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樓船落日紫貂輕

迷濛的細雨籠罩着大同江。暮春的水霧與飛揚的雨絲連成一片,讓這片飽受蹂躪的土地也獲得了滋潤。河岸旁是劫後重生的蕪草,從覆滿劫灰的土地上再度探出頭來,怯生生地打量着這個仍戰火燃燒的世界。

一艘小船沿着大同江順水而下。船行極慢,彷彿是飄蕩在水霧中的一枚落葉。

這艘租來的小船非常簡樸,船窗上掛着本地繡娘織成的土布簾子,細碎的花紋算不上精美,卻依然能看出是金達萊花的圖案。

卓王孫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連綿的雨氣,似乎有些出神。背風的那一面有一張小牀,相思側臥在牀上,依舊昏迷着。

水色瀲灩,照出遠處的山光。

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時,少年意氣,青衫磊落,任金樽美酒裝滿了畫舫,隨波沉浮於江南的煙雨中。

秋意正濃,驟雨初歇。寂靜的江面落紅葉,在夕陽的映照下化爲連綿的金色。雨後的陽光秀過小小的船窗,照亮了他的側容。

他也和今天這樣,靜靜坐在窗前,望着滿江風物。

“聽說前面有一座石橋。”那個女子身上有海棠的顏色。半躺在一旁的波斯地毯上,輕晃着手中的水晶杯。她試圖將幾種不同顏色的酒汁倒在一起,又保持着彼此分離。

他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石橋,那又怎樣?他們一路行來,不知經過了多少座橋,多少里路。

她似乎在對他說話,又似乎沒有:“傳說越過石橋三十步,突然回頭,初見到的那個人,會是你一生相守的人。”

她將水晶杯舉到眼前,透過深淺紅色糾纏的酒汁,打量着他。

“因爲那一刻,你看到的不僅是她,還有她的生生世世。在輪迴中等候千年,只爲在這裡和你相遇。”

她新月般的眸子緩緩挑起:“你相信嗎?”

他看着遠方,淡淡道:“這個傳說對你沒用。我已經見過你了。也不想見你的前世。”

她笑了:“不一定,我要你記得,每次見我時都是初遇。”說完這句話,她就不見了。

江心蕩,落葉無聲。

茫茫秋江,她竟然突然不見了。

但他並沒有特別驚奇。這個海棠般明豔的女子總是這樣,帶着機靈古怪的神通。對她那些層出不窮的遊戲,他並不特別感興趣,但行舟無事,秋江寂寞,也不妨陪着她玩下去。

船行緩慢,越過了那座青苔斑駁的石橋。

他依舊坐在窗前,把玩着手中的水晶杯。杯中是她留下的酒汁,淺深紅色,一片凌亂。他悠然品嚐着這杯味道奇特的酒汁,任斜陽餘暉灑了滿身。

若晚一點回頭,她會怎樣?

他寧可看她生氣的樣子。

直到舟已行出六十步,他終於展顏微笑。

輕輕回頭。

他沒有看到秋璇,而是看到了另一個女子。

她跪在水邊的石階上,從枯萎的蓮蓬中採摘着蓮子。她身上也有着嫣紅的顏色,卻不像秋璇般妖嬈嫵媚、豔色逼人,而是寂靜、安寧、溫婉,彷彿一脈通透塵的清泉——那一點動人的紅並不來自於她本身,而只因印染上了太陽的顏色。

殘陽返照,滿江閃耀着金色的波光。大片支離的殘荷中,唯有她盛放。

盛放一朵秋江上的蓮。

不知不覺中,卓王孫走到了甲板上,透過枯萎的茶葉,默默地注視着那一片殘敗中唯一的亮麗。

她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卻無意中看到一朵藏在殘荷深處的蓮花。那朵蓮花似乎開得太晚,半掩在大堆枯枝中,突兀而脆弱。於是她向它伸出了手。

她有些吃力地向前傾着身子,纖細的手指一寸寸劃過水面。終於,她將它摘下,愛憐地捧在手中,低頭輕嗅着。

就在這一刻,她彷彿感到了什麼,霍然擡起頭。

她看到了他。

驚愕只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間,然後,她粲然微笑。

奇怪的是,就在那一刻,一道神奇的光影投照而下,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惝悅迷離地返照在她的臉上。折射着她髮際晶瑩的水珠,讓整個江面都染上了水紅的顏色。

