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一天災之國親歷記
嘖嘖,真是被他們給打敗了,難道這些傢伙就只知道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卻不曉得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的道理嗎?這錢一向都是要靠掙出來的,而不是靠攢出來的啊!”
明白了自己遭到本地同僚冷遇的原因之後,菲裡頓時感覺有些哭笑不得。
在三十年前,當佩裡提督指揮一支力量微弱的孤軍,出征陌生的遠東卡拉圖大陸,並且在無數艱難險阻之中開創出偌大事業的時候,麾下衆將都可以稱得上是一等一的孤膽英豪。
可到了三十年後,這些昔日的冒險家已經一個個功成名就,並且各自積攢下鉅萬身家,但同時也由此失去了那種開拓進取的銳氣”一看到自己沒法把巨熊軍團的兵馬軍械拆分吞併,頓時就好象對待麻煩的燙手山芋一樣,隨手把他們推給了根本沒多少實權的澤娜公使去處理敷衍了事的態度一覽無餘。
根據菲裡的推測,他們恐怕是正抱着一種城裡暴發戶面對鄉下窮親戚的微妙心態,看待着初來乍到的巨熊軍團 如果對方不願意當包身工做牛做馬,就隨便給點小錢意思意思,然後一腳踢出去任其自生自滅 儘管這個上門來投靠的“遠房親戚”其實根本就一點都不窮。
由此可見,如今的遠東軍上層人物,已經多是鼠目寸光之輩。守成尚可,進取則不 他們只知道斤斤計較手頭現有的這點財源,惟恐被外人分潤走一星半點,卻完全沒有想到要如何有效運用巨熊軍團這支生力軍,以及祥瑞號這艘聲勢驚人的巍峨鉅艦,去向卡拉圖大陸各國耀武揚威、巧奪豪取,把耐色瑞爾帝國在遠東的殖民勢力這塊蛋糕進一步做得更大。
這也正應了菲裡剛纔所說的那句話:錢是要靠掙出來的,而不是靠攢出來的。
所謂的開源節流,其實只有開源纔是王道啊!
此外,他這一路乘着馬車在租界內走街串巷,滿目都是一座座遠東軍各級將校的奢華府邸,其中既有雕粱畫棟的東方殿宇,也有圓頂立柱的西洋別墅,甚至還有不知通過什麼渠道搞來的精靈樹屋,基本上都附設有噴泉、花園和游泳池,並且無一例外地被裝飾得金碧輝煌、美倫美奐。
而且,在橫濱港的幾條主要的商業街上,到處都開滿了一家家鱗次櫛比的俱樂部、酒吧、妓院、劇場等娛樂場所。即使眼下還是大白天,今天又並非什麼假日,菲裡依舊時常可以看見不少醉醺醺的軍官毒士兵在街頭四處閒逛,並且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妓女們眉來眼去、勾肩搭背、討價還價。在幾家大型豪華賭場的門口,更是一派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的喧囂嘈雜景象。
與之相對應的,租界內的幾處軍營和校場,卻普遍顯得低矮簡陋,並且空空蕩蕩,根本看不到幾個正在出操刮練的身影。
就連拱衛整個租界的炮臺工事,也普遍年久失修,佈防單薄。至於值勤士兵的警懼性和責任心,更是讓人不敢恭維 僅僅是靠着崗位上打瞌睡的,就已經還算是盡職了,那些更失職的傢伙。乾脆公然鬥牌聚賭,或者擺開地攤做起了小買賣”
的確,與費倫大陸本土部隊的連年屢戰、廝殺不休相比,駐紮在遠東卡拉圖大陸這邊的帝國遠東軍,除了開拓殖民據點初期的幾次軍事行動以外,在之後二十多年裡,基本上就沒有打過什麼是屍山血海的苦戰惡戰。即使是幾次鎮壓地方騷亂,也是以武力恐嚇和戰艦炮擊爲主,大規模的陸地會戰相當罕見。
再加上這片租界的四周,都是幕府的直轄領地。自從結束了最初那段時間的衝突與對峙之後,雙方之間已經保持了近二十年的親善合作關係,怎麼看也沒有任何會翻臉的跡象。因此,橫濱港的帝國駐軍會出現一些戒備鬆懈、防禦疏漏的怠惰情況,也是一樁很自然的事。甚至就連佩裡提督本人,對此都不是很在意 他基本上已經把這片絕對安全的橫濱租界,當成了一處高級軍官的休閒療養地來看待,任憑他們在這裡驕奢淫逸、揮金如土,而駐防部隊也僅需維持住基本治安就足夠了。
只要海軍艦隊還能保持住戰鬥力,佩裡提督就有信心繼續駕馭住這個遠東島國的局勢。至於當初和自己一起來遠東打拼的那些老兄弟就讓他們趁着還有精力去享福的時候,儘量多享受享受吧。
但是,無論幕府方面的態度是如何的和藹親善,帝國遠東軍畢竟是以區區幾千兵力、幾萬僑民的微薄根基,孤懸於國門萬里之外,始終都是處在不進則退的危險之中。偏偏當前他們卻是從上到下都如此的紙醉金迷、耽於安樂、不思進取,即使變亂已經發生,也依舊不以爲意,菲裡不由得多少感到有些擔憂。
不過,與這些不着邊際的遠憂相比,眼下還有一項更加迫切的困難需要他立即着手解 既然遠東軍方面的態度如此冷淡,那麼巨熊軍團在接下來這段時日的一應開銷,莫非還要自掏腰包不成?
