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羅漢陣”的關係,只是被震退了一步,若是個人的話,早就被震得不知飛出去多遠了。
但幸虧這是雙崗“羅漢陣”前面十八個使杖的受震後退,後面十八個人迅速跨上一步,十八柄戒刀又化作一幢刀山涌了上去。
無塵尊者大笑一聲,闊劍再次橫掃出去。
這回十八個使刀的只攻了一刀,就不戰自退,十八個使杖的又掄杖攻上。
一時之間,刀杖齊鳴,還是把無塵尊者緊緊困在陣中,毫不放鬆。
因爲這兩人都是密宗頂尖高手,只要你無法傷他,時間稍久,就未必困得住他們,只要困不住他們,最後就必然會傷在他們手下。
何況方纔兩人雖被困,卻並未出手,現在他們已經出手了。
這一必然的結果,幾位掌門人自然都看得出來,只要兩個陣勢不支,今晚這一場拼搏下來,各大門派必然傷亡累累,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這兩個陣勢中劍杖交擊,金鐵狂鳴聲中,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喝道:“大家聽着,令主要你們住手!”
此時場中,雖然只有兩個陣勢在發動攻擊;但各大門派和折花門的人,雙方依然劍拔弩張地對峙着,這一聽到有人嬌喝“住手”,所有目光不覺一起朝聲音來處投去!
只見那出聲的是一個手挑紗燈的綠衣小鬢。她身後跟着一個身穿玫瑰紅勁裝的小女孩,年紀不過十一二歲,生得一張圓臉,梳着兩條不辮子,肩頭背一柄短劍,一路行來,學着大人模樣,好像挺神氣。
在這兩人後面,卻是一頂青布的轎轎,由兩個壯漢擡着,緩緩走來。
在場之人,都是江湖一流好手,目光何等敏銳,一下就看清那綠衣小鬟手中提着的一盞紗竹上,有三個硃紅大字“折花令”。
方纔那綠衣小鬟喝道“令主要你們住手”,她手中紗燈上又有“折花令”三字,那麼她口中的“令主”,該是折花令主了。
江湖上新近創立一個折花門,如今又來了一個折花令主!
綠衣小鬟一路行來,幾乎像行雲流水,腳不沾地,眨眼之間,已經走近。
她方纔喝了聲大家住手:但無塵、無空二人豈會因一個小女孩的喝聲而住手?他們兩闊劍不停下來,少林和武當自然也不敢停止。
綠衣小鬟手挑紗燈,走到離兩座陣勢還有丈許來遠,便自停步,口中“咦”了一聲,脆聲道:“令主要你們住手,你們怎麼還不住手呢?”
她身後穿玫瑰紅衣衫的小女孩哼了一聲道:“我來,是這兩個老賊禿在作怪!”
口中說着,突然雙手揚處,嘶嘶兩聲,發出兩點黑影,箭一股朝場中投去。
不,那好像是兩支丟手箭,分向兩座陣中的無塵、本空射去。
金嬤嬤對摺花令的突然出現自然極爲注意,此時看到玫瑰紅衣衫女孩射出這兩支箭,不禁目中寒芒飛閃,一張老臉上,神色爲之一變!
楊文華剛纔由“羅浮一劍”還是初次施展,自己用力過猛,給無塵劍勢一逼,震傷內腑,經過這一陣調氣行功,便已恢復。
眼看來的不是江雲生,而是翠兒和小琪兒,那麼軟轎中的“令主”,該是江兄的妹子江姑娘了,只不知江姑娘能不能勝得過這兩個密宗高手?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無塵、本空各自伸手一招,接住穿玫瑰紅衣衫女孩射去的丟手箭,原來只是兩支楊柳枝兒,說也奇怪,兩人同時闊劍一擺,大聲喝道:“住手!”
這回“住手”二字,是無塵、本空喝出來的,少林大智禪師和武當清華子自然也如斯響應,立時打了個暗號,命令弟子停手。
“羅漢陣”和“太極劍陣”同時停手。
無塵、本空各自闊劍入匣,大步走出陣來。
無塵尊者兩道熠熠金光的目光一下落到小琪兒身上,手中柳枝一揚,冷然喝道:“拈花手,這支柳枝是你打出來的?”