不知不覺中,她的手放開了,那朵蓮花順水飄過,一直飄到他的腳下。

他俯下身,將蓮花拾起,輕輕摘下一瓣,又放歸於水。

彷彿是宿命,那朵殘缺了一瓣的蓮在江面上起伏着,隨着水流輕輕旋轉,時近時遠,向東向西,最終卻又回到她手中。

畫舫在江面緩緩行過,他寂立良久,直到夕陽退去了光芒。

這是他和她的初見。

一次錯落的邂逅。

多年之後,他回想起這一幕,仍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記憶中的相思,是那麼清晰,又那麼模糊。彷彿一道帶着夕陽餘暉的剪影。他清楚地知道,那就是她。卻又和之後留在他身邊的她無法完全重合。

或許是因爲那道神奇的光影,帶着另一個世界的迷離,將她的影像渲染得總有些一絲不同,只是他始終想不起,這不同到底是什麼。

也想不出,那道光影到底來自何方,是前生,還是後世,是過去,還是未來。

也許,那座石橋真的有特殊的魔力,這一刻,讓他看的不僅僅是她,還有她的三世三生,她在輪迴中的千年等候。

只爲在這一刻和他相遇。

一陣風過,小船輕輕顛簸,相思翻了個身,面向着他,卻沒有睜開眼。

“先生,莫支湖的蓮花就要開了嗎?”

卓王孫微微一怔。

他起身上前,伸手放在她額頭上,確認她還沒有醒來後,輕輕嘆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

“是的。”他緩緩回答。

“明年的時候,我一定要種更多的蓮花,讓莫支湖都開滿。”

“好。”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不知不覺溫柔起來。

她嘴角縮放出一縷蒼白而甜美的微笑:“你能原諒我,真好。”

“原諒你什麼?”他握住她的手,輕輕道。

正因爲是在昏迷中,她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此刻的答案,他終於可以放下那些威嚴與驕傲,只用一顆心來和她對答。

這一刻,他不再是她的主人,不再是執掌生殺大權的王者,而只是個普通的男子,守候在重病昏迷的戀人身旁。

這種感覺是如此陌生,卻又如此寧靜。

寧靜得讓人寧可時間在這一刻停滯,化爲永恆。

她的聲音突然有些顫抖:“我知道自己一定做錯過一件事,讓你無法原諒義,但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她突然激動起來,身子不住顫抖,“可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如果有機會彌補我的錯,我真的寧願……”

他一把將她拉入情中,緊緊擁抱着她,直到她停止顫抖:“我早就原諒你了。”

說出這句話,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驚訝,隨即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是的,這是真心的。

他已原諒了她。就在看到她緊閉的眼角沁出淚水的一刻,就在感受到她在自己懷中瑟瑟顫抖的一刻。

或者,更早。

從他自鬼忍四人手中救出她,看着重傷的她對自己粲然微笑的一刻起。

從他得到消息,知道她已陷於危險之中的那一刻起。

從他……

他竟有些想不起來了。

或許,他其實根本沒有真正恨過她。

三連城的一幕,曾讓他痛徹神髓。那是一道傷痕,由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和這個溫婉如蓮的女子新手刻下。

這傷痕是如此之深,深到他永生都無法忘記。

但其實,很早以前,他就已原諒了他們。

他從未在她面前提過這事,也仍然將他當做唯一的朋友。

他不會欺騙自己說不在乎,也不強迫自己忘記這一切。因爲那本是畢生難忘,至今想起時,心底仍會傳來陣陣隱痛。

但,他早已做出了決定。會帶着這道傷痕,繼續留她在身邊。或許有些冷漠,或許有些粗暴,卻始終珍藏她,庇護她,免她驚,免她痛,免她受風風雨雨。

只是這一切,他絕不可能親口告訴她。

只有在她聽不到的時候,才說得出口。

“等我們的婚禮結束,你帶着我一起回去看看好嗎?離家很久了,再沒有人照料,蓮花會枯萎的。”

卓王孫一怔。

我們的婚禮?聯想到相思初見他時候的神情,他隨即明白過來,永樂公主一定對相思撒了謊。她把這一場政治聯姻,說成了他要迎娶相思。

他一時沉默了,沒有回答。

這是一個無心卻又惡毒的謊言。如果讓她知道,自己娶的不是她,她會怎樣?