雖然祥瑞號上的金銀財寶還有不少,但咱們又不是什麼風格高尚的國際主義志願軍!憑什麼啊?!
更何況,就算是正牌國際主義志願軍,也是要想方設法拉外國援助的 做人可萬萬不能太高尚吶!
既然眼下又要被劃歸澤娜女士領導,菲裡便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試着將這一關鍵性問題向公使小姐和盤托出,希望她能指點出
滯心適的解決途澤娜公使環沒聽他把話說宗,剖自信滿滿的樣子,對菲裡一個勁兒地拍胸脯保證。
只,,放心放心,親愛的小菲裡,麪包會有的,軍火會有的,而經費也會有的!”
只,,那麼,這些東西究竟又該從哪裡變出來呢?”
對於澤娜女士嘴裡這種充滿了“假大空”特色的政治家語言,菲裡早已具備了相當程度的免疲力,因此根本不爲所動莫非是先動用您的使館經費暫時墊上?那可就真是太讓人過意不去了”
“哦呵呵呵呵,瞧你說的。這個動用使館經費給你們墊付嘛,很明顯是”絕對不可能的!如今的本土政局一片大亂,帝國外交部的日常運行早已癱疾,就連我這個全權公使,還時常要找佩裡提督去打秋風,又哪裡會拿得出這麼多的富餘經費?”
面對菲裡這種刨根究底的質疑,澤娜公使臉不紅心不跳地掩嘴笑道,只,,當然,我也絕對不是在隨便敷衍你,儘管公使館沒什麼錢,但我還可以去外面給你們拉贊助嘛,,車伕,先送泰勒少將去碧海大酒店安頓休息,然後再順路帶我去一趟金光閣,好預約一下明天的正式會面。”
她伸手敲着車廂隔板吩咐了一聲,然後轉身對菲裡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嘿嘿,親愛的小菲裡,負責遠東涯金教會的那位“上金。)女士,對你們這支生力軍的到來,可是期盼已久了呢一儘管放心吧,只要咱們手裡有了籌碼,就絕對不愁從她身上榨不出油水來!”
