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蹩腳的小醜

趙麗櫻這段時間非常壓抑,經常睡覺睡到一半被噩夢驚醒,就再也睡不著了。

因爲去年超級女聲的成功,這段時間,各種選秀節目如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

一月份的時候,她在網上報名參加了一個叫做“yahoo搜索之星”的選秀比賽。

這個“yahoo搜索之星”是yahoo公司和浙江衛視一起組織的選秀節目。

節目組找了四個導演,分成了四個組,通過網絡選拔投票,經過人氣比拚,最終每一組的第一名,可以跟那組的導演拍一部廣告片。

四名導演,分別是馮曉剛,陳凱哥,張繼中還有張一一。

報名的時候,趙麗櫻選擇了張一一導演。但是,她沒有想到,這一組的競爭居然如此激烈。

目前僅僅是初賽階段,距離2月27號結束,不過半個月時間。

她的名次經過一降再降,目前已經降至51名,跌出了前50名的晉級圈子。

她已經夠努力了。

她不僅發動了身邊所有的朋友,工作之餘的閒暇時間她也全都泡在網上,去每一個可能的地方拉票。

無論是百度貼吧,還是天涯論壇,還是西四胡同,還是各種大大小小的BBS……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複製粘貼自己的投票信息。

她其實把很多希望都投注在這個比賽上。

她想自己能夠脫穎而出,不僅僅是爲了實現夢想,她還想從目前這泥沼般的生活裡逃離。

祖祖輩輩的貧窮,就像一窩流沙,一直試圖將她往最深的地下捲去,她已經用盡全身力氣掙扎了。

但是,沒有外力的幫助,她看不到任何脫離的希望。

而今天,令她生活雪上加霜的是,她失業了。

她去年才中專畢業,學的空乘,結果家裡沒關係也沒錢,以這種文憑自然是進不了航空公司的。

於是便自己去找工作,最後去了一家管道防腐公司做銷售助理。

年前的某一天,銷售經理帶著她,去陪幾個外地過來的客戶吃飯。

那天晚上要不是她警覺心高,出去上了一次衛生間之後,回來就沒有喝面前的那杯酒。否則,她現在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

因爲她後來聽說,當天有個看似喝醉的女生,後來被人事不知的被帶到了賓館裡,再之後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

這讓她每每想起來都不寒而慄。

所以,當今天那個銷售經理再次叫她去陪客戶吃飯的時候,她毅然決然的辭職了。

不管不顧把辭職信丟在那個色眯眯的中年男人面前。

那一刻,固然心裡很爽。可剛過完年,銀行卡里的餘額已經不足1000塊,馬上還要交房租水電,現在又該怎麼辦?

趙麗櫻漫無目的的走在廊坊街頭,她其實並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但她不想回家,因爲那個狹窄擁擠的出租屋,給不了她任何東西,包括她現在急需的溫暖和安慰。

這一天是2006年2月12日元宵節,也是很多人出門打工之前,在家逗留的最後一天,因此,郎坊市的街頭非常熱鬧。

她現在所在的是市中心,周圍挺繁華。她目光所及的前方,有一個用紅布搭建的舞臺,展板上寫著鑫鑫金店,新春大酬賓的字樣,上面有一個角色正在表演。

那是一個小丑。

跟平時大家看到的,穿著花花綠綠的小丑不一樣,這個小丑很有特點。

他身穿一身紅色西服,頭上不是戴的假髮,是真把整個頭髮染成了棗紅色,他臉上抹著一層厚厚的白粉,右臉頰上畫了一個愛心標記,嘴巴並沒有畫得特別誇張,只是畫出了一個微笑的弧線。

他看上去不太像馬戲團裡的那種小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真實感,是哪怕在身邊路過也可能不會詫異回頭的那種感覺。

小丑正在臺上表演拋球,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很熟練,有點蹩腳,有些手忙腳亂,三個球在他手上拋得忽高忽低,讓趙麗櫻都爲他捏了一把冷汗。

拋了一會兒球,小丑在臺上開始了他的滑稽表演,做著各種怪相和動作,想要逗大家笑。

但趙麗櫻看得出來,這個小丑肯定是才從業不久,因爲他雖說演得很努力,很想逗大家的笑,但是他的動作和那些把戲真的挺蹩腳,一點都不好笑。

臺下觀看的觀衆看得無趣,一下子散了一大半。

估計是見勢不妙,主持人這個時候突然走上了舞臺,打斷了小丑的表演:“謝謝,謝謝小丑給我們帶來的精彩表演。現在,又到了我們有獎轉盤的時候了。凡是今天去我們的店裡購買黃金首飾的顧客,都能夠享受到特別的優惠……”

