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蕤也不理她,對如月道:“上回那首詠菊的《採桑》做的真好。( ·~ )姐姐不妨再做首詠梅的詩,算是送我的吧。我姐姐從的是白梅‘開’字,如月就從紅梅‘落’字吧。”說着曹蕤拉着如月來到另一個檀木高几上,上面擺着一個青花釉裡紅的梅瓶,插着一枝紅梅,形態優雅,香味馥郁,瓶旁還放着幾張詩箋。這位顯然對趙雅是動了氣,不好指責對方,是要拿事實說話呢!
張蘿娘插話道:“豆兒妹妹,原來你會作詩,以前倒是不曉得,怪不得大家都說你是被神仙點化過的,我雖不懂詩詞可還是想見識一下呢,誰說商家不會出才女呢。”這位商家女看來是沒被少輕視。
曹蘅問道:“神仙指點,哦,我也聽說過的,原來是真的!當時是怎樣的狀況呢?”八卦的。
曹芷道:“好姐姐作一首吧。”起鬨的。
亂了套了!如月的額上見汗,又聽馬九娘道:“妹妹會作詩啊,真是想不到,以前聽了還以爲是訛傳呢,看來指點妹妹的是詩仙呢,這纔好了多久連詩都會做了!”
趙雅接話道:“詩仙?這世上哪有這麼多詩仙,多是欺世盜名之徒,抄錄也未可知。”
這可是**裸的挑釁,如月自問沒見過這兩人也未曾做過得罪他們的事兒,怎麼就這麼不待見自己,難道僅因爲自己是商家女兒,和他們差了一個層次,配不起同處一室?
她心裡嗔念漸起,又想到自己比這些人大了那麼多,和小孩兒生氣太**份,暗歎了口氣,問道:“有筆墨嗎?”
紙是銀地金繪海棠花的箋紙;墨是天一氏的‘蒼龍液’。如月抿了抿嘴,小意的在鬥彩的筆筒裡挑了枝筆,青花羅漢圖京筆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她在雕竹節澄泥硯上潤了潤筆,如月不由自主的盯着朱彝尊的銘款發呆。眼暈!太奢侈了!見她怔忪,趙雅又是一聲冷笑,曹蕤這回是明着瞪了回去,其餘的人都圍觀過來。
這讓她想起現世過年時自己寫春聯的場景,也是一堆人圍着,只不過那時都是滿滿的善意,如今不論捧的還是激的,多少都藏着點暗坑兒,甚至還有不懷好意的。敲山震虎,一擊斃命,不留後手。如月想起濟蘭談到搏殺技巧時講過的話,她笑了。整理好詩路的如月伏案提筆,筆不停留的也寫下一首七律,臨文徵明的行草,瀟灑之極。
一旁的曹蕤隨字而念:“天公應自嫌寥落,人間隨意著幽花。風雪嚴寒百丈冰,報春無畏在歧路。驚雷一聲萬物蘇,恥乞東君留芳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待她念完,四下皆靜。那株紅梅似有感應,然落下一朵跌落在箋上,銀紙紅花,分外妖嬈。
曹葳似在品嚐似的慢慢吟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她看着如月微紅的臉動容道:“有此兩句,如月妹妹在江寧閨閣之中便是第一人了。 ~”
張采薇頷首道:“雖律格有失,但勝在風骨卓然,坦蕩高格,實乃上品佳作。只是可惜妹妹不是男,若是男,此詩必將流傳後世。”
孫宛如道:“誰說不能流傳後世,你我難道不能也著書立傳,偏我閒着沒事兒,已經在收錄閨閣姐妹的詩詞了呢。如月妹妹,今後若無事,還請妹妹來我家小坐,我家可是經常起詩社的呢。”
曹蕤喜笑顏開的道:“我看這首詩可定爲今日的第一,各位可有異議?”
