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琬和趙允旻決定那日卯時出城接迎陶學錄。
辛蒼和辛蕪聽聞是華娘子的師父回京,亦鬧着同去,畢竟細算來陶嬸孃是她們師祖。
凝光院裡衆人因爲陶學錄將回京,心裡陰霾一掃而空,而皇宮和睿宗帝卻成日烏雲壓頂。
睿宗帝枕在葉賢妃懷裡,雖說盼葉賢妃再爲他生一位皇子,可他亦知道,自己早已力不從心。
在睿宗帝看來,他除了心智不全的三皇子,再無其他皇兒。
趙允佶品德敗壞,哪怕他與寇清禹說氣話,也絕不可能放趙允佶出來。
趙允旻呢……
焦慮漸漸變成無奈和迷茫,睿宗帝任由葉賢妃伺候服藥,繼續昏昏沉沉。
模糊間睿宗帝似乎聽到了甄閣老和甄尚書父子兩的聲音。
“收容了西周公主,將來助西周復國,我們是最大的功臣。”
“皇上昏庸無能,與其輔佐昏君,不若與西周、後齊聯手。”
“父親,朝中消息兒已命人送去後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到時我們裡應外合,定能瓜分了新宋的江山。”
“甄家論智謀、才幹遠勝皇家趙氏,與其居於人下,不若自封爲王,華兄,你有何高見。”
“新宋氣數已盡,江山理當三分。”
……
睿宗帝額頭迸出青筋,嘴脣不住哆嗦。
葉賢妃見狀慌了神,忙喚睿宗帝,欲將睿宗帝從夢魘中喚醒。
睿宗帝終於睜開眼,呲牙大喝道,“誰敢再與朕提立趙允旻爲儲君,朕就殺了誰!”
雲嵐和雲清正好進殿,睿宗帝可怖的喊聲嚇得雲清一下縮進了雲嵐的懷裡。
雲嵐心一沉,帶雲清轉身出內殿,留葉賢妃安撫父皇,比她們晚輩在旁嚷嚷要好。
“皇姐,父皇爲何不喜歡大哥。”雲清仰起小腦袋,她與大哥接觸不多,但知道大哥溫和,況且母妃與她說華匠師會嫁給大哥,二人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她喜歡華匠師,愛屋及烏,想來大哥也是極好的。
“父皇對大哥有誤會,以後誤會解開大約就好了。”雲嵐朝雲清笑了笑,復又望着屋檐懸掛的冰錐子出神,京城發生這許多事情,可安琚仍舊沒有回來。
……
眨眼十日過去,正值隆冬的京城難得放晴。
久違的陽光暖融融地照在滿城白雪上,令京城看起來晶瑩剔透、五光十色。
趙允旻、華琬一行人在卯時中刻城門剛開便涌了出去。
官道上風大,趙允旻尋了些枝葉點起讓華琬等人暖手,自己則站在華琬不遠處,微微撐起的大氅正好爲華琬擋住了所有寒風。
華琬盯着官道盡頭,官道上不時有馬車和行人往來,可就是沒嬸孃,真真望眼欲穿。
到了巳時中刻,辛蕪捂住肚子嚷嚷餓,被辛蒼瞪一眼才閉上嘴。
此刻官道上沒有馬車,華琬卻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朝前走去。
趙允旻連忙跟上,將華琬擋在身後,“阿琬,怎麼了?”
“趙郎聽得遠,可有聽見什麼聲音。”華琬雙眸映着一樹琳琅雪景,格外清亮。
趙允旻偏過頭仔細聽去。
聲音很輕微,馬車的碌碌聲距離此處大約還有一刻鐘路程。
馬車車廂內響起歡快的聲音,“嬸孃,是不是可以很快見到阿琬了。”
“是啊,小陶又能與阿琬一起鬥草,一起在雪裡烤栗子。”
“好棒,要阿琬買糖葫蘆我吃。”
“回了京城,嬸孃還給你們買糖人……”
聽見慈祥的聲音,趙允旻嘴角不自禁揚起。
華琬將油紙包的糖葫蘆拿出來握在胸前。
糖葫蘆是華琬昨晚親手做的,天氣冷,外頭賣的糖葫蘆個太大,嘴張不開吃着不方便。
華琬便買了酸溜溜的新鮮山楂回來,取出果核,再碾成山楂泥,捏成銅錢大小的圓餅,裹上厚厚一層糖漿,想來小陶一定會喜歡。
官道盡頭出現一輛烏蓬馬車,馬車漸行漸近,趙允旻和華琬正要揮手示意,馬車的格窗簾子先被掀開,小陶足足探出半個身子,激動地朝華琬招手。
隔了些距離,華琬都能聽見嬸孃在訓斥小陶。
華琬捂住嘴笑,眼睛一不小心便溼了。
馬車停下來,小陶歡快地蹦下馬車,華琬剛向前邁一步,便被小陶抱了滿懷。
直到陶學錄發話,小陶才鬆手和華琬一起接陶學錄落馬車。
在外奔波不易,陶學錄和小陶的面容皆現出滄桑,但陶學錄的精神比之原來更好,說話的氣息亦更足,小陶還長高不少。
華琬撲在陶嬸孃懷裡,“阿琬好想嬸孃和小陶。”
“傻孩子,嬸孃不辭而別,是嬸孃不對,不過阿琬放心,嬸孃這次回來,就不會再離開京城,不會離開阿琬了。”陶嬸孃笑着拍撫華琬後背,深深地閉了閉眼,眼角皺紋因爲笑意更加深刻。
“阿琬,我們快回凝光院,讓師父好生歇息。”羅院使亦上前歡喜地說道。
華琬放開陶學錄,陶學錄帶着小陶要向趙允旻見禮,趙允旻趕忙扶住。
辛蒼和辛蕪躲在衆人身後探頭探腦,陶學錄也好奇這兩穿着毛襖子的小娘是誰。
羅院使笑道:“師父有所不知,她們是華琬的北樑徒弟,華琬制的首飾得六院競藝之首,技藝被北樑人看中,遂留了徒弟求藝,現在華琬是凝光院副院使了。”
陶學錄滿意地頜首,“如此謹娘你該是正院使了,上馬車,回凝光院將你們這一年發生的事情與我仔細說。”
抵凝光院,陶學錄由羅院使扶着往內堂行去,不經意間回頭看見趙允旻握着華琬的手,低頭親暱地與華琬悄悄說話。
陶學錄驚訝地停下腳步,羅院使在旁笑道:“師父別看了,一會看的那兩人不好意思。”
“怎,怎麼在一起了?”
華琬早已出落得花容月貌,殿下更是豐盛俊朗,確是極登對的,陶學錄又高興又擔憂,“皇上能同意他們嗎?”
羅院使無奈地搖頭,“不同意又如何,殿下已經自請爲庶民,現在二皇子參與齊家謀反被關入大牢,五皇子被齊淑妃害死,可皇上還不肯召殿下回宮。”
陶學錄在回京的路上,對京中發生的大事亦有耳聞,頜首嘆氣,“看來我回的還算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