小琪兒繃着小臉,哼道:“不是我,還是誰?誰要你們不肯住手的?”
本空尊者厲聲道:“你這小女娃是何人門下?”
小琪兒哼道:“我是何人門下,你還不配問。”
“哈哈:”本空雙目金芒暴射,厲笑道:“小丫頭,你敢對本尊者如此說話?”
“好,你敢叫我小丫頭,我就敢叫你小老賊禿。”
她說到“小老賊禿”不覺得意得咭地一聲,笑了出來。
只聽青布軟轎中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小琪兒,不許胡鬧,我告訴你的話,怎麼忘了?”
雙方這許多人中,只有楊文華一個人知道這清脆聲音是江姑娘。
此時雙方的人聽到轎中人話聲清脆悅耳,分明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心頭更覺奇怪,這少女自稱折花令主,究竟是何來歷?折花令主的來歷,連楊文華也一無所知,但只有一個人已經猜出來了,這人就是金嬤嬤。
她並沒有出聲,只是眨着三角眼,靜靜的聽着,靜靜的看着下文。
小琪兒道:“誰說我忘記了?”一面神色一怔,說道:“你們兩個小老……和尚,既然接到了折花令,就該知道我的來歷,就該回轉巴顏喀喇山去了。”
她說到“兩個小老”的時候,本待說“賊禿’’的;但怕師姊罵她說話不莊重,才臨時改爲“和尚”的。
她這番話,是學着大人口氣說的,只是她本身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就算一本正經的學着大人說話,說來也總是不像。
無塵尊者聽得仰天怪笑一聲道:“小丫頭,小小年紀,口氣倒不小!”
小琪兒道:“我一向都是這樣,你們回不回巴顏喀喇山去?”
無塵尊者道:“你可知道咱們到中原來,是找誰的?”
小琪兒偏頭道:‘‘那我不管。”
無塵尊者倏地逼上一步,沉聲道:“轎中是你什麼人?”
“你……想對我怎樣?”
小琪兒究竟有些膽怯,後退了一步,大聲道:“轎中自然是折花令主了。”
無塵尊者道:“折花令主老僧倒是沒有聽說過,她可是你師姊?”
小琪兒道:“是我師姊又怎樣?”
“哈哈!”無塵尊者又是一聲厲笑,喝道:“你叫她出來。”
轎中清脆聲音叫道:“翠兒,打起轎簾。”
翠兒答應一聲,迅速地打起了轎簾。
轎簾打起來了,場中所有的人目光不禁集中瞧去!
只見從轎中緩緩跨下一個長髮披肩、身材纖巧的紫衣女郎,只可惜她臉上垂着一層紫色面紗,看不到她的面貌;但只要見到她苗條身材,清脆口音,不用說定然是一位絕色佳人了。
場中只有楊文華一個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那張臉簡直使人不敢領教!
楊文華看到江姑娘走下轎來,怕她一個人不是兩位尊者的對手,這就舉步朝前走去。
陸少遊道:“賢弟,你已經好了麼?”
楊文華含笑道:“小弟早就好了,這位江姑娘就是江兄的令妹,我怕她一個人對付不了,但如果由小弟和她聯手,或許還能接得下來。”
江姑娘走前幾步,冷聲道:“兩位尊者已經看清折花令了,似乎應該回轉巴顏喀喇山去,密宗也是佛祖的一支,中原武林一向尊重密宗,兩位似無和中原各大門派爲敵的理由。”
無塵尊者洪笑一聲道:“咱們到中原來,是無和各大門派爲敵之意。”
小琪兒道:“那你們就該回去了。”
江姑娘道:”小琪兒,你不許多說。”
無塵續道:“咱們原是找天心老尼而來,她可是你師父?佛教東來,是爲了弘揚佛法,達摩東來,弘揚了少林武功,密宗自然也要東來弘揚密宗神功,這是老衲先師的遺志,五十年前,先師受挫於老尼‘拈花手’,當時先師有言,密宗只要一天勝不了‘拈花手’,就一天不入中原,現在咱們就是要領教‘拈花手’來的,你明白了麼?”
