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手撫在她的眼睛上,手冰涼極了,還難受嗎?過了好一會兒如月才聽他問。
不。好多了。她是笑着說的,胤禛驀然攬她入懷,臉抵在他的懷裡,冰涼的珠硌在臉上,他的聲音在上方含混不清,琅如月,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如月抽出手摟住胤禛的腰,她軟軟的靠着他,那你就恨我吧。恨的多了,終有一日你就會忘了我。胤禛,沒有誰會永遠在誰身邊,沒有誰會什麼也不付出的去得到想要的。你要好好的對待元壽,他是好孩,我……
閉嘴,閉嘴!胤禛握住她的肩讓她對着自己的臉,如月嚇了一跳,肩上生疼,她只看得到模糊的臉,你得好起來,聽到了嗎?你不是一個人,你有這麼多親人,若是……我……我不原諒你!!他帶着哽咽的厲聲說着,如月能想象的出他此刻的表情,不知怎麼就笑了出來,她探身過去撒嬌似地貼住他的臉,胤禛,禛……如月在他的耳邊輕聲道:人一世很短,我覺得我們都已經珍惜了,所以不該有遺憾對不對?你是天之貴胄,命中註定的大富大貴,而我只是一次意外……最尋常的女,您是修佛的,佛經不是總說輪迴,所以,我想若有緣……
她沒有說完,胤禛就冷聲道:我只信今生不信前世未來,此生我在意的人不多,可在意了就不管是不是逆天改命!什麼大富大貴,我的命不都皇后額娘改的過來的!她當年舍了我。如今你也要舍了我嗎?!琅如月,你說!
如月茫然的看着他,她的眼睛朦朦朧朧的還是看不清,那麼就當是您舍了我吧。我……她沒說完只覺得天旋地轉。一口氣上不來,只能捂着胸口大口的呼吸着,胤禛呼喚的聲音越來越小。那口氣憋的難受,她使勁拽着能拽的東西,她在陷入無知前覺得凝滯的心法被慢慢的調動了。胤禛,你真傻……就讓我這樣走了吧,結局是什麼都無所謂了,你這麼強,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然後……我一定會等你來。
已經是半夜了。( ·~ )三更天的梆聲響着,胤禛剛送走了劉聲芳。他呆呆的看着勉強救過來的琅如月,太醫臨行前躊躇着說大約沒有下次了,親王還得早做準備。也就是這幾日的事了。胤禛愣在那裡,耿烏林則直接暈了過去。弘晝在旁扯着嗓嚎哭,非印指揮着下人去擡人。這邊亂作一團,胤禛直直的走過去,他的眼裡除了如月已經沒有任何人了,即使弘曆在旁慘白了臉跪在了地。
夜深人靜,終於再也沒有人來打擾。胤禛靠坐在椅上,看着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想着和她在一起的種種。總在說此女不祥的文覺這次沒有出現,他知道琅如月要死了嗎?死亡。胤禛記得二十年前的深秋他接到的八貝勒府邸暗線的訊息。巽元爲三人批命,一爲朱赫妹,一爲張鵬翮之嫡女,一爲琅如月。術士說她活不過二十,那會兒自己是怎麼想的?有點可惜嗎?不,因爲他看到了後面的文字。居然是這麼輕狂的回答!
琅如月二十歲的時候中了蠱毒將死,那個術士的批命總在噩夢裡出現,但之後還是按着她的預言在進行,過了幾年後巽元死的很慘。胤禛知道她在趨吉避凶,雖然她幾乎沒有再預言過什麼,她總說自己是要做大事的,總用欣賞傾慕的眼看着自己,就算被再多人輕忽指責詬病她總對自己笑着。
天降大任於斯人,心智體膚都是要吃苦的,四爺的苦吃的多當然在將來會得大成。某一個花月夜裡,她吃着從江南帶來的酒,醉眼朦朧的說。自己吃多了酒竟問,要是我大成你要什麼?她說了一個字,你。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
她搖頭,就是現在的你,不要大成的你,一個真的你就好了。就像現在這樣。
那我要是什麼都沒有了呢?沒有地位,沒有權勢,不能帶你再去江南了呢?
那些都無所謂,只要你在。
不在了呢?
我就一個人活着,死了去找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不要兩處茫茫皆不見。【葉*】【*】
這個時候你不是該說你會殉情?
殉情?可總要有一個人去想念你是不是?還有誰比我更會思念你呢?
