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後 記

在致力於《花之血》的九年中,我就像《一千零一夜》裡的阿里巴巴一樣,說者咒語:“芝麻,開門!”向衆人揭開一個被黃金和寶石照亮的山洞。對我來說,那些關於前現代伊朗的歷史和文化的書籍便是財富。這些書被藏在佈滿灰塵的圖書館書架上,鮮少有人觸碰。我花了許多時間檢閱這些寶藏。而且,我讀得越多,就越着迷。

在我的探險中,我常常回到阿巴斯國王(1571-1629)統治時期。這是一個其他時代難以比擬的時期。這個時期,伊朗遭遇了巨大的災難,也建立了豐功偉績。阿巴斯國王十七歲即位時,伊朗遭遇了一場大屠殺,薩法威王朝的成員都被刺瞎了雙眼或者在爲權力的戰鬥中死亡。許多士兵戰死沙場,伊朗大部分土地都在戰爭中丟失。阿巴斯國王在混亂中開闢了自己的王朝。在41年的統治中,他是一個傑出的君主,雖然根據今天的標準,他定義的公正太過嚴苛。由於他的勇敢、智慧和對伊朗文化生活的建樹,被尊爲阿巴斯大帝。

我把《花之血》的背景設於17世紀20年代。當時阿巴斯國王已經成功地保衛了伊朗的邊疆,擊退了國內的政敵,創造了一個讓藝術得以蓬勃發展的環境。國王大力提倡的藝術之一是地毯製作。伊朗地毯成爲歐洲各國的國王、貴族和富商夢寐以求的工藝品,同時也逐漸吸引了一些藝術家的關注,如:魯本斯·維拉克茲和範·戴克。阿巴斯國王對好的契機十分敏感,他在全國各地建立起許多作坊,就像本書中所描繪的一樣。根據伊朗學者羅傑·薩瓦里,“在他的支持下,地毯編織提升爲一種藝術,”也就是說,除了個人自己編織的地毯之外,城市中許多訓練有素的專家也爲朝廷編織了許多傑出的地毯。其中顯著的例子就是博物館和個人收藏家所收集的十六、十七世紀的地毯;同時,許多學者認爲薩法威時代(1501-1722)的地毯位於歷史上最優秀的地毯之列。

阿巴斯國王剛剛即位時,首都設立在伊朗西部的卡茲維。1598年,國王遷都至伊斯法罕,一個更易於防禦的伊朗中部城市。阿巴斯國王在伊斯法罕進行了若干城市規劃史上最傑出的改革。在城市規劃師和建築師約三十年的指導下,國王建立了一個迄今仍然宏偉壯觀的城市。因其規模宏大而聞名於世的世界景象比當時歐洲城市中大部分廣場的規模都龐大。本書中所描繪的阿巴斯國王的王宮、皇家清真寺、大巴扎和巨大的聚禮日清真寺至今仍然令人稱奇,馬球比賽的球門柱也仍然有跡可尋。阿巴斯國王十分喜歡在王宮的陽臺上觀看比賽。一個名爲托馬斯·赫伯特的年輕貴族與英國大使唐德默·科頓爵士於1627年至1629年造訪伊朗。他描述這個廣場的“廣闊、舒適、馨香毫無疑問地堪比宇宙中任何一個廣場。”與赫伯特及其他許多遊客一樣,十四歲的我第一次造訪伊朗時,也被伊斯法罕深深迷住了。這個城市給了我如此難以忘懷的印象,因此,多年以後,它也成爲我唯一能想到的小說背景。

雖然《花之血》的主人公都是杜撰的,但是我仍然盡力使那些構建他們命運和思維方式的事件保持真實可信性。例如,第一章中所描述的彗星和與之相關的一些災難都被阿巴斯國王的政府歷史學家埃斯坎達爾·門什以驚世駭俗的筆墨記錄下來。埃斯坎達爾編撰了一本長達1300頁的編年史,記錄了阿巴斯國王統治時期的一些重大事件(我所使用的是羅傑·薩瓦里的譯本《波斯遺產錄》)。然而,我可以自由地把這些事件都壓縮在小說中,即使他們發生地年月並不是在小說的背景年代中。

每個偉大的年代都應該有一個偉大的旅行作家。讓·查汀爵士,一個法國珠寶商,便是十七世紀伊朗偉大的旅行作家。查汀於十七世紀70年代旅行至伊朗,並且寫了長達十冊的遊記,詳細記錄了他在伊朗的經歷。鮮少編年史家的記錄能如此詳細、有趣。查汀的觀察記錄關於薩法威時期風俗習慣的素材來源對我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他十分敏銳地記錄下一些饒有興味的自相矛盾的習俗,諸如,“伊斯蘭教徒禁止飲酒及酒精飲料;但是幾乎人人都會喝一些烈性酒精飲料”,還有“波斯人中普遍存在兩種相互悖逆的風俗;不停地讚頌真主和他的崇高的德性,同時也會詛咒和說污穢的言語”(摘自《波斯遊記:1673-1677》)。

在他的旅行之中,查汀在伊斯法罕收集到了一本記載預言的年鑑。我模仿這本年鑑寫出了第一章中所描述的預言。關於女人行爲的預言是引自《查汀爵士波斯及其他東方國度之旅》(我本人將法文翻譯成英文)。