原來你仍舊是像在新耐色瑞爾殖民地的時候一樣,一心指望着空手套白狼,想要忽悠別人來當冤大頭,替自己出錢出力養兵征戰啊”面對着黑暗精靈女政客的這副如意算盤,菲裡一時只能聳着肩膀苦笑。
不過,由於被辦理手續和交涉的事情耽擱了這麼久,暮色已經逐漸在天際邊沿降臨,市區的各處都開始紛紛亮起燈光,,確實是該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順便再休息一晚了,他如此想道。
然而,此玄的菲裡萬萬沒有荊到的是,在這個多災多難的遠東島國,即便只是想要找一個讓自己稍微舒心些的下榻之處,似乎也並非一樁易事。
澤娜公使給菲裡介紹的碧海大酒店,就坐落在她的公使館對面,是一座在整個租界都顯得鶴立雞羣的十二層混凝土大廈。雖然在外觀上稍微有些簡樸 這個時代畢竟還弄不出閃閃發光的玻璃幕牆一 但內部裝潢絕對稱得上奢侈豪華,不但地面上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屋頂上掛着晶瑩剔透的魔法水晶吊燈,還附設了多個不同風味的餐廳,以及酒吧、俱樂部和室內游泳池。按照菲裡的看法,除了缺少一部觀光電梯,而只能用人力擡的精緻小滑竿來代替之外,這地方基本都夠得上五星級的水準了。
不過,眼下他正是身心俱疲,勞累不堪的時候,到也沒什麼心思去體驗一番這些娛樂項目。因此,菲裡只是要了一間位於十二層頂樓的高級套房,順便叫侍者往房間裡送了點麪包、煎蛋和水果充作晚餐,接着又婉言謝絕了連續幾位妖豔美女親自前來推銷的“陪房服務”之後,便往浴缸裡放上滿滿的溫水,打算洗個。澡就上牀睡覺了。
但正當他哼着小調開始脫衣服的時候,卻看見浴室小門突然啪嗒地一開一合,接着浴缸內的平靜水面也掀起了陣陣波浪,最後連他自己都感覺彷彿喝醉了一樣天旋地轉,,
菲裡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甚至覺得這一切都很有意思。隨後他便想起來自己今天根本沒有喝過一滴酒,並且還看見了瓷杯和牙刷在架子上直跳舞,所以這就代表着一 地震啦!!!
妥時間,極度的恐懼便充滿了他的心頭,可憐的菲裡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裹了條浴巾鬼哭狼嚎地衝出房間,光着腳板一路狂奔到底樓大廳”接着卻注意到那些侍者和房客全都神態如常,個個若無其事,完全沒有任何緊張或恐慌的跡象,反倒用像是發現精神病人一樣的微妙眼神,玩味地打量起了只裹着一條浴巾的自己 甚至還有人很好心地上前詢問,是否需要幫他找一位醫生或牧師!
看到這邊人人都是一副太平無事的景象,菲裡在片刻的愕然呆滯之後,一時間不由得產生了強烈的自我懷疑:莫非根本就沒有什麼地震,純粹是因爲自己今天實在太疲憊,以至於產生了錯覺?
這對於一位依靠冷靜而敏捷的精神力來施展法術,時刻都應該保持住理智的魔法師來說,絕對是一大壞消息,幾乎和練體操的發現自己骨髏太硬有得一比。所以,他在悻悻然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間,並且確認過浴缸裡面已經不再波濤洶涌之後,便疑竇重重地穿好了法師長袍,又在牀鋪上盤腿坐下,決定今天索性不洗澡了,還是先溫習一下冥想吧。
結果菲裡才盤腿冥想了不足半個小時,整個房間忽然又是一陣瘋狂的劇烈震盪。迷你水晶吊燈吱嘎吱嘎地怪響,玻璃窗噼裡啪啦地開裂,而擺在牀頭櫃上的紙質小檯曆,更是彷彿迫擊炮一般,砰地一聲猛然飛上了天花板,然後差一點就砸中了他的腦袋,,菲裡那可恰的神經再也經不起如此考驗,頓時啪地一下繃斷
池井是萬分淒厲地袁號聲,隨即便個箭步撞開它廠挪懷對富士康公司那些一系列高空跳躍前輩們的無限景仰之心,毅然從碧海大酒店十二樓跳了出去,並且及時地發動了法師袍上附着的羽落術,,最終以前空翻轉體三週半的完美姿勢,在酒店門口的繁華街道上成功着陸。
但下面卻是一片熱鬧安詳的和平景象小販們依舊扯着嗓子朝路人兜售香菸和水果,而故女們也依舊花枝招展地搭訕嫖客。酒店大廳內的侍者看到他又一次通過非常途徑下樓,趕緊急匆匆地奔過來打招呼,只是看待菲裡的眼光愈加閃爍,似乎是已經確信了他的精神狀態有問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是這些傢伙的精神不正常,還是我自己真的精神出了問題?
幾乎要陷入自我認知障礙的菲裡,一時間精神徹底崩潰,也顧不得和那個侍者繼續磨牙了,慘嚎一聲便徑自往對面的帝國公使館衝去。然後,他甚至連讓門衛通報的時間都等不及,就狂奔進了澤娜女士的臥室。極其無禮地將她從被窩裡拖了出來,詢問這番怪事的緣由。
而隨後得到的答覆,卻讓他的精神更加崩潰。
“哎呀,這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澤娜女士一邊睡眼惺忸地打着哈欠,一邊不耐煩地隨口應付道,“地震一般也就幾秒鐘的功夫而已,等你從十二樓跑下來的時候。肯定已經結束了。因此這酒店真要坍塌的話,也早該塌光了,你又何必這麼辛苦地來回折騰呀?”
