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蘭看着龍淵,後者也凝視着他,過了會兒才從懷裡掏出兩塊金屬殘片扔了過去,“曜刀斷了,只能找到這些。[ ~](搜讀窩 .souduwo.)當家下的令的是不讓你知道這件事。”他的聲音很疲憊,眼神裡的恨在見到濟蘭的神色後慢慢的淡了下去,“我還是覺得你應該知道。當家做了那麼多,至少你該明白自己欠他的,下半輩要承這份情活着吧。否則……”他輕笑了一下,笑的很無奈也很悲傷。
龍淵的敘述很直白,沒有用渲染,言簡意賅到好像這件事是聽來的。“噬心蠱沒有解藥。”這是他的第一句話,濟蘭聽着微微顫抖了一下,如月握緊了手,在寂靜裡她已經意識到這蠱毒是怎麼解的了。“傳說解藥只有一種,我想你應該能想到。當家做出的決定不論是誰都阻止不了,所以他就那麼做了,我是事後才知道的。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挽回,但他接下來做的事更加讓我想不到。在雍親王的幫助下我很容易的帶走了傀儡端木癡,並且給刀紅崖留了口訊,約她在九龍山相見比武。有這麼個砝碼在,刀紅崖自然會赴約,她雖然失去了一條手臂,但第一高手還是第一高手。爲了引她入甕我和當家都重傷,但還是如安排的將她帶到了早先挖好的山洞裡。”
說到這裡龍淵停了,他閉上眼睛顫聲嘆了口氣,這聲音讓濟蘭的臉更加發白,他幾乎站不住了,如月扶着他,龍淵的眼角滲出了眼淚。“我若早些知道他的意圖,一定不會……刀紅崖急着救端木癡她什麼都不顧了,不在意山洞是新挖的,也不理會裡面硝石的氣味。我當時動不了。就趴在地上,石門落下來,接着就……等我醒來半邊的山崖都崩塌了。”
龍淵說完整個人像卸下了重擔似地鬆了口氣。他的聲音小了些,“當家沒有給你留話,他一定不想讓你去報答什麼,當然也無從報答,你……”龍淵扶住了樹,半天沒說出話來。
如月看出不對,“龍淵大哥。你怎麼了?”
“死啊,看不出來麼。刀紅崖下手果然沒有……”他的話沒有說完人便暈倒了,流蘇和鴉九都跑了過來,如月急的直對張起麟喊道:“快去叫太醫!快!”
混亂終於平靜下來。如月和濟蘭坐在正屋裡,嘈雜之後的安靜中二人各自沉默着。眼淚仇恨擔憂沉澱下來後就變成了空洞,一朝間最強悍的敵人就這麼消失了,那個人也不在了,就好像什麼都沒有存在過,不論是人還是感情。如月一點點的回憶着和顧雲有關的事情,她記得面具,聲音,他的刀,記得清風、攬月、夕照。記得那碗麪的味道,還有沉在太湖深處的白玉刀,如月心裡絞着痛,她想自己沒有哭大約是接二連三的死亡讓心變的麻木了。如月不能想濟蘭是怎麼樣的心情,於是她離開了。
廂房裡流蘇低低的在啜泣,一直未嫁的姑娘正在抹着眼淚守着昏迷中的男人。中毒的龍淵砍斷了自己的腿。但毒素還是蔓延到了身體其他地方,本該死去的人因爲體內有桃花蠱,兩兩相抵最終沒有死去,但被毒侵入的臟腑上受到了傷害,需要用很好的藥劑調養纔可保命,能活着着實是幸運。如月倚着門看着龍淵,他一定是怕自己死了後再無人說出真相,他怕顧雲死的毫無意義……是的,如果他不說一定會是那樣,胤禛是絕對不會說的。( ·~ )
如月怔怔地看着,有人把手扶在肩上,她回頭就看到了胤禛,穿着朝服的男人逆着微弱的光站着,如月輕聲問:“這樣的結果你想到了嗎?”
“你在怨我沒有說嗎?”
如月搖頭,依偎在胤禛身上,“我只是覺得沒有辦法去對抗了。如果非要用命來交換才能獲得勝利,我寧可不要。但你一定不是這麼想的對嗎?”
胤禛攬住她的肩,如月轉過臉來,含着眼淚問,“如果這次不是我哥,是你,怎麼辦?”