本空尊者道:“當年達摩東來,假少林寺發揚武學,才使後世武學昌明,老納等應聘折花門,不但可以發揚密宗神功,也有助於中原武學,這有何不對?爾師徒一再和咱們爲敵,那不是天心老尼心胸太狹窄了麼?”
江姑娘道:“你們發揚密宗,原無不可,五十年前魔教倡亂,武林遭受劫運之際,尊師受魔教盅惑,天心神尼不願尊師盛名受魔教之累,才親自赴川邊,奉勸尊師,實屬一片好意,不料尊師自恃神功,神尼不得不展示了一手‘拈花手’使尊師知難而退,這也無傷和氣,二位如果僅是爲了發揚密宗神功,可以選一叢林,傳授門徒,中原沒有門戶之見,更沒有心胸狹窄的人,但二位替折花門撐腰,和中原各大門派爲敵,就不對了。”
大家漸漸聽出來了,這位紫衣女朗,竟是天心神尼的弟子!
天心神尼在七八十年以前,已經名滿天下,被尊爲佛門中第一高手,原在五十年前還有那麼一段經過,這是江湖上從未經人道及過的。
本空尊者一陣嘿嘿乾笑道:“老衲說地,咱們三人遠來中原,是秉承先師遺志,必先勝了‘拈花手’,方能弘揚密宗神功,你的年紀太小了,咱們不和你計較,還是叫你師父來吧,從今晚起,以三天爲限,老衲也不想爲難這些人,只要你師父出面,就可無事,過了三天,咱們就要從少林峨嵋兩派開始,不再客氣了。”
大智禪師聽得不覺長眉一軒沉聲道:“阿彌陀佛,師叔出身少林,居然說得出要向少林下手的話來?少林寺從達摩祖師傳道迄今,多少年來,縱有不肖之徒和邪魔外道,意圖覆滅少林,但從沒有一個得逞過,君子不能忘本,師叔此言最好仔細考慮。”
老和尚心頭有氣,出言自然不遜了。
“君子不能忘本?哈哈……”
本空尊者大笑一聲,雙目金芒電射,沉聲道:“老衲本空,本在那裡?老衲昔年有過誓言,老衲在六十年中,一定會重返少林,老衲回去弘揚密宗,和達摩先後輝映,這應該是少林寺的光榮。”
大智自然聽得出他的口氣,所謂重返少林,就是要消滅少林寺的根本,成爲密宗的少林,這真是叛師滅祖之言,老和尚雙目圓瞪,正待發作。
江姑娘道:“大師不用和他爭論,這二位尊者既是衝着‘拈花手’而來,自有小女子接待。”
說到這裡,目光一擡,說道:“神尼已有幾十年不問塵事,二位尊者如果非賜教不可,只管衝着江潔雲來好了。”
她叫江潔雲,這連楊文華都不知道,現在她自己報出名來。
無塵尊者微曬道:“小丫頭,你有多少道行,敢在佛爺面前大言不慚,你能接下佛爺幾招?”
小琪兒小腮一繃,哼道:“師姐,他罵你小丫頭,你就罵他小老賊禿好了,方纔我就這樣回過去的。”
江潔雲臉上蒙着紫紗,看不到她的面貌;但語氣依然極爲平靜,說道:“江潔雲不但要接你無尊者幾招,而且還是要二位一起上呢!”
這話如在平日,自然是覺得她狂得太離譜了,但如今大家知這位姑娘是天心神尼的門下,那就不覺得她太狂了。
本空尊者大笑道:“你要咱們兩個一起上?”
江潔雲道:“正是。”
楊文華忽在此時一閃而出,說道:“江姑娘,在下和你聯手如何?”
小琪兒喜道:“柳大哥,我方纔還在找你呢!”
她這聲“柳大哥”是故意叫的,好教折花門的人把他當作柳文明。
場中這麼多人,她要找楊文華自然找不到了。
江潔雲道:“柳兄請退,我一個人夠了。”
楊文華道:“在下和令兄是生死至交,江兄如果來了,在下也要和他聯手的,姑娘總究是一個人,對方卻有兩個,在下和姑娘聯手,也是應該的了。”
江潔雲一雙清澈的眼神在紫紗中閃着亮晶晶的神光,點頭道:“江兄既然這麼說,那就和我聯手也好。”
無塵尊者道:“你們也是兩個人,咱們分開來過招,還是一起出手?”