衆人皆贊成,張蘿娘羨慕的看了看如月又瞥了眼沒有一絲表情的趙雅暗道:“原來讀書並非無用。要不然今日定被這個姓趙的小蹄壓的死死的,叫你看不起我,嘿嘿,真是報應,管你家出了幾代進士,又不是你爹你爺爺,得意什麼,窮清高!這回琅豆兒可是出了大風頭了!要是換做是我一定要姓趙的沒臉出門!且看她如何行事。”
如月心虛的接受着衆人的讚揚,後背的汗還沒幹呢!她慶幸自己猜到了會做關於梅的詩詞,更慶幸現世應試教育裡關於名家名句的死記硬背,而臨陣磨槍用幾個晚上翻了唐詩宋詞也算沒白費,古今組合詩估計着歷史上只此一首了……可是,會不會影響到龔自珍王國維呢?汗……如月憂思着將來,完全忽視了趙雅和馬九娘。
曹蕤捧着箋紙仔細看着,讚道:“真不知妹妹的心是怎麼生的,看這字,大妙!”如月的臉更紅了,曹蕤既然勝了便不再氣惱也不尋趙雅的事兒,又見飯時已近,便讓丫鬟擺好桌,端上銅鍋,點上炭爐,招呼衆人入座,準備開涮。如月費了半天腦細胞又提心吊膽了好一會,早就餓了,她見那暖鍋就是火鍋,只是選材做工上不如現世,樣式倒是和京式火鍋差不多,鍋下架着炭盆,乳白色的湯翻滾着,鍋周圍擺了數個食碟,盛着各類肉食,也有蔬菜,如月滿是好奇,躍躍欲試的想吃。
曹蕤得意道:“我這個生日宴可是過的不同尋常?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是否有古風?”
孫宛如掩鼻皺眉道:“好髒,還古風呢。羶死了,誰要吃這個。”
曹葳搖頭道:“就你怪主意多,怎麼好好的飯不吃,盡吃這些,吃的不熟又要鬧肚,上回去舅舅家你不是就鬧了兩天的肚,還不長記性!”
曹蕤道:“這可是上好的羊肉和狍肉,冬日吃這個最好不過了。別說我了,姐,快吃吧。”
張采薇笑道:“你們這倒是錯怪貴姐兒了,現今宮裡都流行吃這個呢,無妨。”說着她動起了筷,首先涮了一塊,在佐料碗裡蘸了蘸,吃了下去。
曹蕤笑嘻嘻的對所有人道:“還不吃?這可是從揚州專門請的人做的骨董湯,美味的很。對了,素心去開窗,碳味兒可是不好聞。”
這樣衆人才動了筷,如月嚐了,覺得怪怪的,除了肉湯的鮮香居然有些甜和奶味兒,料碗只是姜醋。現世她最愛吃火鍋,特別是麻辣的,可是這個……正嚼着狍肉的如月有些失望,此時又見張采薇停下筷。“湯底是不錯,但還缺了些料,在老家的時候我們也吃這個,沒這麼淡,會放花椒,除非是上等的肉,否則就壓不住腥味。”
如月見她說的有見地便接話道:“采薇姐姐是哪裡人?”
衆人有些詫異的看她,彷彿如月該知道似地,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曹蕤解圍道:“她老家是四川的。”
如月點頭:“果然。”
曹蕤問道:“怎麼說?”張采薇也好奇的看過來,聽她說什麼。
如月道:“我家的廚年中也曾做過火,呃,暖鍋。做法和這個是不太相同。後來又按着我們的口味改進了做法,倒是更適合在冬日裡吃。”
曹蕤好奇道:“怎麼個做法?”
如月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因人而異,有人愛味重的有人喜清淡的,一味難調衆口。於是我家那廚就把鍋隔做了兩半,陰陽魚式。分清湯和紅湯,美其名曰鴛鴦火鍋。清湯以牛羊肉、牛油、和棒骨熬製,也可用豬蹄,魚肉熬製,用的都是老湯。再說這紅湯,除了類同清鍋的料,還要放醃製的豆瓣醬和豆豉醬、花椒,酒,冰糖,川鹽,在油炒過後放入原湯中熬製,味道特別濃香。最近我家有僕人從貴州進貨回來,帶了一味奇料,叫做番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