卓王孫不禁皺起了眉。

彷彿感受了他心緒變化,夢中的相思也浮起一絲愁容:“小時候,我曾想過,當我出嫁的時候,嫁衣不要是正紅色,而是新蓮般的水紅。上面一定要繡滿蓮花,等真到了這一天,卻來不及準備了……”

“會有的。”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我向你保證”。

是的,會有的,他欠她一個婚禮,遲早會補償給她。他心中已許諾,總有一天,會讓她在繡滿蓮花的嫁衣中,綻放動人的微笑。

沉沉暮色籠罩了小船,兩人就這樣,在黑暗中柔聲對答着。

一人醒着,一人夢囈。

也不知過了多久,相思輕哼了一聲,在他懷中翻了個身,含笑睡去了。

卓王孫沒有動,任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沉睡。守候在她身邊,聽着她細細的呼吸,他久久沉默。

有他在身邊,她睡得那麼沉靜,世間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於是,他說過的這一切,只有江水爲證,卻沒有人聽到。

夜幕下江波盪漾,載着兩個人,緩緩向平壤而去。

七日之後。

日暮時分是這個古老的國家最宜人的時候,特別是在暮春之時。大同江畔的柳樹生長到最茂盛,長長的枝條垂下來,在江水中拉出一丈多長,將整座江水都染綠了。平壤城的人們懶散地在江邊踱着步,相互懶懶地打着招呼。連江水都似乎流得特別緩慢。

相思身着一件水紅色的輕衫,長長的裙裾掃過附件下茂密的青草,向城外走去。她要去採摘一些新鮮的花,來裝點虛生白月宮的清晨。平壤城外東南,有個地方極少人到,那裡的山櫻花特別茂盛。琴言採回來的時候,相思一眼就看中了。

她提了個花籃,沿着河岸向遠處走去。晚風吹着她的肌膚,溫暖而愜意。她覺得幸福就像是打翻了的瓶子裡的水,在地上流淌着,淌得到處都是。

她終於等到了自己的婚禮。

平壤城中流光溢彩,裝點着盛世的奢華。當卓王孫挽着她的手走過時,她毋用懷疑,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設。她還有什麼理由不幸福?

楊逸之靜靜地站在夕陽的暮光裡。

夕陽枕在遠山上,彷彿一隻蒼老的眸子,靜靜凝望着他。

卻讀不出他滿腹心事。

他眺望春江,地上起了霧,渺渺地有些看不清楚。就如心底隱隱的痛楚,那麼真切,卻不知道究竟是爲了什麼。

霧中緩緩走來一個水紅色的影子,楊逸之的心頭猛然一震。

那個影子停在離他兩丈遠處,淡淡的紅色挽住一個花籃,纖細的腰身就像是風中的一株垂柳。

楊逸之的心驟然一動。

相思。他最掛懷的一抹水紅。他本應進城去找她,卻無意中在這裡相遇。難道這就是命運?註定了他們一次次相遇,再一次次分別。

水霧蒸騰,相思的容貌近在咫尺,卻又似有些恍惚.

悠悠地,她嘆息道:“你,爲什麼要進城來?”

爲什麼?

楊逸之的心又開始痛了起來。

爲了找你。

爲了告訴你,我不能沒有你。

可以嗎?不顧謙謙君子,不顧溫潤如玉,回憶起那抹幾乎消失的年少輕狂,帶着她離開,到天涯海角。

不顧天下人唾罵。

可以嗎?

他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越來越痛。

卻不能。

當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讀懂了她臉上的笑容。

只有當一個女子,找到了一生歸宿、得知今生不再漂泊、最好的年華有人共度時,臉上纔會浮現出這樣的笑容。

於是,他不能帶她走。甚至,不能多說一句話。

他靜靜地道:“我來,是想救走李舜臣。”

相思的目光,隔着迷霧注視着他。天,更加暗了。她與他的容顏,也被霧氣隔斷,只剩下隱隱約約的剪影。

“可以讓我幫你嗎?”