趙麗櫻看到那個小丑有點措手不及,慌慌張張的下了臺,去了舞臺的後方。

她懷著一點好奇,也可能是實在有些無聊,她也慢慢的走了過去,裝作無意路過的樣子。

在舞臺後方,一個擎天柱正痛心疾首的跟那個小丑說道:“小王,不是我說你,你在臺上蹦躂那幾下,真的差點把我命都蹦沒了,那是在搞笑嗎,你那就是在搞我心態。你還不如老老實實的拋五分鐘球。我之前沒有叫你搞笑吧?因爲我就看出來,你身上根本沒有喜劇細胞,哎。”

旁邊還有個長頸鹿在添油加醋的說道:“蘇團好不容易聚攏的人氣,一下子被你弄散了一大半,你要我等會上去怎麼辦?”

擎天柱嘆了口氣:“算了算了,現在團裡就剩我們三個人,我也不想再說你。小王,你下來再好好練練,去網上學一學。”

說罷,他又轉頭問道:“小四,咱們還是要趕緊招人,郭鵬他們走了,我們現在人員實在是太單薄,今天再去打印點招聘廣告,大街小巷都貼一點。”

長頸鹿若有所指的說道:“蘇團,還是隻招花仙子嗎?”

擎天柱看了一眼小丑,猶豫了一下,道:“嗯,還是隻招花仙子,上面寫明,女性,18-25歲之間,長得可愛一點,會唱歌。有沒有經驗都無所謂,只要會唱歌就行。”

他們說話的時候,趙麗櫻一直裝著等人的樣子,默不作聲的聽著,聽到這兒,心裡突然一動。

她一直是個想到什麼就會去做的性子,猶豫了幾秒鐘,走過去問道:“你好,請問你們是要招人對嗎?”

蘇團長顯然沒想到突然有人找上門來,怔了一下,轉頭上下打量著她,道:“對,我們在招一個會唱歌會表演的女生。你有興趣?”

這個時候,舞臺上的主持人在說有請長頸鹿登場,長頸鹿趕緊上臺去了。

趙麗櫻道:“你看我行嗎?”

她確實長得還行,否則也不可能有勇氣去參加什麼選秀比賽。從小到大,雖然穿得不怎麼樣,但趙麗櫻也是被人誇著長大的。

一張小圓臉上,大眼睛明亮動人,小嘴就像櫻桃。

關鍵的是,她並不像一般的娃娃臉女生,有個塌鼻子。她的鼻樑高挺筆直,顯得整個人很有精神氣。

雖然現在爲了上班化的妝有一點點濃,但是甜美清純的感覺依舊遮擋不住。

擎天柱似乎對她形象也挺滿意的,問道:“你會唱歌嗎?”

“會。”

“現在唱一首拿手的給我聽聽。”

趙麗櫻也不怯場,雖然四周行人若織,但她依舊開口便來了一首張韶涵的寓言。

“我逛到這條熱鬧的街,太陽曬得我有點累,奇怪最近我愛碎碎念,但又覺得 I don't care……”

擎天柱皺著眉頭聽了半天,直到整首歌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纔打斷道:“好了,就這樣吧。唉。”

擎天柱的這一聲長嘆,彷彿道盡了世間的無常與無奈,恰似那句古語所言:“人生不如意事,十常七八。”

趙麗櫻臉有點紅,但她也沒有打退堂鼓,反而主動道:“剛纔我有點沒發揮好,要不然你再聽我唱一首?”

擎天柱道:“好吧,那你再來。”

“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給我希望~我終於看到~我的夢想都開花~”

還是張韶涵的歌,不過這次擎天柱只聽了個開頭,就說道:“好了好了,就這樣吧。”

他上下打量趙麗櫻,這一回看了很久,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趙麗櫻。”

“以前應該沒有唱過歌吧?”

“沒有。”

“嗯……你調子不太準,氣息也不穩,我們想找的人,是負責給我們的節目暖場的。在我們登臺之間,去唱幾首歌,儘量吸引更多的人過來看。目前看來,哎,你形象不錯,但歌還是需要多多練習。對了,這個隱形的翅膀以後就別唱了好嗎?”

“哦。”趙麗櫻眨眨眼睛,又道:“我還會唱梁靜茹的勇氣,你要聽聽看嘛?”

