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過後,凝光院的匠師們陸陸續續地回來了,華琬亦從羅坊主的廂房搬回西廂。
緊接着貢院大門關上,逢節的熱鬧散去,京城很快安靜下來。
華琬送李仲仁進貢院便直接回凝光院,如今林馨在鑄造坊,她在小棕樓,是以林馨並不知曉她去貢院一事。
臨上通往小棕樓二樓的木梯,王芷蓉從穿廊過來,餘光瞥見華琬手中桂枝,不陰不陽地問道:“送你表哥去貢院?”
華琬點點頭,不願與王芷蓉多說話,匆匆跑上二樓。
王芷蓉心裡冷笑,她知曉林馨對華琬表哥有意,華琬嘴上說與其表哥是兄妹之情,實則不清不楚地混在一起,不知林馨知曉後,可還會將華琬視作好友。
華琬回到隔間,剛將氅衣換下,吳院使就令婢子來請她。
羅坊主和吳嬋蘭已經在吳院使廂房了。
吳院使籠着手,頗爲激動地同三人說道:“六院競藝定在三月初一,今年比之以往意義更爲重大,北樑、大燕、後周,皆派了使臣過來,要一睹新宋國精湛的制飾技藝。”
聽聞別國使臣來訪,羅坊主和華琬亦驚訝,如此就不止爭六院之首了,還得替新宋國爭面子。縱是華琬對自己制的兩件首飾有信心,也不免緊張。
“華琬,鳳環差多少完成?”吳院使問道。
“有三百五十顆寶石與珍珠未鑲嵌,算上修整細處的時間,二月中旬能完成。”時間綽綽有餘,金頂冠和鳳環上一共用了一千六百九十八顆寶石,身爲匠師,不僅要有過人的技藝,更要有十足耐性和一顆精益求精的心。
“很好,今年我們一定能勝過文思院。”吳院使滿面躊躇,對競藝之日很是期待。
問完話,衆人各自回去,羅坊主則隨華琬去了隔間。
沒有外人,華琬疑問道:“師姐,我們一心只想勝過文思院,卻不知綾錦院、染院、裁造院、文繡院可會有不凡之作?”
羅坊主在看錦匣裡的鳳環,不以爲然地說道:“染院和裁造院因爲技藝和規矩,不可能出新,六院競藝他們兩院不過是走過場,至於綾錦院和文繡院,確實不好說,但今年不管她們折騰出甚新花樣,也不可能勝過你制的金頂冠和金鳳環了,若不放心,我命人去打聽一二便是。”
“打聽倒是不必,若真的好,贏過我們去也不遺憾。”華琬坦然道。
羅坊主笑着搖頭,“那可不行,樹活皮,人活臉,尤其是吳院使,她還指着得六院之首,升爲正院使。”
見華琬還要說什麼,羅坊主擡手製止,“罷了,這些都不用你費心,前兒鄭六娘不是送了你一匹新的十樣錦嗎,我拿到製衣鋪替你裁一身新衫裙,六院競藝正好穿了去,要知道吳嬋蘭是在年前就開始琢磨如何妝扮的。”
華琬想到那日甄大人也會在,臉微微一紅,仰首朝羅坊主說道:“師姐,我要一身右衽褙子,還要一根腰帶,對了,那日青荷能幫我梳百合髻嗎。”
羅坊主掩嘴笑,“傻丫頭長大了,真好奇那日上元節你和甚人出去。”
華琬只作未聽見羅坊主說什麼,裝傻充愣不吭聲。
……
李仲仁三日後出貢院,華琬未能去接迎,但從李仲仁的信裡知曉考得頗爲順利,貢院放榜日在六院競藝之後,想來那日她可以當面祝賀表哥。
越到制首飾的最後關頭,華琬的心思越沉靜,隨着每一顆寶石被鑲嵌在恰到好處的位置,鳳環的光華愈來愈盛,同金頂冠擺在一處,兩者相輝相映,相得益彰,叫旁人看得擺不開眼去。
若說羅坊主還能勉強沉住氣,吳院使是恨不能在六院競藝未開始前,先提前慶祝一番。
除了準備六院競藝的幾人外,凝光院裡要數王芷蓉最焦躁難安。
正月初六那晚她被二皇子折磨的筋疲力盡,初初兩日想了會後怕,可很快又開始懷念,照理二皇子每隔幾日就會召她去平三堂一次,可現下距年初六已過去一月,難道二皇子將她忘了?
思及此,王芷蓉心裡惶惶然,趁着這兩日凝光院事兒少,王芷蓉準備寫信與方鏌瑞問個究竟,不想還未提起筆,就收到了平三堂來的消息。
王芷蓉懸着的心終於落地,精心裝扮一番後乘馬車去了平三堂。
由婢子引入廂房,趙允佶已經坐在矮榻上闔眼歇息,其眉心緊擰,神情略顯疲憊。
很快婢子帶上門離開,王芷蓉娉娉婷婷地走到趙允佶跟前,蹲身見禮,一聲‘殿下’是滿含柔情,甜的能滴下蜜來。
趙允佶睜開眼,盯着容顏絕色的王芷蓉好一會,如釋重負地籲口氣,“你過來。”
王芷蓉依言至趙允佶身邊坐下,顰眉擔憂道:“殿下怎麼了,幾日不見,卻似清減不少。”
趙允佶不耐地擺擺手,富寧路一事真真是令他焦頭爛額,孟顯來被抓後,他安插在富寧路的所有官員眼線都被連根帶葉地拔起,至於那寫奏狀的劉燎,他本欲除之而後快,卻不料其周圍竟有高手保護,不待他徹查,張貴妃就主動跳出來了。
劉燎果真是張貴妃的人。
這局張貴妃贏了,劉燎升爲富寧路府尹,他非但不能再打富寧路的主意,還必須小心不叫劉燎挖出他原先同孟顯來往來的證據,一想到爲填補富寧路窟窿、銷燬證據而掏出的五十萬兩白銀,他就渾身疼得厲害。
暫且不想這晦氣事,今日他過來,一是爲了發泄,二是要向王芷蓉打聽些關於六院和六院競藝的事。
昨日北樑、後齊、大燕、回紇四國的使臣俱已入京,分別安頓在都亭驛、亭西驛、來遠驛和懷遠驛,他聽北樑的使臣言,他們皇族對新宋國匠師很敬仰,對六院競藝更是重視,故他們的二皇子,也將在數日後抵達京城。
爲免戰事,父皇一直看重接壤的諸國,尤其是實力最強的北樑,故父皇除了過問富寧路一案外,其餘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使臣到訪,以及如何同北樑皇族交好一事上。
原先趙允佶不屑關注六院的事,現在爲了討好父皇和北樑,不得已臨時抱佛腳,至於王芷蓉,雖說金匠師之位來得不正,可終究是凝光院的人,應該知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