楊逸之搖了搖頭,他不想連累她,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但相思的話隨即堅定了起來:“請讓我幫你一次。”

她似是笑了笑:“我可以將李舜臣監牢的鑰匙偷給你。我們在流花寺中見。”

“就讓我爲這個國家做點事情。”

她靜靜地看着他,一字字道:“也爲你。”

楊逸之的心一痛。這句話就像一柄刀,刺破了他刻意掩埋的記憶,讓他想起了太多太多。

是的,她和他之間,只剩下這麼多了。感念,恩義,報答,如此而已。

在她披上嫁衣,從此幸福地守候在那個男子身邊之前,她要爲他做一點事,回報他一次。

正如在三連城上,她可以將唯一的解藥留給他,卻只能對他說一句:“對不起,我不能愛你。

楊逸之靜靜地看着她。那些決心要忘記的,從來都不能提起的,就如被打翻的茶,萬種苦澀,一起翻涌上來。他禁不住躬身,捂住刺痛的胸口。

在他沒有看到的瞬間,“相思”嘴角沁出了一抹微笑。

那微笑中,有傲岸,有張揚,有飛揚跋扈的豪情,也有天下唯我的雄心。那是隻有王者纔有的無雙氣概。

如果他看到,他就不會再相信,“她”是相思。

平壤東南的山櫻花開到極盛,層層疊疊地堆在枝頭上,連目光都無法穿透。相思只花了片刻工夫,就將花籃採滿了。

他剛要離開的時候,忽然發現一抹耀眼的白色,出現在花叢深處。

楊逸之靜靜地站在那裡,與她有一千朵花的距離。就像是花叢中盛開的一朵月光,空靈,通透,不染塵埃。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花瓣簌簌隕落。映着夕陽的餘暉,他能清晰地讀出她臉上的幸福,也讀出自己心底的刺痛。他必須要極力剋制,才壓抑住靠近她的衝動。

無人空山中,光影隨着飛落的櫻花,悄悄轉移。這一刻,彷彿只是一瞬,卻又彷彿一生般漫長。

漫長到能將他心中沸騰的熱血冷成灰。

緩緩地,楊逸之躬身行禮:“相思姑娘,有件事關係到抗倭的成敗,必須要請你幫忙。”

相思急忙斂衽還禮:“請講。”

楊逸之道:“抗倭要想成功,必須要藉助海軍的力量。當世海戰第一人,就是李舜臣。我想求相思姑娘助我將李舜臣救出來。”

相思困惑地道:“我幫你?怎麼幫?”

楊逸之道:“關押李舜臣的監牢守衛極爲森嚴,只有拿到牢門的鑰匙才能進入,而這把鑰匙,是由卓王孫親自保管的。我想請相思姑娘將這把鑰匙替我盜出來。”

相思詫異地搖了搖頭:“從閣主身上偷鑰匙?沒有人能夠做到的。”

楊逸之道:“有。”

他伸出手,掌心有一枚藥丸:“這枚藥喚做‘昧爽’,服下之後,便會昏睡一刻鐘,人事不知。此藥無色無味,且對身體並無害處。相思姑娘只需將這枚藥置於閣主杯中,便有足夠的時間將鑰匙盜出來了。”

相思有些猶豫:“這……這……”

楊逸之輕輕嘆息:“天下生靈正在塗炭,只有李舜臣才能助我打贏倭兵。閣主本來有此能力,卻無心取勝。難道相思姑娘願意讓高麗人民繼續受苦下去嗎?”

這句話打動了相思,她此時雖然沉浸在無限的幸福中,但卓王孫並不想取勝,卻讓她時常感受到困擾。如果放走李舜臣,就能打贏倭兵。似乎也是可以的……

更何況,她虧欠眼前這個男子實在太多了。好此生此生,都無法報答。若能在離開他之前,替他做一件事,也能稍稍安心一點。

她不再猶豫,接過了楊逸之手中的藥丸。

在相思沒有看到的瞬間,“楊逸之”嘴角沁出了一抹微笑。

那微笑中,有傲岸,有張揚,有飛揚跋扈的豪情,也有天下唯我的雄心。那是隻有王者纔有的無雙氣概。

如果她看到,她就不會再相信,他是楊逸之。

“請相思姑娘將鑰匙送往流花寺,我在那裡等你。”

流花寺是一座很小的寺院,只有一位鬚眉全白的老和尚,獨自守着暮鼓晨鐘。經過戰火的洗禮後,唯有的一點香火也已凋敝,幾尊木製佛像油彩斑駁,金身不再。古寺藏於深山,本已極爲幽靜,一到入暮時分,更是寂靜得怕人。大殿上只有一對紅燭搖曳出微弱的光芒,映得佛像明滅不定,有些猙獰。

