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習習,空氣清新,紅色水晶般的砂岩呈現千萬種姿態:有的像一叢火紅的樹葉,有的像一朵巨大的花朵,有的甚至有點像各種各樣的小動物,逼真得就像是一幅幅的藝術品。
如果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那麼,這裡應該被定格爲世間最美麗的景區之一。
可是,衆人早已沒有相機,沒有手機,沒有任何現代化的設施,根本無法再定格任何的東西了。
手機,PAD、電腦等等一切電子產品,是大撤退時便被徹底收繳的,有專門設置的報警儀器檢測,通過時,沒有任何人會遁形,全被收走毀滅。
不知怎地,吳所謂忽然覺得以前有過的一切全是一場幻想,而現在這一切,纔是最最真實的場景,是洪荒的開始,至於手機,電腦,汽車,洋房,牛排,紅酒等等曾經屬於現代人的一切奢華而舒適的生活,只是遠古的過去,或者夢中的想象而已。
就連筆,也成了一種幻想。
他想,縱然以後的人類,可能也只能像古人一樣,將文字圖案刻畫在龜甲獸骨或者岩石上,供再後來的人去茫然無緒地猜測、解讀了……
可是,他們不是來旅行的。
和這麼美麗驚豔的風景相比,他們寧願看到一隻活物,哪怕是一隻醜陋的老鼠或者骯髒的野狗……
可是,偏偏什麼都沒有。
除了荊棘,什麼都沒有。
最初,只是吳所謂隨手摘一些葉子揉着吃,慢慢地,那二人也摘一些葉子充飢,仔細嚼碎了,慢慢嚥下去,喉頭一直殘留着一股淡淡的苦澀的味道。此外,倒也並沒有什麼特別難吃的。
一路往前,雍正一直吃這種葉子,吃了半天,他忽然破口大罵:“握草,真不知道那些草食動物到底是爲何長得那麼肥胖的,這些破葉子根本就不能提供熱量好嗎?”
沒人迴應他。
這時候,大家都覺得,哪怕多說一句話,也是對熱量的損耗。
他們閉嘴,默默地往前走。
月亮,一直跟在三人後面。
很大,很圓,一直是滿月的狀態。
整個世界,只剩下三人沙沙的腳步聲,風一吹,腳印全被微風撫平,就像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人路過似的。
從黎明到黃昏。
從黃昏,又到月亮升起。
三人彷彿走到了世界的盡頭,只再次擡起頭看着那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
現在,已經沒人知道,到底已經走了多少天了。
吳所謂忽然道:“現在,我好想看到一個陌生人,真的!”
可是,別說陌生人,就連鬼都沒有一隻。
吳所謂忽然倒下去,哈哈大笑。
雍正不明就裡,可是,也跟着哈哈大笑。
兩人笑着笑着,又跳起來,形如瘋魔。
受德吃了一驚,立即道:“小吳,你怎麼了?”
他繼續哈哈大笑:“哈哈哈,這麼美麗的地方,天堂也不過如此了,哈哈哈,可是,好可怕,難道我們要一輩子在這鬼地方走來走去?”
他一怔。
雍正也哈哈大笑:“我想回去……哈哈哈,哪怕在悉尼街頭餓死,也比在這裡強啊……哈哈哈,我最後悔的是什麼你們知道嗎?哈哈哈,我最後悔的是,根本不該跟着大撤退的隊伍來到悉尼,哪怕當了叛軍總司令也毫無意義……我應該留在中國,留在C城,留在我最熟悉的地方,我們可以逃到深山老林躲起來,岷山、四姑娘山,玉龍雪山,甚至於珠穆朗瑪峰……我們應該像那些殘留的游擊隊一樣,躲起來,根本不該跟着一起撤退,哪怕戰死在叢林中,也勝過現在這樣不死不活……”
“沒錯!游擊隊也不可能死光。他們要在深山老林裡定點清除,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我們要是當時留下來了,根本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受德若有所思:“可是,你們現在還沒死!至少,你們還有一些袋鼠肉,還有一點點水,爲何這麼快就絕望了?”
“哈哈,我寧願死了……”
是吳所謂瘋狂的笑聲:“我真恨不得馬上就死掉……哈哈哈,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多活了,受德,你知道嗎?我真的覺得馬上死了才最好……哈哈哈哈……”
他瘋狂地大笑,大嚷。
雍正也跟着他,一起大笑,大嚷。
到後來,他乾脆把揹包扔在地上,將所有東西倒出來,然後,抓起所有剩下的袋鼠肉,大口大口就往嘴裡塞……
受德嚇住了,厲聲道:“你們真是瘋了嗎?現在就吃完了,以後怎麼辦?”
雍正滿不在乎:“以後?我們哪裡還有什麼以後?現在死了至少還是個飽死鬼……”
吳所謂也大笑:“受德,你就別再徒勞無功地堅持了,真的,沒希望了……全世界的人都死了,其實,我們就算千年萬年的活着也毫無意義了……哈哈哈,雍正大帝這一次說得多,哪怕現在死了,還是個飽死鬼,何必繼續活着遭罪呢……”
因爲體弱,吳所謂比二人更受不了煎熬。
一路行來,他已經瘦成紙片一般了。
能掙扎着活到現在,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最初,他還能拿兩包袋鼠肉乾,可到後來,他袋鼠肉乾都拿不動了,全是徒步而行,還靠着竹竿作爲柺杖,而且,三人每天行走的距離,也由最初的三四十里,到後來,一天不過行走十里八里,簡直是散步一般,可饒是如此,他也已經無法支撐了。
這一笑,就更加不可收拾,他滿不在乎:“受德,你也別管我們了,你乾脆一起吃吧,我們吃完這點東西,然後,就不必再考慮了,好死不如賴活着,其實,賴着活着毫無意義,不如快點死了算了……哈哈哈哈……”
因爲前期口糧的極度節省,他們的袋鼠肉其實還剩下很多。
而且,進入這片沙地之後,雖然老也走不出去,但是,飢餓感卻越來越輕,甚至不怎麼感到口渴,相反,因爲風和日麗,氣溫合適,人體的舒適度還很不錯,較之前一段在冰天雪地裡亡命的生涯來說,已經不啻爲天堂了。
可是,十天半個月下來,那二人居然提前崩潰了。
受德情知不妙,乾脆啪的一聲,那兩個瘋狂大笑的人忽然各自捱了一巴掌,立即疼得停止了笑聲。
雍正跳起來,勃然大怒:“商紂王,你他孃的憑啥打我?你瘋了嗎?”
受德心平氣和:“你倆再笑下去,纔是真的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