擎天柱擺擺手,道:“你很有勇氣,我已經知道了。我給你說說薪水,每天日結,登臺一次30塊錢,一週之後一次是50。如果你願意,明天就可以來上班。”

趙麗櫻怎麼會不願意,這一個月算下來比她之前工資還高,況且還是日結,對她現在的境況而言,簡直是雪中送炭。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好的,那我明天就來。”

招到了人,擎天柱也鬆了口氣,說道:“那大家以後就是同事了。來,我來介紹一下,我本人姓蘇,你以後就叫我蘇團長,我們這個戲團叫明明喜劇團,這是小丑王響,剛纔那個是長頸鹿霍小四。”

“你好。”趙麗櫻跟小丑打了個招呼。

小丑看上去有點木訥的樣子,跟她也點點頭,說了句你好。

終於湊齊了四個人,雖然新來的這兩個感覺都有些不太靠譜,不過擎天柱覺得也算完成了一件大事。畢竟隊伍越來越強大了。

他擡手看了看錶,說道:“今天元宵節,等會我們要聚餐,小趙你沒別的事的話,就跟我們一起去,怎麼樣?”趙麗櫻本來也不想回去出租屋,當下就點頭答應下來。

過了一會,長頸鹿下臺了,這一天表演也就到此結束。

小丑,長頸鹿都圍著擎天柱,等著發當天的工錢。趙麗櫻在旁邊好奇的看。

“小四你50,小王,你的30。”

果然如擎天柱所言,小丑都還在試用期,所以只有30塊。趙麗櫻看到小丑接過錢,有些小心翼翼的把這30塊錢放進了褲兜裡。

她更覺得這個小丑跟她很像了。

不是長得像。

而是沒有什麼天賦,但都很努力。

還有,一樣的窮。

這個時候,擎天柱突然說道:“我現在最大的夢想是什麼,你們知道嗎?”

長頸鹿搖晃著長長的脖子,甩頭道:“不知道啊蘇團,是什麼?”

“是我們現在終於人員齊備了,以後好好幹,把森林喜劇團的生意給搶過來,幫我出口氣。那個時候,每天都有接不完的活,每天做兩次節目,上一次50,兩次100,你們想想,一個月你們能賺多少錢?3000塊!豈不是大富大貴?”

長頸鹿接著道:“而且還可以讓郭鵬和周瑾萱後悔!”

擎天柱點點頭,道:“對。所以,一起努力。小趙你回去好好練練歌,小王你回去好好練下拋球,想想小丑是怎麼表演的,小四,你也不要鬆懈,回去給我減肥,哪有胖成你這樣的長頸鹿,知道了嗎。”

三個都點頭道:“知道了。”

擎天柱滿意的點頭道:“今天也算是我們劇團新的起點,又是元宵節,走,我請大家吃個飯。”

長頸鹿嘿嘿笑道:“蘇團,有沒有紅包?”

擎天柱佯怒道:“滾。”

脫下了擎天柱盔甲的蘇團長是個30多歲的中年人,濃眉大眼,看上去還有點小帥,鬍子拉碴,不修邊幅,感覺又比實際年齡長了好幾歲,不過正是這樣,格外有一種滄桑感,很有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

長頸鹿則是個20多歲的小夥,有點胖乎乎的,看上去虎頭虎腦,時不時就看一眼趙麗櫻。

小丑嘛,沒卸妝。

元宵節還沒結束,有很多餐廳都還沒營業。蘇團長帶著幾個人找了半天,找到一家開著門的川菜館。

5點過,還沒有生意,裡面只有老闆和服務員兩個人,正百無聊賴的看著牆上的電視節目。

四個人點了六個菜和一瓶二鍋頭,老闆歡歡喜喜的做菜去了,蘇團長問了問幾個人喝不喝點,三人都拒絕了。

於是菜都還沒有上,蘇團長就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幸福的眯起了眼,過了一會兒,從喉嚨裡吐出一口酒氣,說了一聲:“舒服。”

蘇團長看了看趙麗櫻,問道:“小趙,你之前做什麼的?”

趙麗櫻說道:“我之前是在一個公司做銷售,今天辭職了。”

蘇團長驚訝道:“今天辭職?”

趙麗櫻“嗯”了一聲,說道:“遇到噁心的人了。”

蘇團長其實也沒有追問。

但這件事趙麗櫻在心裡憋了很久,一股腦把她的遭遇說了出來。

聽得蘇團長入了戲,氣得拍桌,罵道:“他孃的,社會上就是這種人渣太多,靠!小趙,明天我也給你加10塊錢,安慰一下你。”

趙麗櫻開心的說道:“謝謝蘇團長,我以後會好好努力的。”

蘇團長擺擺手道:“小意思。”

郭小四也義憤填膺道:“都是些什麼人,要是被我遇到,我肯定幫你出這口氣。”

蘇團長這時候觀察了一下趙麗櫻的表情。

看到她喜滋滋的樣子,蘇團長決定還是解釋道:“小趙,我說的加10塊錢,是明天一天加10塊,不是每天都給你加10塊,呵呵。”

要不是菜這時剛好上來了,尷尬的氣氛真的很難打破。

趙麗櫻性格挺開朗活潑,不一會兒就忘了這事,在飯桌上挺健談,不像那個小丑悶悶的一直乾飯。

蘇團長和小四一直跟她聊天。

這時,蘇團長夾了一筷子魚香肉思,愕然道:“啊?你還參加了選秀?叫什麼名字?”