波斯地毯使許多遊客着迷。少女時代時,父親送了我生平第一塊地毯。從此,地毯就在我的生活中佔據了珍貴的一隅。小說中所描述的地毯設計、顏色搭配、染色方法和編織技法大體都是伊朗風格的。我查閱了幾十本關於地毯的書籍,但主要的參考書是漢斯·E·沃夫橋的《波斯傳統工藝》。許多文獻都討論了中東地毯所蘊涵的精神,例如,希拉·布萊爾和喬納森·布魯姆編輯的展覽目錄《伊斯蘭藝術中的天堂圖像》,以及斯凱勒·V·R·卡曼的雜文《東方地毯圖案中的象徵意義》。與建築相關的概念來自內達·亞德倫和拉蕾·巴克蒂亞爾所著的《整體感:波斯建築中的蘇菲傳統》。

有些讀者對小說中瑣碎描述的臨時婚姻的盛行感到十分好奇。這種形式的婚姻是一種在伊朗持續了幾百年的文化,至今在伊朗仍然十分活躍。本書背景資料的主要來源是沙拉·哈伊裡的《法則:伊朗的臨時婚姻》一書。書裡有與臨時婚約締結者的訪談記錄,並詳細地描述了這種複雜的、不同尋常的制度。

在爲本書調研時,我也開始對伊朗口頭上廣泛流傳的故事感興趣,因爲這些故事在現代仍然十分流行。許多遊客都說過,即便是目不識丁的伊朗農民也能背誦長詩;即便是今天,伊朗人也會玩遊戲挑戰對方背誦詩歌的能力,通過能否背誦出詩歌證實他們是否博學。除了詩歌之外,口頭傳統文化裡也包括大量的民間故事、傳奇故事、寓言、論說和關於心智成長的教導故事。

構建或者編故事在中東是十分常見的。《一千零一夜》的讀者對此一定感到十分熟悉。在這一點上,我受二十世紀波斯詩人尼扎米的影響十分大。他寫了一首長如小說的關於一個國王的冒險事蹟的敘事詩,叫作《七個公主的七個故事》(《七幅肖像》)。詩裡寫了七個引人深思的愛情傳說。在我看來,尼扎米敘述故事的技巧可與伊朗地毯的設計相媲美,編織得豐富多姿、奧妙深遠。

我的小說中點綴了七個傳說故事。其中五個是重述傳統的伊朗或者伊斯蘭故事。爲了使故事符合小說情節,我對這些故事作了一些改動。每個故事的契子,“世間本無物,而後纔有世界萬物。先於真主,萬物皆空。”是我對一個伊朗表達法粗略的翻譯,其意思即爲“從前。”

第二章結尾的故事記載在亨利·瑪西的《波斯信仰和風俗》一書中。瑪西的原始資料是一本關於伊朗傳說的書,Tchehardehefsaneezefsaneha-yeroustayi-eIran,是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由科希·克曼尼在伊朗的科曼地區收集的。

第三章和第四章結尾的故事是由之前提過的詩人尼扎米用詩文寫出的故事。第三章結尾的故事是根據萊麗和馬傑農的部分故事所改編的。這個故事在尼扎米複述之前就已經流傳了很久,尼扎米也改編出了自己的故事。我所用的資料來源是由魯道夫·格陪爾翻譯的《萊伊拉與馬傑農的故事》,但是我採用了伊朗名字萊麗。第四章的女奴菲特娜的故事在尼扎米的《七個公主的七個故事》中也出現了;我的資料來源是朱莉·斯科特·梅薩米學者翻譯,企鵝圖書出版的譯本。她詳細的註解使這本精彩的書不僅通俗易懂而且十分有趣。

第五章結尾的故事是根據一個伊斯蘭傳統故事改編的,第六章的故事是模仿詩人法裡德·烏德-丁·埃塔著作,約翰·安德魯·波義耳翻譯的Illahi-Nama(《真主之書》)的開篇詩章而寫的。對讀者來說,作爲著名的詩歌式蘇菲寓言《鳥兒的會議》的作者,埃塔(約1136-1230)更爲著名。

出現在第一章和第七章末尾的故事是我自己編造的。那些故事和這本小說的主體故事都深深受傳統的伊朗故事的語言運用及人物和情節編排手法的影響。著名學者安瑪麗·胥莫爾著作的《雙色織棉:波斯詩歌的肖像》一書在語言上給了我許多靈感。

小說的題目來自一首名爲《花園地毯頌》的詩歌。這首詩出現在亞歷山大·烏普海姆·蒲柏和菲麗絲·阿克曼的不朽著作《波斯藝術的調查》一書中。牛津大學出版社於1939年出版了這本4500頁的百科全書式的著作。此書是一本因愛好而著作的書,也是我所有背景從地毯到銀幣的參考資料。這首詩是這樣描述的:“由一個不知名的蘇菲詩人(約1500年)所作。”詩歌把一塊花園地毯描述爲一個能引起神靈關注的避難所。

爲了讚頌伊朗那些默默無名的工匠們,這本小說的敘述者被有意隱去了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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