“不會的。”
如月慘笑着不再說話,握緊了胤禛的手。
如月跟着胤禛回去了,她想哥哥應該需要一個人待着,這樣的事不是誰勸幾句就能好的。但是事情的發展出人意料,幾日後甄玉潔竟然找上了門,說濟蘭失蹤了。如月第一個想到的會不會是想不開了,甄玉潔堅定的說不會,濟蘭臨走前給鴉九說是奉命辦公務,鴉九一向嘴嚴,可到後來自己也覺得不對了,鴉九生怕濟蘭出事,就告訴了甄玉潔,甄玉潔知道了前因後果自然大急,問過胤祥後知道根本沒有什麼公務,知兒莫若母,她先是去了九龍山,遣人找了一日都沒有濟蘭的身影,濟蘭在京師的好友家逐一都找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甄玉潔無法這纔來找如月,作爲內宅的女人,如月也沒有任何法,娘倆只得等胤禛回來,入夜前他們等到的是胤禛和胤祥兩人,看樣是也都知道了。
胤禛說已經派出了人手,都這個時候了甄玉潔也不能再多待,臨走時她跪下求胤禛一定幫忙尋找,如月去扶她,當孃的忍了那麼久終於哭了起來,如月勸着珍珠扶着等甄玉潔走了,一言不發的胤祥才受不住似地坐了下來。見他抱着頭的頹喪樣,胤禛嘆了口氣對如月道:“去看看弘曆吧。”
如月點了點頭,她走了兩步,胤祥哽咽着道:“對不起。”
如月咬着脣立着,終於什麼也沒有說的走了。這夜裡,胤祥跟着胤禛去了竹苑,如月無心安睡,半夜裡她來到院中,習慣的就坐在了臺階上,仰頭看着月亮暗道:顧大哥,你要是在天有靈,請保佑哥哥。你報仇的心願一定會達成,放心。還有……你對哥哥的情誼……這世無果,來生再結緣吧。我相信來生你一定會投個好人家,一定會有很多的愛,不會再像這世般孤獨可憐。如月越想越傷心,她不僅想起了顧雲,還想起了伍十弦、曹顒、扎琴,如月的心裡亂成了麻,安靜的夜裡有風吹過來,亂了青絲,吹不幹眼淚。
濟蘭一直沒有音訊,不安的如月回憶了許多事,她弄不明白哥哥是怎麼樣的人,對顧雲又是怎麼樣的感情。如月嫁了後就沒有再想過他們的事,大約真的是兩忘煙水裡再也無往來了,但沒有情誰又會爲誰赴死,有情的顧雲舍了命,無情的濟蘭又會怎麼做?
在暮夏的最後幾日裡,如月跟着胤禛和胤祥一道去了九龍山,此行是十三阿哥提出的,這回胤禛沒有瞞如月而是主動帶上了她。三人輕裝簡行,皆是騎着馬,侍衛們也打扮成尋常僕役的樣跟着,更有辛九等暗衛跟隨。這一路走得並不輕鬆,胤祥數次停了下來,仍舊綠意盎然的菜地,早就沒有蹤跡的茶棚,還有那處被竹林遮住陽光的一段土路。沉浸在悲傷裡的人們誰也沒有多話,終於在一個時辰後來到了九龍山。
這山的主脈並不是很陡峭,但顧雲設陷阱處卻是在偏僻又險峻的地方。當如月看到遺蹟着實震驚了,果然如龍淵所言山石崩塌,直接半邊山岩消失,一半落在山澗中,另一半堆積在地上,就像重新壘砌的小山包。胤禛是第二次來了,第一次見到此景也是如胤祥和如月一般的表情。雍親王一直沒有完全信任過顧雲,這麼多年他放任顧雲的囤積居奇的行爲,只因江南諸事多有用的着的地方,胤禛也想過若自己到了那一日,定是會除去此人,就像剿滅姚家一樣的除去江淮四除去這些在江南的礙眼的存在,也許顧雲也是知道的,暫時的利益之下他也不是沒有鋪退路,可這人居然爲了濟蘭能做到這一步卻是胤禛萬萬沒有想到的,再次望着斷壁殘垣胤禛心中也甚是感嘆。
如月呆看了半晌忽然就對着山包跪了下來,她恭恭敬敬的叩了頭,“顧大哥,如月感念你救兄長之義,此恩來生必報。”
叩完首她並不起身,就那麼跪望着碎石。胤祥澀聲道:“愛新覺羅胤祥在此謝過。”他躬身行了禮,又取出了笛,清越的笛聲嫋嫋響起,正是那首《猗蘭操》!壓抑而悲痛的笛音讓人聞之落淚,在這空蕩蕩的山上伴着風聲鳥鳴,就像最美的匕首在心裡劃過一道痕。笛聲中忽有馬蹄之聲,伴着這聲音的是嘯音,悲愴的聲音由遠而近,如月霍然起立,胤祥也放下了手。這聲音對他們而言再熟悉不過,侍衛們要動胤禛揮手製止了。很快由山下疾馳而來一匹馬,剛繞過山脊,那馬突的就哀鳴着倒了地,馬上的黑衣人縱身掠起,他也不回頭去看馬,施展輕功向如月這邊而來。直到近處了衆人才看清那人不是身着黑衣,而是件斗篷。他提着兩個包裹,臉色蒼白若紙,來者正是濟蘭!(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