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沒有勇氣回頭看看，也沒有勇氣繼續往前走，一個人站在半中間，腳步如灌了鉛似的——因爲，蘇大吉站在前面的車邊等着自己。
車旁是一大片大片的青竹，那種叫做湘妃竹的庭院品種在寒冬裡滿地枯枝敗葉，十分蕭瑟。一陣風來，蘇大吉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大衣。
吳所謂感同身受一般，忽然覺得冷徹心扉。
他走過去，不知該如何開口。
反倒是蘇大吉拉開車門，顯得十分鎮定。
一路上，二人都沉默。
好幾次，吳所謂不經意地看蘇大吉，但見她靠坐椅子上，微微閉着眼睛，纖長的睫毛垂下來，小扇子一般籠罩眼瞼。
她臉色蒼白，可依舊明媚動人。
縱然在娛樂圈打醬油這麼久，他也沒有見過比她更美麗的姑娘。
而且，她不止是美貌，她是他所認識的最好的女郎。
他想，受德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他好幾次想安慰她，但是，欲言又止，此時，他覺得無論什麼安慰之詞都顯得空洞乏味。
吳所謂直接送她去機場。
快到機場時，他正要開口，蘇大吉說話了。
“我以前讀過金庸的一本小說，結局處，女主角有一句話，大意是，就連萬能的主也無法告訴我們，如果你深深愛着的人，卻深深愛上了別人，能有什麼法子？”
她的聲音裡有一種明媚的憂傷。
吳所謂是凡夫俗子，更加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是腦袋裡亂嗡嗡地作響：這隻能證明一件事，大吉真的不是妲己！可問題來了，難道冰冰纔是真正的妲己？
他驚覺：要是冰冰纔是妲己，那麼，其他人有什麼權利干涉受德的所作所爲？
“小吳，我不打算回國了。”
他強笑：“呆在國外也好。”
又是沉默。
吳所謂忍無可忍：“大吉，你從此再也不要把受德放在心上了。這一次，也算對自己做一個了斷。我雖然不敢自認了解他，但是也知道，憑他的性子，他要是真喜歡你，絕對不會這樣對你。”
她還是微笑：“我告訴過你嗎？有個叫做海德威的華人多次向我求婚。”
吳所謂一怔，立即道：“快答應他！大吉，只要確定他愛你，就答應他！”
“這次回去，我想，我會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的。”
吳所謂心有慼慼，“大吉，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是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過去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似的。
她似在自言自語：“小吳，這不是受德的錯，錯的一直是我。受德早已表明了態度，只是我一直不肯相信，一直死纏爛打而已。小吳，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我很羞愧我的所作所爲，尤其是今天，又給受德帶去難堪……”
吳所謂無言以對。
他想，她不該羞愧——但凡真愛過某個人，都不值得羞愧。
過安檢時，蘇大吉回頭，但見吳所謂還站在原地。
她微笑：“小吳，你保重。”
“大吉，你也保重。”
她過了安檢口，迅速消失在吳所謂的視線裡，直到進了候機室的洗手間，關上盥洗室的大門，才淚如雨下。
就像吳所謂所說：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原來，那麼好的朋友，最後，也是如此收場。
本市最大的商業中心，一樓有最大的購書廣場。
在紙媒日益衰敗的今天，書城逐漸門庭冷落鞍馬稀。可是，今天，迎來久違的熱鬧，諾大廣場排得人山人海，幾乎將外面的幾條馬路都堵塞了，有關方面不得不出動大量安保措施維護秩序。
諾大橫幅迎風招展，廣場上的巨大電子屏滾動反覆播出：暢銷書作家湯丁籤售會。
一整排都是湯丁的巨幅海報，只有最後的角落裡，有一副吳所謂的漫畫海報。
吳所謂下車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連小舟也叫起來：“不是吧？不是你和湯丁一起籤售嗎？爲什麼主辦方沒有擺上你的海報？這也太欺負人了吧？不行，我得問問他們，他們到底啥意思……”
吳所謂低聲道：“算了。”
小舟憤憤的：“這可不行，至少得給我們一個交代，以前你倆出席活動時，總是平均的宣傳，爲什麼這次居然這麼慘？要不，就不要叫我們，叫了我們，又這樣冷落我們，這不是欺負人嘛？”
這個活動是兩個月之前就定好的，楊姐說《我在大商的日子》第二三季漫畫相繼推出，動畫片也即將推出，爲了造勢，便讓二人一起舉辦一個籤售會。
因爲在本市，不用長途奔波，吳所謂就答應了。
答應下來之後，吳所謂幾乎快忘了這事，直到今天小舟開車來接他，他才匆匆而來。
小舟見此情形，心都涼了半截，自言自語：“要是你和受德一起來，估計情形就不同了……”
吳所謂淡淡的：“我都半個月沒見到受德了。”
自從上次帶蘇大吉到私人會所找受德理論後，二人再也沒見過面了。
小舟好奇：“有傳言說受德已經不把你當朋友了，難道，你真和受德決裂了？”
吳所謂還沒回答，正好一個工作人員過來，小舟一把拉住他：“你們經理呢？”
經理應聲而來：“喲，這不是愛新覺羅小明嗎？這麼早就到了？快快請。湯丁還沒到，你先在休息室等一會兒……”
小舟立即道：“經理，你們這是啥意思？爲什麼外面根本沒有愛新覺羅小明的海報？不是二人一起籤售嗎？他的宣傳海報哪裡去了？還有你們的滾動屏幕宣傳，爲什麼也只是湯丁一個人的？愛新覺羅小明的呢？你們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請我們來籤售還是羞辱我們？難道我們是來做陪襯的嗎？”
經理急忙賠笑：“這……那啥……是我們的疏忽……我們當時以爲只是湯丁先生一個人，沒想到還有愛新覺羅小明，後來要趕製海報也來不及了……”
小舟冷冷地：“既然如此，我們就不用籤售了，吳先生，走。”
經理急忙道：“吳先生請原諒，真是太對不起了，都怪我沒有安排好……實在是最初工作失誤，我們接到的單上只有湯丁先生，所以，一切海報和宣傳都只做了湯丁先生的，不料，今天上午才知道，原來是你和湯丁先生一起籤售，要準備都來不及了……對不起，真是太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