江潔雲沒待楊文華開口,搶着道:“自然是一起動手了。”
本空尊者大笑道:“好,好,咱們如何比法?”
江潔雲又搶先答道:“兩位尊者方纔被困在兩座陣勢之中,不是使的劍麼?我和柳兄自然向二位領教劍術了,二位請亮兵.刃。”
“好,好”本空尊者連說了兩個“好”字,側臉道:“二師兄,咱們似乎不用客氣了。”
無塵尊者嘿了一聲,但聽鏘鏘兩聲,兩柄寒光閃閃的闊劍,隨着他們擡手之間出了鞘。
江潔雲以“傳音入密”朝楊文華道:“楊兄待回發劍,必須一招克敵,不用客氣。”
一面也隨手掣出一支青瑩的長劍,楊文華隨着抽出劍來。
雙方各自亮出了兵丸,敵我雙方的人,也不禁隨着心神緊張起來。
本空尊者道:“你們兩個先發劍吧,只要接得下咱們三劍,就算你們勝了。”
江潔雲冷笑道:“就以三劍爲定。”
無塵尊者看了兩人一眼,點頭道:“你們可以出手了。”
江潔雲道:“尊者剛纔不是說,只要我們接得下二位三劍,就算我們勝了,既然要我們接,自然是你們先發劍了。”
她聲音清脆,聽來十分悅耳!
本空尊者哼道:“師兄,咱們就先發劍吧!”
江潔雲一擺長劍,低聲道:“柳兄,我們退後幾步。”
兩人同時後退了三步,和對方距離八尺光景,站停下來。
無塵尊者目注兩人,沉聲道:“你們小心,佛爺要發劍了。”
江潔雲回頭以“傳音入密”朝楊文華道:“楊兄記住了,我們只有一招的機會,在第一招上務必使出最厲害的一招,方有勝算!”
楊文華點點頭,兩人同時長劍當胸,目注對方,嚴神戒備。
本空尊者喝道:“這是第一劍。”
他喝出“這是第一劍”,也正是他們的暗號,因爲有這聲暗號,兩人才好同時發劍。
果然他喝聲出口,闊劍陡然凌空劈出,無塵也在同時闊劍一揮,朝兩人橫掃過來。
這兩人命名的都是密宗劍法,一個直劈,劍光如神龍出現,一個橫掃,劍光若青龍戲海,劍負激盪,聲似裂帛,威勢之強,看得各大門派的劍術行家,莫不爲之聳然動容!
“柳兄,是時候了!”
江潔雲嬌喝出口,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青虹迎着二人劍光撞去。’這一劍正是劍術中最高的馭劍神功,若是功力到了爐火純青之境,可傷人於十丈之外;但江潔雲總究年紀太輕,功候還淺,她使出來的身劍合一劍術,一道青虹卻也有抱柱般粗,三丈來長!
這道劍光,看在雙方劍術大家的眼中,已是威厲無儔,舉世罕有其匹了。
楊文華聽到江潔雲的嬌喝,那還怠慢,他早已運起“純陽玄功”,豎劍待發,口中同時發出一聲清嘯,雙足點處。
青光跟着暴長,寒芒四射,像孔雀開屏一般朝兩人當頭罩落!
他這一招使出來的正是“羅浮一劍”。
方纔和沈少川動手之際,也使過這一招,那時一來還是初次施展,無法控制運用,二來方纔只是把它當劍招使出,並未運起“純陽玄功”。
這回因對方是密宗高手,精擅“大手印”,爲了護身起見,先巳運起了“純陽玄功”,殊不知蓑衣老人這招劍法,正是要運起“純陽玄功”,才能發揮威力!
江潔雲使的是“馭劍術”;但楊文華此時使出來的這招“羅浮一劍”,劍光強烈,同樣足有三丈來長,而且爆開來的寒芒有如孔雀開屏,擴及一丈方圓,威勢之盛,幾乎還凌駕江潔雲的一道青虹之上!
