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氣氛形容爲炸彈，可能誇張了一點。
因爲房間裡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士，他們不會像門外的那些低級員工一樣，見到匪夷所思的東西就忘乎所以。
不過，雖然矜持，但確實每一個人都在鼓掌，甚至有一小半人的人起立了，有幾個還把手指放在嘴裡，吹響了尖利的口哨，每個人都在交頭接耳的議論。
“上帝，他走進來的時候，我的心臟都差點停跳了。”
“看看他的眼睛，他的嘴巴，OMG，簡直是從地獄而來的魔鬼。”
“他真的是演的？”
“你們看得出的膚色嗎？我完全忘記了他是中國人。”
“剛纔那個誰是不是都嚇傻了？”
查爾斯·羅文道：“好了，大家安靜。”停了幾秒，等房間裡安靜下來，他繼續說道：“陳，你的表演確實出乎了我們所有人意料。而現在，關於這個角色，我們還有一些問題準備問你，可以嗎？”
陳諾似乎化了個稀奇古怪的小丑妝，就真的進入了某種無法無天的狀態，他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根香菸，用打火機點燃之後，塞在嘴裡。
隨後他把椅子擡到桌邊，一屁股坐下，雙腿一擡，膽大包天的直接把腿放在了桌上，“當然。”
陳諾的這個舉動按理說非常沒有禮貌。
可在場的衆人卻沒有一個人出聲指責，反而都相互交換著意興盎然的眼神。
這他媽可是小丑！
中國男孩跟禮貌之間隔了1億美元票房，那小丑跟禮貌之間就隔了一整個哥譚市。
有什麼問題？
被以牙還牙的查爾斯·羅文看上去也沒有介意，他語調平靜的問道：“陳，我的第一個問題是，爲什麼我感覺你對小丑這麼熟悉？難道你以前看過蝙蝠俠的漫畫？可據我所知，它似乎並沒有在中國出售。”
陳諾睜眼說瞎話道：“是的，我看過，我是蝙蝠俠的鐵粉。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來到這裡，給我帶回去了一套蝙蝠俠的漫畫，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迷上了小丑。當我踏上了演戲這條道路，我最大的夢想就是飾演他，爲此我願意付出一切。”
美國人真的很喜歡聽人說什麼夢想，陳諾的一番話，讓在座很多人都在微笑。
看來是一個人一個問題，因爲接下來說話的是諾蘭的妻子，艾瑪·托馬斯。
她笑道：“陳，我祝福你夢想成真。我來問第二個問題，談談你對小丑這個角色的理解吧，你是如何想到用剛纔那樣的方式去演繹他的？你覺得你瞭解小丑嗎？你認爲他是什麼性格？”
說是一個問題，但艾瑪·托馬斯問了三個。
不過陳諾不介意，他立刻不要臉的套用了人家艾瑪·斯通的經歷，說道：“當我14歲那年，我向我的父母宣佈，我立志踏上演員道路之後，我幾乎每天睡覺都會想象，我該如何演繹小丑這個角色，怎麼把它從漫畫裡帶到現實中。我在家裡，用我母親的化妝品，對著鏡子畫過很多次小丑妝，最終，我找到了剛纔那個。雖然，我爲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尤其是我裝零花錢的荷包。但我不後悔。”
“可是，現在你問我，我瞭解小丑嗎？我將回答你，不，我並不瞭解他，我只是試圖讓自己成爲他。我不知道他是什麼個性，我只是覺得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小丑，我要做的只是把我的那一個挖出來，取代我原本的個性，那麼，我就能夠演出他。”
“但是你這樣做會很危險，心理會很容易出現問題。”辦公室的一個女士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口道。
陳諾道：“我說了，爲了這個電影，爲了這個角色，我願意付出一切。並且我也相信自己，我能夠挺過去。”
這一番長篇大論之後，會議室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克里斯托弗·諾蘭說話了，他說道：“陳，從剛纔的回答中，我看到了你對電影的熱愛。而我的問題是，你覺得小丑和蝙蝠俠之間，誰是正義的？”
這是諾蘭給的送分題，看來熱愛電影的他對熱愛小丑的自己印象不錯，陳諾心裡輕鬆了不少，他飛快的回答道：“這其實取決我演誰。”
會議室裡響起一陣低低的笑聲。
哪怕邁克爾·斯蘭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中國來的小子，真是一點不像他們印象中的中國人。他不僅沒有辮子，也沒有苦大仇深，愁眉苦臉的表情，他眉目英俊，身材挺拔，他自信幽默，充滿信念。他坐在全世界最大的電影公司之一的辦公室裡，就像是在他自己家的客廳。
