遠慮的人,是想不到這四個字的。”德川慶喜說道,“你知道嗎?真之?明治二十七年我國首次徵清,即使成功,能多從清國那裡榨出些賠款出來,可能就是最好的結果了,想要割得中國之土地,恐難以爲力。爲什麼呢?就是因爲清國有李鴻章!”
“大本營那時已經制定了計劃,我們如果戰勝清國,將要從清國割去遼東及臺灣等地,以爲我日本之土。”秋山真之說道,“當時若能戰勝,這些地方定爲我日本所有,李鴻章即使有天大的本事,沒有了北洋海陸軍,他又憑什麼能阻止我們呢?”
“就憑這‘以.夷制夷’四字!”德川慶喜說道,“假設我國戰勝清國,此老翁定然向露西亞許以滿洲之權益,露西亞久欲圖滿洲爲其所有,必不准我國得到遼東之地,到時候說不定會聯合法德等國向我國發難,而我國雖然戰勝了清國,而久戰兵疲之師,必不能當西國之兵,勢必要做出讓步,因此到手的勝利也就會大打折扣,對於這一點,伊藤故相也是十分清楚的。”
聽了德川慶喜的話,秋.山真之默然不語,顯然,他知道德川慶喜所說的事情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因此,當.我海軍初敗於黃海之時,伊藤故相已知事不可爲,乃力促大本營與清國議和停戰,如果再打下去,引起西國干涉,對我國將大爲不利。”德川慶喜說道,“果然,我軍新敗不久,李鴻章便向露人示利,露人便欲興兵圖我,若非伊藤故相果斷決定同清國議和停戰,則我國必遭大難,伊藤君真我國之大功臣也!惜乎英年早逝。”
.秋山真之默默地聽着德川慶喜的講述,沒有說什麼,他知道,德川慶喜說的都是真的。
“而我國趁清國.因‘鉅野教案’引發德人強奪青島,二次興兵徵清,然不意又遭敗績,說到底,根源還是在李鴻章身上。”德川慶喜繼續說道,
“我軍二次徵清之時,李鴻章正.重病不能理事,所有海陸戰事,皆孫綱與劉銘傳二人所爲,將軍爲何說根源在李鴻章身上呢?”秋山真之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
“孫綱爲年輕氣盛之.悍將。所以敢於我海軍‘富士’‘八島’兩鉅艦正面相角。所依仗者。無非‘龍揚’一艦而已。”德川慶喜說道。“而此亞洲之第一鉅艦。爲法人助中國建造。法人本爲中國之仇敵。此番何以助中國造艦?是因爲中國把廣州灣租給了法國人。做爲取得法國幫助地條件!而促成這件事地。正是李鴻章!”
聽了德川慶喜地解釋。秋山真之地額頭漸漸滲出了汗珠。
“一艦興邦。直至今日啊!”德川慶喜嘆息道。“這‘以夷制夷’之術。非李鴻章不能爲也。”
“將軍許英人在我國募兵。難道也和這‘以夷制夷’有關?”秋山真之問道。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拳頭地指關節因爲用力地關係。已經開始變得發白。
他地哥哥秋山好古地骨灰。剛剛從萬里之遙地南非運回了日本。
自己一生最爲敬愛地兄長。已經和千千萬萬地戰友一起。把生命留在了那一片他以前從沒去過地土地上。
“如果不讓英國人在布爾人的土地上把鮮血流盡,損耗他們的實力,他們會允許我們在未來的哪一天脫離他們的控制嗎?真之?”德川慶喜用嚴厲地目光看着秋山真之,說道,“如果不讓英國人的目光從日本離開,即使到了中國和俄國拼得兩敗俱傷的那一天,日本能夠毫無牽掛的站起來嗎?”
秋山真之緊緊握住的雙拳慢慢的鬆開了。
他現在才明白,德川慶喜也是在玩“以夷制夷”的把戲!
想到自己的好古哥哥犧牲得還是有價值的,秋山真之強忍住心中的悲痛,點了點頭,說
您做得對,將軍。”
“我老了,我希望,你能在將來,做得比我更好。”德川慶喜讚許地看着秋山真之,說道。
“伊藤故相雄才大略,肯定也看到了這些,”秋山真之說道,“可他居然會受不了孫綱的言辭污辱而自盡,又是爲什麼呢?”