這是雙方在場人的看法,其實江潔雲使的“馭劍術”乃劍術上至高無上的神功,楊文華這招“羅浮一劍”,這是劍法中最具威力的劍法。
但不論如何,這兩人發出來的這兩道劍光,在當今武林中,只怕已沒有第三個人使得出來了。
尤其這兩道劍光一經聯手,威勢更見強盛,連站在數丈外的人,都已感到森寒劍氣,直砭肌骨,有許多人身不由己連連後退!
無塵、本空兩人本以爲兩人聯手的一劍,對方這一男一女兩人極難招架得住,哪知嬌叱入耳,眼前青虹耀目,一大片寒芒疾捲過來,自己兩人的劍幾乎無法抵擋得住!
就在此時,只聽遠處有人大喝一聲:“二位師弟還不速退?”
無塵、本空聽到大師兄這聲大喝,心知危機一瞬,左手各自拍出一掌,踊身往後急躍。
他們究是密宗高手,退去之勢,十分神速,身形一晃,便已退出三丈多遠,低頭看去,兩人手中闊劍,已只剩了一個劍柄,這下直把兩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江潔雲這“馭劍術”功力尚淺,劍勢到了三丈光景,已成強弩之末,銀虹一劍,人也隨着飄落地上。
楊文華也同時收劍落地,兩人依然並肩而立。
等到劍光消散,大家正覺眼前—黑之際!
無法、本空兩人前面,已多了一個形容枯槁的黃衣老僧,黑夜之中,只看到他一雙金光熠熠的眼睛,好像星星般發光!
金嬤嬤、沈少川等折花門的人驟睹黃衣老僧,不覺一齊躬身行禮,口中說道:“最高大護法佛駕到了!”
這位最高大護法,正是無塵、本空的大師兄摩提尊者!
要知無塵尊者出身峨嵋,本空尊身出身少林,同是兩派的一時氣憤,遠走巴顏喀喇山,投在密宗門下,雖是帶藝投師,總屬半路出家。
這摩提尊者卻是密宗衣鉢傳人,功力之高遠在兩人之上,此時他一雙金光熠熠的眼神直注在楊文華、江潔雲兩人身上,沉笑一聲道:“你們是天心老尼的傳人了?很好,你們雙劍合壁;再對老僧發一劍試試看,老僧若是接不下來,立刻帶我兩個師弟迴轉巴顏喀喇山去,從此永不再入中原,若是老僧接下來了,老僧也不難爲你們,只要你們領我去見尊師就好。”
小琪兒搶着哼了一聲道:“你們有完沒完?方纔我師姐和你們講好了的,只要我師姐和柳大哥接下他們三劍,就算我們勝了;但他們兩個在第一劍上就敗了,這一大把年紀,哼,說話不算話,還要來車輪戰,害不害羞?你方纔爲什麼不出頭,等兩個師弟敗了,要現身出來?”
“哈哈!”摩提尊者大笑一聲道:“小女娃,老僧方纔並沒在場,你沒看見老僧剛趕來麼?”
小琪兒撇撇嘴道:“誰知道你方纔不是故意躲在遠處?”
只聽遠處傳來一個婦人聲喝道:“小琪兒不得無禮。”
小琪兒聽到聲音,不覺喜道:“師父來了!”
衆人已知道小琪兒是江姑娘的師妹,江姑娘是天心神尼的門下,如今小琪兒叫出“師父來了”,這婦人聲音豈非就是天心神尼了!
天心神尼遠在七八十年前,已是名震武林的佛門第一高手,在場的人,只聞其名,從未有人見過她,此時聽說神尼來了,莫漲領以待,想看看這位神尼的丰采。
摩提尊者大笑一聲道:“來的可是神尼?”
他面對天心神尼,卻也不敢再稱呼“天心老尼”了。
只聽那婦人聲音道:“以令師的成就,昔年尚有自知之明,中原武學,代爲發揚,故而聲稱不再進入中原,三位目前的成就,難道已經超越令師了麼?”
摩提尊者道:“老僧此次東來,乃是奉行先師遺志,想瞻仰一下神尼的‘拈花手’,老僧若是依然接不下,自然立即迴轉巴顏喀喇山去,從此不再進入中原,不知神尼可肯讓老僧見識見識呢?”