楊逸之就站在佛像面前。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像是一束月光,天下萬物,都不能於他有半點沾染。

一條人影閃了進來。她披了一襲黑色的斗篷。隨着她將斗篷揭開,一張如蓮花般溫婉的面容露了出來。

相思?楊逸之急忙迎了上去。

但他倏然止步。

黑色的斗篷之下,隱約透出淡綠色的衫子。“相思”臉上露出的笑容,有着淡淡的憂傷。

他的身子一震,這絕非相思。

他猛然憶起,在碧蹄館中,他遇到的那個“相思”。

那是平秀吉的萬億化身之一。

難道平秀吉已經潛入了平壤?這並不奇怪,因爲在平秀吉如此奇特的忍術面前,平壤城根本擋不住他太久。

他緊緊凝視着她:“關白大人,您來這裡做什麼?”

女子搖了搖頭:“我不是關白大衆。”

“我是關白大人座下的影武者之一,秋山流雲。”

這句話讓楊逸之怔了怔。他聽說過影武者,戰國時期的大名們害怕敵人刺殺,都會找一些跟自己長得極像之人,長時間,使其無論神態還是相貌,舉止,談吐都與自己一模一樣,使別人無法分辨。這些人會代替大名們出席一些危險的活動,甚或日常事務。一旦遇刺,他們便代替大名死亡,而真正的大名就會安全。

這就是影武者。

光榮背後的影斑。

影武者甄選的條件,必定是要與大名長得極爲相似,但秋山流雲顯然不具備這樣的條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想起來,那位酷似自己之人,幾乎與安倍晴明一模一樣之人,十三歲的少年,赤眼火瞳之人,都是平秀吉的影武都了。但爲什麼這些人長得全都不一樣呢?

秋山流雲悠悠嘆了口氣:“這就是終級忍術——鬼藏的秘密:現世輪迴。修成鬼藏的秀吉公擁有打破現世與常世的神秘力量,靈魂可以轉移到別人身上,他的靈魂移到誰身上,誰就完全受他控制。靈魂轉移的時間沒有限制。唯一的缺點就是被轉移的人必須要完全信仰他、捨棄自己才行。所以,秀吉公的影武者,號稱千億,其實只有五人。”

如此詭異的忍術簡直聞所未聞。但以前經歷的種種,卻又讓想逸之不得不相信。他知道秋山流雲冒着危險潛入平壤城,找到自己,必然是有目的的,因此,他問道:“你來找我,是什麼事呢?”

秋山流雲的聲音突然有了一絲溫柔:“記得碧蹄館之外,你本可以殺死我,卻又將我放掉了嗎?”

楊逸之點了點頭,只要她還保持着相思的相貌,他就無法傷害她。

秋山流雲臉上泛起了一絲嫣紅:“那時,我心底涌起了一陣奇異的感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只知道,我的心彷彿活了過來——它醒過來,只爲感觸到了二十年來僅有的溫暖,就彷彿在夢中見到,家鄉的後山上,山櫻花開得漫山遍野……”

她的話語中有一絲迷惘。從小就成爲影武者,她的人生便不由自主。自幼接受嚴酷的訓練,和各種異術的改造。除了主君外,她再也沒有接觸過任何人。對於心底所看書的漣漪,她一無所知,只覺得又是嚮往,又是害怕。

但她臉睥嫣紅迅速被蒼白吞沒:“但當時,秀吉大人降臨在我身上,我的心靈波動,全都被他察覺到了,你知道,影武者是不允許有自我的……”

完全信仰一個人,當然就要連一絲自我都不能存在。

秋山流雲的話音中並沒有傷感,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所以,我沒有用了。我的生命將在明天終結。”

楊逸之震了震。就因爲她對他有一絲的動情,她就必須要死嗎?他感到一陣負疚。雖然他在這件事中並沒有任何錯誤,但他仍然感到歉意。

彷彿,是他害了她。

秋山流雲的目光望向他,清澈而通透。

“我並不害怕,因爲作爲影武者,我們的命運就是有朝一日爲主君而死。這是我的光榮。”

“但,在死之前,我只想你抱抱我。”

“可以嗎?”