她總是這麼奇怪的,每一個地方和想法都很奇怪,胤禛笑了一下,她本是這麼跳脫活潑的人,竟然能在雨桐院安靜的一待那麼多年,而且還似乎很是喜歡。真的是喜歡嗎?胤禛沒有問過,他怕她說我爲了你在委曲求全,我在爲你付出,他更怕她說若不是看到你的將來我一定不會跟着你。直到她自說自話調皮的笑着說:真奇怪,有你在,安靜寂寞也是這麼讓人愉快的事。
佟佳慧曾說過如果有一日你喜歡上誰,要麼能掌控住要麼就殺了。她自己說的話自己也沒有做到,是捨不得,就是捨不得!胤禛探身過去將如月額頭散亂的頭髮撥開,她到底是爲了什麼愛自己的呢?胤禛很少能感到純粹的愛,皇家孫什麼都有唯有這個太難得到。胤禛知道所以才儘可能的對自己純粹的人好,胤祥和琅如月,曾經的伍十弦、錦瑟、莊生、玉煙……他聽到將死的皇后額娘對汗阿瑪說:死的死,走的走,殺的殺,玄燁,這便是爲帝的孤寡之命。我死了,你可以放心了是不是。佈滿青紋的臉上帶着寂寞的笑。
他的阿瑪抱着她哭着說:阿慧,你別離開。我不會再猜忌你!真的!
胤禛恍惚中他彷彿來到一處山岩,寒風淒厲,四處都是峻峭的山壁。不論往前還是退後都沒了路,怎麼會到這裡?剛纔還是在府邸的!這是夢?夢哪裡會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寒冷讓他都起了顫慄。突然他聽到歌聲,幼稚的聲音唱的正是布袋和尚哈哈笑。歌者很快現了身。是個三四歲的幼童,他穿着簡陋的藏服,細細的髮辮盤在頭上。黑黝黝的小臉上帶着不符合年紀的悲涼。一盞燈懸浮在他的頭頂,照亮了好大一片區域。
幼童立在胤禛面前,行禮道:雍親王,好久不見了。
你是誰!
他指着身後的石頭道:您歷情劫,可生魂爲何來這裡了?石頭上刻着四個類似古篆的字,胤禛識得,正是:緣來因往。
我不知道爲何會來此。你到底哪家孩,怎麼會認識我?
雍親王好健忘,我便是法源寺的故人,不過三年便忘了?
胤禛愕然,他看到那雙眼心裡一動。原來是你。
幼童點頭道:我知道你是爲了琅如月的事憂愁,故此前來相勸。此女本在三千界另一處經歷九世之劫,意外被捲入一場賭局而來到此界,與你生出一場變數。有大神扭轉了命理,斬斷了將來,所以她必須死去。這樣你纔可以從這場情劫中解脫出來。
解脫?胤禛冷笑道:我何須解脫?能做得出這種事的只有虛境的那人吧!他爲自己說出的話驚訝了,難道自己真的知道是誰?見他發怔,一直觀察着胤禛表情的幼童又道:所謂變數就是神仙也無法控制,而不能控制的東西自然要被消滅。
真可笑。以爲自己是神靈就可以決定一切?寰宇之內不能控制的太多,就是虛境聖主也不能,雖是人,我的命運不需要旁人干涉,是劫是緣,我自己來決定!章嘉。你若不能相助就走開,要是能助我就不要絮絮叨叨的說這些廢話!
幼童嘆了口氣道:您的脾氣還是這麼急啊。辦法自然是有的,只怕親王不願意。
胤禛冷酷道:改天換命的法我也不是沒見過!說。
您的帝業。
胤禛愣了愣,什麼意思?
您不是一直在爲奪嫡處心積慮?若要琅如月活,你就不得成功,可願呢?
胤禛這次是真的怔住了,他想了想道:帝位旁落,我會如何?
死。不論是誰都容不下你。
那琅如月呢?
也活不久。
還有多久?
不過三年。
這也算辦法?!
還有一個法。用你三十年的壽命來換她十年。
我先死還是她?
幼童似是沒有想到胤禛會有此一問,算了一下道:琅如月死後四年你死。
胤禛冷笑數聲道:這種辦法說不如不說!此事我自有辦法,不勞你費心了!
幼童驚愕,見他靈魂中起了煞氣孽障更深便知究竟,變數居然如此!他居然會……一想起會到來的場景,煉獄一樣的血海,心裡就一陣發寒,但他知道依照這人的性必會如此,又思及來時神女的意思他就想再勸,忽然寒風凌厲,高空傳來尖銳的呼嘯還有振翅的聲音,無數黑黢黢的影在快速的移動,幼童雙手合十道:生魂離身恐遭邪靈侵害,雖有我的神燈護佑,天外天的有心人只怕已經感覺到了。親王儘快回去吧。
胤禛徑自來到崖邊,幼童忍不住道:還請三思。
胤禛也不回頭也不答話,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他穿越層層或黑或紫的濃雲,保持着清醒的胤禛看到了浩瀚無垠的銀色,紅塵之海,腦中驀然快速的掠過很多情節,亂糟糟沒有章法,但潛意識裡知道那是自己之前的歷劫情狀,墜入銀色之時他看到一株碧樹下的兩個女,年幼的問:皇姐,師傅怎麼不來了?
年長的憂愁道:先天八卦竟測算不出,非生非死是個什麼結果呢?我心中甚憂,但願不要出事纔好。胤禛心中悸動,腦海中顯出一個名字:雲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