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回去奔喪後如月再沒有得到機會外出,她沒有說話的心情終日就坐在書房裡發呆流淚。[ ~]接連的生死帶給她的衝擊太大,在悲傷之後如月想了許多,特別是自己將該何去何從。當初嫁於胤禛是不得已,想着助他查清原委後再謀機會離去,算到了各種困難可萬萬未曾料到會愛上他,曾經如月以爲共同經歷了那麼多驚心動魄的事也相處了那麼久,他也對自己有情意的,也許真的曾有那麼一小段時間是喜歡自己的吧,但事實是隻要有一絲懷疑那就再也容不得了。那個人不會愛上誰,這句話如月從各個人那裡都有聽過,他的妻,他的妾室,他的兄弟。日久生情是對的,本性難移也是對的,所以就算有過一點點曖昧也不能說明什麼,真情?誰需要呢?之後的羞辱冷淡足以讓人斷了念想,可對方的態度稍有寬和自己竟又會生出幾分期許來!不知什麼時候竟陷得如此深了?這樣下去絕不會有好結果,半死不活的留着自己只是爲了探查當年的事,可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兒,即使真的查清楚了以胤禛的心性又怎麼會讓自己安然離去?即使不殺也會一直被囚在這裡,一直?一直!
從思緒裡回過神的如月從抽屜裡拿出自己未刻完的印章,她已經許久沒有碰過這東西了,第一刀下去就劃破了手指,看着血滲出來她回憶起上一次的溫存,怔忪半晌方苦笑着將手指放到嘴裡去吮,善始善終吧,如月這麼想着,繼續雕刻了起來。
殘冬的暖陽裡她用了十足的心思費了許久的時間纔將那枚印章刻完了,破塵,這個兩字已經刻過很多遍了,也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雕刻了,她輕輕摩挲着刻面嘆了口氣。如月想了想在紙上用各種字體寫了許多遍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最後還是選了董其昌的字。很小心的在印章的身上細細刻上了這兩句話,等完工已經是傍晚了。章刻完如月的心也平靜下來。再次摩挲了一會她將章包好重新放到抽屜最裡面。
如月起身向外走去,外間的玉煙見她神色不大好看就問道:“格格,這麼晚了去哪裡?該用膳了。”
“不吃了。[ ~]我在院裡走走。”
“過幾日您就能回府了,您不要太擔心,還是早些休息吧。這段日您都沒能好好睡。”
“別擔心我沒事。”如月對玉煙笑了笑,這是這麼多日禮玉煙第一次見她這樣笑,這笑裡有釋懷的味道。
這夜直到月上中天如月還在雨桐院裡散步似地慢慢走着,時而駐足去看苗圃裡的花。時而去看天上的月。旁觀的玉煙真的很擔心,以她對琅如月的瞭解這位主一定是下定決心準備做什麼事兒了,玉煙覺得那一定不是什麼能讓四爺高興的事。她擔憂着琅如月的情緒,也在考慮要不要將這件令人懷疑的事告訴胤禛。
這樣過了大半個月玉煙終於將自己的擔憂告訴了她的主。就像以往,胤禛對她的這次回稟有令人生疑的冷淡,“從失去親人的悲傷中走了出來而已。”
“琅格格看着是心胸開闊的人但是對於在意的人一向很難放下的。”玉煙斟酌道,“她和扎琴格格的感情那麼好。沒有道理這麼快就放下的……奴婢是擔心……”
“擔心什麼?”胤禛平靜的看着屬下。
“擔心她會想不開。”
“你是什麼意思,怕她去尋短見?她不會的。”胤禛篤定的說。
“可要是再加上主您一直……”這句脫口而出的話讓玉煙自己都嚇了一跳,胤禛沒有說話,屋裡安靜極了。
玉煙低着頭不敢開口,直到胤禛下令她退下去。大丫鬟才鬆了口氣。胤禛坐在桌案前,他盯着燭火看。在小時候他也曾這樣,寫累了字趴在桌上看着燭火,半開的窗外飄來花香,一兩點螢火蟲繞着水缸上空飛舞着,這個時候訥敏會端來湯讓自己喝,那是皇貴妃,也就是佟佳慧親手做的藥湯,每次訥敏都會用憐憫的目光看着自己喝藥,等喝完了又會說,“四阿哥,快點寫完就可以睡覺啦。”
“皇后額娘什麼時候準我去布庫呢?”
“奴婢不知道啊。【葉*】【*】”
訥敏的笑容很苦,胤禛想那個時候她就知道的吧,或者是猜到了皇后額娘給自己吃的藥不僅能救命也註定了今生的命運。
“你都是爲了什麼啊!”某天的夜裡胤禛曾聽到皇父的吼聲,那一次是自己突然暈過去了,大夫根本診斷不出來,後來才知道是吃了皇后額娘給的藥的一種反應,他在半夢半醒間聽到佟佳慧說:“雖有所犧牲但至少能活下去。”
“朕不明白,你爲何如此,我不準!”