菲裡頓時又是一聲哀號,“老天爺啊!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埋進瓦礫堆裡?”
所以說,你的心理素質明顯還有待提高啊!”
面對如此悲情的反駁,澤娜女士竟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嘆息起來,“ 你得要明白,地震在這個島國是一種很平常的生活方式。看看外面街上那些人,有誰會像你這麼大呼小叫、狂蹦亂跳的?這裡可是號稱三天一小震,五天一大震的鬼地方,誰家的房子沒有被震塌過幾回,唉,算了算了,反正你在這個國家要待的日子還很長,以後震着震着也就習慣了
“這種事情,我哪裡習慣得了啊!”
菲裡激動地揮舞着手臂,高聲抗議道要說頻繁的地震在這裡是一種生活方式,那麼三天兩頭的切腹自盡也是這地方的一種生活方式啊!另外,還有聚集一幫落腮鬍子的大老爺們集體公開搞基,還美其名曰“衆道”似乎同樣是這個國家的傳統風俗,,這入鄉隨俗也得有個限度吧!”
如此這般,這兩位活寶一直爭論到了半夜,仍舊是誰也說服不了誰。不過,至今驚魂未定的菲裡堅決表示,自己是絕對不肯再跑到對面那幢大廈裡去過夜了,一定要睡平房才安心。實在不行的話,就是學習街頭的流浪漢,找個背風的巷子搭帳篷也成。總之,就是要求在發生地震的時候,能夠比較容易地跑出去。
於是,澤娜便帶着他去了使館的後院,在那裡有一間標準東瀛風格的小木屋,原本是澤娜爲了學習此地茶道而搭建的茶室。但後來沒過多久,她對這套極度繁瑣的玩意徹底失去了興趣,便將茶室給閒置了。
如今只要打掃一下,就正好讓菲裡入住,並且絕對擁有最理想的防地震性能 木片拼湊的低矮房架,紙糊的屋頂和門窗,只要稍微用力一撞就能衝出去,即使是突然拐塌下來,這麼輕的天花板也很難砸傷人。
菲裡對此非常滿意,從澤娜女士的臥室裡拖了條被子過去,便很快在散發着稻草清香的塌塌米上入睡了,只是在後半夜又給地震嚇醒了一回,差點忍不住真的一頭撞出去,,
確實,正如澤娜女士的所說的那樣,在這個國家,地震只是一種很正常的生活方式。但她似乎忘了補充一點:在這個國家,“很正常的生活方式”遠不止地震一種,,
而菲裡很快就對此有了切身體會。
到了第二天早上,正當他頂着颼颼的涼風,睜着一雙睡眠嚴重不足的熊貓眼,在使館內溜達着想要找澤娜公使商量一下本日行程的時候,這位黑暗精靈女政客突然滿臉失落地出現在他的面前,除了告訴菲裡今天與那位“上金。女士預約的會談被迫取消之外,還附贈了一個超震撼的恐怖噩耗:
根據一艘遠海巡邏船緊急發來的魔法傳訊,又一輪特大臺風即將在江戶周邊地區登陸。目前這個颱風已經將東南方向的小笠原羣島諸多淡村夷爲平地,還把佩裡提督剛剛率領出海的遠東艦隊主力給颳得不知去向,幕府方面剛網在江戶全城下達了戒嚴令,封鎖所有的道路、港口和橋樑,橫濱租界當局也準備如此辦理,因此希望各地居民抓緊時間加固房屋,儘量避免離家出門一 而菲裡則必須立即趕回祥瑞號上坐鎮,以防止這艘鉅艦在臺風天氣當中衝灘擱淺,釀成船毀人亡的空前慘劇,
這個壞消息的刺激性實在是太強烈了!
聽完澤娜女士的冗長敘述,菲裡先是陷入了一片難以置信的愕然,接着便是露出了滿臉精神崩壞的傻笑。到了最後,他終於有氣無力地擡起腦袋,朝着這片陰鬱的天空比了比中指,發出了一聲無比淒厲的悠長嚎叫:“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