“這也是伊藤君爲國家做出的犧牲。”德川慶喜的臉上現出悲傷之色,他一字一字地說道,“偉大啊,伊藤君。”
“您說什麼?”秋山真之驚愣地問道,他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裡面有不爲人知的秘密。
“伊藤君也和.你秋山君一樣,是我日本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德川慶喜嘆息着說道,“不明白他爲什麼會死嗎?真之?”
“我不明白。”秋山真.之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說道。
“那是因爲.,那位當時的中國欽使,中國海軍實際的操控者,現在的華夏國參執孫綱,知道只要伊藤君主政日本,日本終會再次崛起,因此會一直盯着日本和伊藤君的一舉一動,那樣的話,日本不管要做什麼,將會始終處於中國的警惕和壓制之下。爲了讓這個中國未來的主政者從日本轉移他的注意力,伊藤君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德川慶喜的聲音似乎一下子變得蒼老了許多,“果然,伊藤君一死,孫綱就不再把他的目光總用來盯着日本了。”
.“他原來是一個這麼可怕的人,真是想不到啊。”秋山真之想起了旅順口中國海軍閱艦式上他見到的孫綱,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我聽說,明石元二郎大佐的死,似乎也和他有關。”
“明石大佐也是.奇才,可惜死在了孫綱的手中。”德川慶喜平靜地說道,“是他親手開槍打死的明石大佐。”
“爲什麼?!”秋山真之目眥欲.裂,大聲問道,
“因爲他害怕明石大.佐的智慧,將來會成爲中國的後患。”德川慶喜說道,“是警備廳的人根據明石大佐死時的狀態和當時在那一帶的服務人員的供詞仔細推論後得出的結論,但爲了日本的利益,沒有對外公開。
”
“真應該讓人去殺了他。”秋山真之恨恨地說道,“他其實才是日本的心腹大患。”
“我們有很多優秀的間諜爲了完成這個任務,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德川慶喜說道,“可他,現在依然還好好的活着。”德川慶喜一邊說着,一邊看着秋山真之,說道,“你最好不要讓他覺得你會成爲他未來的威脅,不然的話,他要想殺死你,我恐怕都不能阻止。”
秋山真之的頭頂再次冒出了冷汗,“我當年只是一個小小的作戰參謀,他不會知道我的。”他強忍着心中的恐懼,說道,
“你錯了。”德川慶喜說道,“他知道是你首先提出來的‘T形戰陣’。”
秋山真之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想要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只是他對你的這個天才的‘天才創意’不感興趣,我想這纔是你現在還能活着的原因。”德川慶喜又說道,“同樣,他對我這個自‘奉還大政’之後就已經心灰意冷的老朽不放在心上,因此,我現在還能活着。我把那麼多優秀的將軍和士兵派到了南非,也是想讓他們脫離他的視線,好保住他們的性命。只可惜了你哥哥
秋山真之望着眼前目光深邃的老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崇敬之色。
“中國和露西亞一旦開戰,我們還要站在中國一方作戰,我想這也是您的意思,是嗎?”秋山真之又問道,
“是啊。”德川慶喜仰天長嘆一聲,說道,“不然的話,日本又要依靠誰站起來呢?”
“英國難道不可以嗎?”秋山真之問道,“英國人到現在,可是一直在幫我們啊。”
“是,英國人是在幫我們,可他們幫我們的目的,是爲了牽制其它的國家,是爲了他們自己。”德川慶喜說道,“你願意讓日本爲了英國,永遠和別的國家處於敵對的狀態嗎?未來,英國和德國必有一戰,到那時,依附英國的日本又該何去何從?別忘了,我們還有土地在德國人和法國人的手裡啊。”
“難道我們要依附中國不成?”秋山真之忍不住問道,
“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今天的敵人,明天可能是朋友,今天的朋友,可能一轉身就會成爲敵人。”德川慶喜看着秋山真之,說道,“這個你不會不明白吧?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