沉默了許久佟佳慧方道:“他是你的兒也是我的。這是我的抉擇,雖然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我也不後悔……玄燁,我們都在選擇,你當初不也做了各種選擇嗎?當胤禛長大了,也必須這樣選擇的時候,不論外人怎麼看我都希望他不會後悔……現在我能做的也不過是延了他的命,這心血能護他十幾年無損,之後……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什麼意思?”康熙追問的很急,胤禛也很想知道,但佟佳慧沒有說話,而是默默的看着窗外。後來他們知道是爲什麼了,在長春宮消散的女人註定再也回不來了。
胤禛舒了了口氣,他起身來到窗前推開窗,孟春的氣息就迎面撲來,黑夜裡有兩點螢火在飛舞,這場景就像當年,胤禛的心始終不能再平靜,他知道玉煙的感覺是對的,琅如月有異常處,但又不是玉煙所想的那樣,胤禛隱隱知道她想做什麼,這讓他不由的怨恨焦慮起來。文覺的建議猶在耳邊,以往他也總是這樣淡然的說着打算,可這一次卻讓胤禛很惱怒,所以他厲聲反駁:“你不知道她是有用的嗎?她和我一樣都是有那種能力的人,殺了?你讓我和誰一起去查明當年的事?!”
文覺沒有被他的怒火嚇到,依然很淡然道:“說句您不愛聽的話,其實追查主的事並不是明智的事。以前我就提醒過您的,過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將來會怎麼樣。主已經不在了,即使查出了原因又能怎麼樣,您現在該考慮的是怎麼對付您的敵手,是誰佈下神秘的黃泉結界,是誰要下毒害您。追查莊西涯以及江南西南的那些事……兒女之情只能是羈絆。”胤禛怒視着他,文覺微笑道:“前幾日和尚起了一卦,琅如月思去……您留不住她,若見之意亂。不見惦念,不若徹底了斷不要給自己起妄念的機會,這纔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就像您的父皇那樣。”胤禛的臉色很是難看,但他沒有責備文覺。方纔聽了玉煙的話,胤禛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什麼時候用什麼樣的形式他實難決斷,這一夜竹苑的燈火一直亮到天明。
如月再次回到了琅府已是七七了。家裡有客來弔唁,來者是張鵬翮的夫人,跟着一起來的竟然還有張懋恭。這撥人來的真叫如月意外之極,她向這一品大員的夫人行了禮,這些年不見張夫人老了許多。“節哀。”張夫人握住如月的手真誠的說。
“多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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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早些來的,我一直在老家。前兩日纔回京……”張夫人說到這裡有些哽咽,“扎琴是個好孩,她和她姐姐那會兒也常和無邪玩的,可一轉眼,物似人非啊。”她停了停流淚道:“雖然現在說很不合適,不過無邪很想你們,雖然她從來不說。”
“采薇好嗎?我幾次給她寫信,可是都沒有收到迴音。”
“她想斬斷過去,我勸過她的,可她就是不聽……”張夫人說着眼淚又流了下來,“老天真不公,無邪和扎琴都那麼乖,那麼好,爲什麼會有這樣的結果。”如月含着淚看着她,張夫人的鬢角已經華髮叢生,額頭的紋路加深,臉也鬆弛了。
“嬸母,不要再哭了,大夫不是說會加重眼睛的病麼。”張懋恭擔憂的說。
如月一驚忙問:“張夫人您怎麼了?”
“就是這些年哭的太多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張夫人苦笑道,她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解釋道:“哦,謙一說定要來拜祭的。”
如月對那個已經留了鬚髮了福的男點了點頭,再次謝過了,張懋恭道:“內人和扎琴認識,本該也來的,可是她有了身孕實在不便。”說着他打量起如月來,“我們也好多年不見了。”
如月只是嗯了聲,濟蘭過來對他們道:“二位,可以上香了。”
如月見到甄玉潔時,她正和鴉九一起照看孩,這一屋的藥味兒讓如月一驚,再看他們竟在給孩喂藥。一問方知孩身弱,這還沒出月呢就第二次病了,這次的病症是夜啼不止,甄玉潔按着大夫的囑咐給孩喂一些寧神的藥。如月上前細看,嬰兒還太小看不出像誰,不過臉頰上的酒窩一看就是遺傳了她父親的,她忍不住伸手去碰孩的手,那柔軟的觸感讓她的心都快化了,本還在哭着的孩在被她碰觸後竟然慢慢止住了哭泣,甄玉潔驚異的看着女兒,“小寶貝真乖,吃了藥身體就好了。”孩像聽懂了似地很配合的一勺一勺的吃起了鴉九給喂的藥。等孩吃完藥睡了,衆人這才鬆了口氣。
“怎麼能回來呢?”在安靜下來的屋裡甄玉潔疲憊的問道,如月看着輕輕拍着孩的鴉九,“可能是看在十三爺和哥哥的面上吧。”
“你……”甄玉潔斟酌了一下,壓低聲道:“和他還沒和好?”
如月搖搖頭,她向外看了眼,玉煙正和珍珠在外面說話,“娘,我放在你那裡的錫盒收好着麼?”
甄玉潔聞言臉色頓時就變了,她一把握住女兒的手瞪大眼道:“你要幹什麼?”
如月不說話只是看着她,甄玉潔看看四周將聲音壓到最低道:“不會吧?”
“以備不時之需。”
“還沒到那麼糟是不是?”
“沒有,就只是拿回去琢磨一下,如果遇到合適的機會我再會行動的。”
甄玉潔怔了半晌,才遲疑道:“你什麼時候要?”
“現在。”(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