小琪兒聽他一口一聲的叫着“神尼”,不覺抿嘴一笑。
江潔雲回過頭去瞪了她一眼。她雖然臉下垂着紫紗,但這一回頭,小琪兒臉上的笑容就立即收了起來。
只聽遠處那婦人聲音應了聲:“好!那你接着了。”
大家聽她話聲,似是還在遠處;但聲音入耳之際,看到摩提尊者右手突然向空拍出一掌。
一掌甫出,大家纔看到一支數寸長的黑影直向摩提尊者當面射去。
摩提尊者這一掌好象毫不使力,連一點掌風也沒有,“大手印”練到上乘境界,就時無形無聲,一切歸於自然,但只要被他擊中,不僅裂石碎碑,簡直沒有一種力道可以抗衡。
但此時那支奇快無比的黑影電射而來,好象毫無阻擋,眨眼之間,已射到摩提尊者面前不過一尺光景。
摩提尊者未能把它擊落。甚至連擋都擋不住,不禁變了臉色左手猛地向前抓出。
這下接是被他接住了,但一個人卻腳下浮動,連退了三步。
無塵、本空見狀大驚,急忙各出右手,以掌心抵住了摩提的背後。
這一陣話,說來可慢得多了,其實只是大家聽到話聲,看到一個奇快無比的黑影,一瞬間的事。
摩提尊者左手握着一支三寸來長的柳枝,一張枯槁的臉上概表情的看了手中柳枝一看,點頭嘆息道:“同是佛門神功,看來‘大手印’果然不及‘拈花手’了!師弟,咱們走。”
話聲一落,三位尊者同時雙腳一頓,破空飛起,劃空而去。
金嬤嬤眼看連三位最高護法都鎩羽而去,眼看今日之局,已是一敗塗地!
潔雲回頭道:“折花門的人你們可以走了,柳兄,你請萬幫主把姜鳳仙放了吧,諒他們從今以後再也不敢和各大門派爲敵了。”
楊文華點點頭,還沒開口,萬開山已朝老刺猥打了個手勢,說道:“江姑娘吩咐,聞長老,把姜鳳仙釋放了。”
老刺猥道:“啓稟幫主,姜風仙的穴道是柳老弟封的,屬下只怕解不開呢!”
小琪兒道:“我來。”
她走上前去,小手連拍帶摩,一下就解開了姜鳳仙的穴道。
原來這是楊文華因當着衆人,自己不好給姜鳳仙解穴,才以“傳聲入密”指點她應拍哪裡,才解開的。
姜鳳仙穴道一解,就一躍而起,怒聲道:“柳文明,你給我記着,總有一天,我會劍劈了你。”
身形一扭,獨自奔行而去。
沈少川怕她有失,急忙跟着縱起,追了下去。
金嬤嬤喝了聲:“走!”率着折花門的人,也像一陣風般退走了。
萬開山迎着江潔雲、楊文華拱拱手道:“今晚若是沒有江姑娘和楊老弟,咱們這些人,只怕非死即傷,各大門派非瓦解不可。”
這時各大門派的人也一齊圍了上來。
江潔雲朝衆人襝任還禮,一面就回頭道:“楊兄還不快走?”
楊文華哦了一聲,拱手道:“萬幫主、諸位掌門人,大師、道長,在下要先走一步。”
說完,長身掠起,一道人影電射而去。
陸少遊道:“楊賢弟還要回去麼?”
江潔雲也道:“諸位道長,小女子也有急事,立即要走了,後會有期,恕小女子先走一步。”
小琪兒道:“師姐,你……”
江潔雲回頭道:“你可以坐轎回去。”
只說了一句話,就飛身掠起,追蹤而去。
兩人身法極快,一瞬間就失去了影子。
小琪兒道:“諸位道長,我也要走了,家裡還有一個姐姐等着我呢!”