趙麗櫻夾了口飯,送進嘴裡,“yahoo搜索之星。”

蘇團長若有所思的說道:“小四,我記得那誰也參加了一個選秀,是不是也叫這個名字?”

霍小四想了一下,道:“好像就是叫這個。欸,小趙,是不是在網上投票的那種,一個手機號只能投一次?然後有幾個組,每個組前50名可以出線?”

趙麗櫻道:“對,就是這個。”

霍小四對蘇團長道:“那沒錯了,和周謹萱一樣的。年前,她還讓我去網吧幫她投了一票。她那個組的頭頭好像叫張一一。”

“啊!”趙麗櫻驚叫道,“我也是這個組的。”

“張一一,誰啊?”蘇團問道。

趙麗櫻詫異道:“張一一導演,去年得了德國柏林銀熊獎,很厲害的,蘇團你不知道嗎?”

一直在旁邊只聽不說的小丑突然說話了,問道:“他得了獎?”

“嗯嗯!”

趙麗櫻沒聽出來小丑的重音在那個“他”字上,她還以爲小丑在質疑偶像得獎的經歷。

當下耐心地解釋道:“張一一導演特別厲害,他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之後,拍過兩部電影,但是,因爲錢不夠,拍攝時間太短,片子最終都沒有達到他自己的標準,所以他主動中斷了拍攝,決心繼續深造,於是考上了電影學院的研究生。結果,去年的時候,你們猜怎麼著?”

蘇團長好奇道:“怎麼著?”

趙麗櫻繼續說到:“去年的時候,他厚積薄發,自編自導,還自己投資,拍了一部電影,結果在國際上一鳴驚人,拿了銀熊獎,給我們國家掙得了榮譽。那部電影叫《啞巴的房子》,去年5月份上映的,你們有沒有看過?”

蘇團長和霍小四都搖頭,霍小四道:“沒看過。”

蘇團長在盛第二碗飯了:“我看過海報,但沒看電影。”

趙麗櫻有些興奮的說道,“我當時去看了三遍,每一次都把我看哭了,張一一導演真的太厲害了,拍得特別好,我真的很佩服他。電影特別好看,蘇團長你以後有機會一定要看。”

蘇團長點點頭道:“好,我改天去租個DVD。”

趙麗櫻又道:“我越瞭解他,就越佩服他,真的。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又努力又有才華的導演,要是能和他一起拍個廣告,我真的覺得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咳咳咳!”小丑好像被飯嗆到了。

蘇團長道:“小王,慢慢吃,不著急。”

“嗯嗯。”小丑點點頭,“剛吃了個辣椒。”

霍小四道:“你不是西川人嘛,還怕什麼辣。欸,小趙,你現在多少名了,我上次給那個人投票的時候,她好像是16名。你呢?”

趙麗櫻臉色一下子黯淡下來,用筷子撥動著碗裡的土豆絲,似乎都沒心情吃飯了,“我之前是35名,現在51名了。”

“啊,那你不是?”

“對,快被淘汰了。”趙麗櫻表情很難過,“我真沒有想到,張一一導演這一組的競爭居然這麼大,居然有幾千個人報名。”

“其他組的很少嗎?“蘇團長扒飯道。

“是啊,我們這一組那個第一名張宛如,蘇團長你知道多少票嗎,她居然有300多萬票。其他三個組的第一名加起來還沒有她一個人多。我的15萬票,要是在其他組,肯定能進前20,結果在這裡,連前50都進不了。”

蘇團長包著飯,含糊不清的問道:“爲什麼?張一一這麼受歡迎?”

趙麗櫻乾淨利落的說道:“不是,她們都是衝著陳諾那個賤人來的。”

“噗!”

小丑在吃飯。

他一直沒說話,因爲他一直在乾飯,現在都在吃第三碗了。

此刻,可能是突然聽到趙麗櫻這麼一個可愛女孩的嘴裡,突然冒出一句髒話,他一下子把嘴裡的飯都噴了出來,要不是他頭轉的快,肯定滿桌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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