她靜靜地擡起頭,仰望着他,等他回答。彷彿這也是件很平常,很平常的事情,沒有半分污穢。那只是一個從未有過私密感情的少女,一直恭順地仰望命運那陰沉冰泠的天空,卻在偶然間,密不透風的陰雲打開一絲,讓她邂逅了第一縷陽光。

“你不用擔心,現在的我,絕不是秀吉大人。”

“我是個完整的女人。”

她手一放,斗篷纏的帶子鬆開,她裡面的淡綠色的衫子並沒有綁住,隨着她的手拉開左右家衽,她的身體宛如一朵綻放的花,在雨中打開。

第十三章 柳陌征衫錦帶鉤第三十六章 帝子魂歸南浦雲第二十五章 落英錯認舞衣鮮楔 子第九章 鬆窗映火茗芽熱第十三章 柳陌征衫錦帶鉤第三章 鬥茶客話千山雨第三十八章 江山蕭瑟隱悲笳第十二章 茶經水傳平生事第十七章 楊柳重載馳道改第三十三章 往事傷心尚鐵衣第七章 鐵馬新林休戰鼓楔 子第二十三章 匹馬孤城望眼愁第八章 旌旗衝雪冷梅花第十四章 玉人微嘆倚欄杆第十五章 征途鶗鴂愁中雨第九章 鬆窗映火茗芽熱第二十三章 匹馬孤城望眼愁第二十七章 紅豆花開聲婉轉第七章 鐵馬新林休戰鼓第三十五章 寶輦香輪九陌塵尾 聲第二十二章 移入東風碧玉欄第六章 故國惝恍夢裡天楔 子第二十章 玉幾君臣笑語空第三十二章 立馬山川千騎擁第二十四章 夾道香塵迎麗華第十五章 征途鶗鴂愁中雨第二十六章 樓船落日紫貂輕第一章 天上人間總玉京第十四章 玉人微嘆倚欄杆第二十六章 樓船落日紫貂輕第十二章 茶經水傳平生事第十八章 兵戈十日出重圍第二十三章 匹馬孤城望眼愁第四章 高閣登臨雨後天第十二章 茶經水傳平生事第三十八章 江山蕭瑟隱悲笳第十三章 柳陌征衫錦帶鉤楔 子第三十六章 帝子魂歸南浦雲第二十八章 好與新妝報鏡臺第三十五章 寶輦香輪九陌塵第七章 鐵馬新林休戰鼓第二十九章 玉釵恩重是前生第二十四章 夾道香塵迎麗華第四十章 相思千里暮雲深第二十六章 樓船落日紫貂輕第二十六章 樓船落日紫貂輕第二十五章 落英錯認舞衣鮮第二十七章 紅豆花開聲婉轉第十三章 柳陌征衫錦帶鉤第五章 江山傳箭旌旗色第三十五章 寶輦香輪九陌塵第三十六章 帝子魂歸南浦雲第三十章 可知花亦是多情第三十五章 寶輦香輪九陌塵第二十二章 移入東風碧玉欄第二章 自是河山戰鼓頻第十七章 楊柳重載馳道改第三十三章 往事傷心尚鐵衣第二十二章 移入東風碧玉欄第二十二章 移入東風碧玉欄第三十一章 誰道盡提龍虎將第二十章 玉幾君臣笑語空第十七章 楊柳重載馳道改第二十二章 移入東風碧玉欄第九章 鬆窗映火茗芽熱第三十八章 江山蕭瑟隱悲笳第七章 鐵馬新林休戰鼓第二十一章 可憐明月河邊種第二十四章 夾道香塵迎麗華第十八章 兵戈十日出重圍第三十六章 帝子魂歸南浦雲第二十六章 樓船落日紫貂輕第二章 自是河山戰鼓頻第二十四章 夾道香塵迎麗華第七章 鐵馬新林休戰鼓第三十九章 舊事已非還入夢第二十六章 樓船落日紫貂輕第三十二章 立馬山川千騎擁第二十六章 樓船落日紫貂輕第三章 鬥茶客話千山雨第十六章 雨漲千村地入湖第十六章 雨漲千村地入湖第二章 自是河山戰鼓頻第三章 鬥茶客話千山雨第十八章 兵戈十日出重圍第十章 路從蓬島三山遠第五章 江山傳箭旌旗色第一章 天上人間總玉京第三十九章 舊事已非還入夢第十二章 茶經水傳平生事第三十五章 寶輦香輪九陌塵第八章 旌旗衝雪冷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