說完,一蹦一跳的鑽進轎子,兩名轎伕擡着轎子,和綠衣使女一起飛快的奔去。
楊文華趕回峒悟山莊,天色還沒有亮,他穿窗而入,只見金萍斜靠在牀沿上,已經睡熟了。
楊文華知道自己出去了兩晚一天,她—定十分焦急,在自己房中靠在牀沿上睡着了,一定是說自己身子不舒服,她纔在房中陪着自己。
窗戶沒關上,自然是盼望自己儘快回來了。他心中甚是感動,舉手在她臂上輕輕拍了一下。
金萍瞿然驚覺,霍地站起來,揉揉眼,掠喜地壓低聲音說道:”公子回來了?”
楊文華迅快脫下長衫,低聲道:“他們也快回來了,我趕緊要睡下,你也可以去睡了。”
金萍道:“事情怎樣了?”
楊文華道:“此時不及細說,你快去掩上窗戶,回房去睡吧!”
金萍點點頭,迅快的關上了窗戶。
楊文華哦了一聲,問道:“有沒有人問你?”
金萍道:“沒有,小婢只是說公子沒事不想下樓去。”
楊文華點點頭道:“這樣就好,你快去吧!”
金萍替他摺好長衫收入櫥中,把長劍掛在壁上,才悄悄退出房去,隨手帶上了房門。
楊文華掀帳上牀,拉過一條薄被,就躺下去,心中暗暗好笑,金嬤嬤他們定是把自己認作柳文明,絕不會懷疑自己的了,是以放心的酣然入夢。
天色剛剛破曉,折花門的敗兵殘將,由金嬤嬤、沈少川率領,悄悄地回到了峒晤山莊。
金嬤嬤已在路上吩咐過金刀堂主于飛鴻,由他率領十二名青衣劍手,守住東院四周。
由金嬤嬤爲首,她身後緊跟着沈少川、姜鳳仙、金花、金燕四人,沒回後院,卻徑自朝門主的院中走來。
這時天色已經亮了,吟風、吟月也剛起牀,看到金嬤嬤和副門主一起走來,慌忙躬身道:“小婢叩見副門主、副門主夫人、金總管。”
金嬤嬤問道:“門主呢,還沒起來麼?”
吟風道:“門主每天都是巳牌時光才起身,總管要見門主,小婢這就上去稟報一聲。”
金嬤嬤道:“不用了,金萍還沒起來嗎?”
吟風道:“金萍姐姐也住在樓上,可要小婢去叫她麼?”
金嬤嬤道:“不用。”
沈少川、姜鳳仙、金花、金燕跟着金嬤嬤往樓上行去。
楊文華內功精純,縱然是熟睡的人,只要有人上樓,不論你如何放輕腳步,自可立時警覺,何況上樓來的有五人之多!
他依然躺要牀上,但從幾人的腳步聲中,已可聽出第一個是金嬤嬤,第二個是沈少川,第三個不用說該是姜鳳仙,第四、第五兩個,身手較弱細,步聲細碎,那準是金花、金燕。
此時天色剛亮不久,他們應該也剛回來,就一腳趕上樓來,那一定是對自己起了懷疑,來看看自己是否在樓上了。
他只作不知,翻了個身,拉上薄被,故意打着輕微的鼾聲。
金嬤嬤走近房門,就腳下一停,吩咐道:“金花,你去看看門主醒了沒有?”
金花應了聲“是”,輕輕推開房門,躡手躡腳的走入房門,打量了一眼,才悄悄退出,說道:“門主睡得很熟,可要小婢請他起來麼?”
金嬤嬤心中暗道:“看來那楊文華果然是柳文明假扮的丁。”
一面說道:“你去把金萍叫起來。”
金花答應一聲,走到隔壁一間房門口,輕輕叩了兩下,叫道:“金萍,總管叫你呢!”
金萍答應一聲,迅快穿好衣衫,啓門走出,看到金嬤嬤和沈少川夫婦,不覺一怔,急忙躬身道:“小婢叩見副門主、嬤嬤,大家這麼快都回來了?小婢去叫門主起來。””金嬤嬤一擺手問道:“門主昨天沒下樓去,都在樓上麼?”
金萍應了聲“是”。
金嬤嬤問道:“他在樓上作些什麼?”