邁克爾·斯蘭問的問題是：“你覺得你作爲一個黃皮膚的中國人，能扮演蝙蝠俠裡最大的反派，你的自信是從何而來？”
陳諾坐直了身體，臉色變得嚴肅，讓他那張小丑的臉一下子變得更加可怖了。但他的聲音依舊是正常的語調，他淡淡的道：“邁克爾，蝙蝠俠的漫畫裡提到過小丑的膚色和國籍嗎？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答案是沒有。相反，我們現在公認的小丑的出現，是因爲他作爲一個小混混，掉進了化學池中，所以他的皮膚被化學物質漂白的，變成了白堊色的，就像我現在這樣，對嗎？”
邁克爾·斯蘭點頭道：“沒錯。1951年的漫畫裡，小丑原本是一個名爲“紅帽”的罪犯，在一次搶劫中，爲了逃避蝙蝠俠，他跳入了一家化學工廠的化學廢料池中，這導致他的皮膚變得蒼白，頭髮變綠，嘴脣變紅，從而變成了我們熟知的小丑形象。1989的電影裡，他也是掉進了化學池，從而變換了膚色。你想說什麼？”
陳諾微笑道：“我想說，假如他原本就是個白人，那你爲什麼認爲他是變換了膚色呢？”
……
……
邁克爾·斯蘭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他解釋道：“其實，我那句話只是一個形容，白人變成白堊色，也可以稱之爲變換膚色，不是嗎？”
這時，陳諾已經離開，會議室裡原本聚攏的人們都在表達了各自的意見後紛紛散去。
現在只剩下五個人。
三個製片人，一個導演，和一個編劇。
查爾斯·羅文笑道：“當然，邁克爾，我們都知道那個小子是抓住你的一句話，在強詞奪理，你不用解釋。”
喬納森·諾蘭道：“他那句話當然是這樣。可問題是，他的言下之意其實有道理，克里斯托弗，要是小丑本身就是個白人，他的臉再被染白，這從戲劇角度說，不如一個黃種人被染白更有前後對比和反差，對嗎？”
克里斯托弗·諾蘭也是寫劇本的人，他當然明白喬納森在說什麼，他答道：“確實是這樣，這是我們在創造劇本的時候，忽略了的角度。其實，對於一些資深的漫畫迷來說，這個解釋應該很有意思，也很值得探討。”
查爾斯·羅文笑道：“按照你們這麼說，讓中國男孩飾演小丑的最大障礙已經不存在了，對嗎？”
邁克爾·斯蘭立刻反對道：“我還是不同意。雖然毫無疑問，中國男孩是個好演員，不過，讓一箇中國人演小丑，蝙蝠俠的粉絲們一定把我們撕碎。”
克里斯托弗·諾蘭點頭道：“邁克爾，我還沒有做最終決定。我們現在只是在探討。”
一時間，會議室裡沉默下來，幾個人都在思考。
克·諾蘭看了看幾人，又說道：“現在我們每個人都說說自己的意見吧。查爾斯，你先來。”
查爾斯·羅文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說道：“克里斯托弗，在兩個小時之前，我認爲你瘋了。”
克里斯托弗·諾蘭道：“那現在呢？你怎麼想？”
查爾斯·羅文聳聳肩，道：“現在？我不知道，我腦子裡一片混沌，我已經被那個小子搞暈了頭。不得不說，他剛纔的表演震驚了我，尤其是他的妝容，我的上帝，他走進會議室的那一刻，我簡直目瞪口呆。當他坐在我旁邊，和邁克爾說話的時候，我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臉，我覺得那真是天才性的創作。至於說他適不適合這個角色，我現在完全沒有主意。”
克·諾蘭笑道：“好吧，那你再想想。艾瑪，你的意見呢？”
艾瑪·托馬斯腦子裡一直在想希斯·萊傑。
她始終記得自己的身份是克里斯托弗·諾蘭的妻子。他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諾蘭帶來的。
假如說，希斯萊傑真的因爲拍攝黑暗騎士而出現了什麼意外情況，會對諾蘭的聲譽和未來的職業生涯，造成多大的影響？分擔責任，那不過是無奈之舉而已。
可以想象，不僅大衆一定會對他口誅筆伐，到時候，就連華納也未必會站在他這邊。他的導演生涯會憑空生出一個大大的變數，這個事情，可說比《蝙蝠俠2》這部電影的成敗更加重要。
艾瑪·托馬斯慢慢的開口說道：“其實，我覺得陳可以替換希斯萊傑。就在剛纔，他貢獻出了一場史詩級的表演，他剛纔穿著紅西裝，塗著白堊泥出現的一剎那，我瞬間忘記了傑克·尼克爾森在1989年的那個小丑扮相，也忘記了艾米特·凱利和克拉拉·貝爾的經典小丑妝容。直到現在，我眼前都彷彿是他那一雙彷彿來自地獄的黑色眼睛和血紅的嘴。所以，爲什麼不呢？這麼一個天才演員，會爲我們的電影添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