金萍道:“門主和小婢下了一天的棋。”
金嬤嬤道:“你進去叫他起來。”
金萍看金嬤嬤神色不太好,心頭直是打鼓,口中應了聲“是”,就推門而入,走近牀前,掀開錦帳,只見楊文華側身而臥,罐得正酣,這就輕輕推了一把,叫道:“門主,副門主和金總管來了,你快醒一醒。”
楊文華故意“唔”了一聲,迷迷糊糊地問道:“副門主他們不是出發去了?你騙誰?”
說罷轉了個身,又呼呼睡去。
金萍知道他是故意做作,也故意急道:“門主,門主,你快醒一醒,小婢沒騙你,真是副門主和金嬤嬤來了呢!”
沈少川站在門口,心裡十分有氣,暗道:“師父爲什麼叫他來當門主,真是窩囊極!”
楊文華這回聽清楚了,口中“哦”了一聲,急忙翻身坐起,說道:“金萍,你說副門主和金嬤嬤來了,他們人在哪裡?”
金萍道:“就在房門口呢!”
“啊!”楊文華聽得一急,很快跨下牀來,忙着道:“金萍,你快給我把長衫拿來。”
金萍故意取了一件天青色綢衫,伺候着替他穿好。
楊文華雙手搓着臉頰,說道:“副門主和金嬤嬤這麼早就來找我,一定有事的了,你快請他們進來。”
金萍走到門口,躬身道:“門主請副門玉、金嬤嬤入內。”
金嬤嬤早已等得不耐,當先走入房中,目光一擡,只見一長方小桌上,果然放着棋和一副殘局,尚未收起,棋枰旁還有點剩的半支蠟燭,可見金萍說的不假。
前後兩扇窗戶,也關得好好的,還下着窗簾。
楊文華睡眠惺鬆,抱着拳道:“金總管、沈兄、沈大嫂幾時回來的,快快請坐。”
金嬤嬤道:“屬下剛到一會,咱們這次在五里莊栽了大跟斗,帶去的人傷亡過半,連總師傅都死在人家手下了。”
楊文華故作吃驚,迅快回頭朝金萍問道:“我記得沈兄和姜堂主不是一路去的,可對?”
凡是被迷失神志的人,記憶力很差,他自然事事都要問金萍的了。”
金萍問道:“門主說的是,副門主是和嬤嬤一路,襲擊在五里莊丐幫分柁的各大門派去的,姜堂主是率人襲擊第一堡去的。”
楊文華點頭,才朝金嬤嬤問道:“總師傅死了,是什麼人害死他的呢?”
沈少川憤憤地道:“總師傅是死在—個冒充門主的人手下酌。”
“冒充門主的人?”
楊文華遲疑了一下,才吃驚地道:“冒充門主,那不是冒充我麼?這人會是誰呢?他爲什麼要冒充我呢?”
金嬤嬤看他一幅渾渾噩噩的樣子,不願多說,她本來還懷疑是他,如今證實不是他了,這就說道:“我們剛回來,又吃了大虧,自然要先來跟門主報告一聲了,少川,我們可以下樓去了。”
人已站了起來,沈少川、姜鳳仙也跟着站起。
楊文華道:“本門既然吃了大虧,難道就此罷了不成?金嬤嬤,要不要我親自出馬,再去和他們一決勝負?”
沈少川冷笑一聲道:“門主去了,就能反敗爲勝麼?”
楊文華忽然臉色一怔,說道:“楊某‘青萍劍法’和金嬤嬤教我的丟手箭法,還不能勝得過他們麼?”
姜鳳仙心裡罵着:“白癡!”一面冷冷地道:“看來下次是該門主親自去鬥鬥他們了。”
楊文華道:“姜堂主說得是,我看日期就由金嬤嬤決定好了。”
金嬤嬤沉着臉道:“少川,我們去吧!”’她一肚子火,自然不和楊文華再說客套話了。
楊文華拱拱手道:“大家大概一晚沒有睡了,還是快去休息吧!本座不送了。”
金嬤嬤和沈少川、姜鳳仙迅快地下樓而去。
金萍一直送上樓去,才行迴轉,輕笑道:“公子你真會做作,哦,昨晚到底如何呢?”
楊文華伸手握住了金萍的手,拉着她朝牀前走去。
金萍粉臉飛紅,輕輕掙着手說道:“你……”
楊文華道:“你怕什麼,我們坐到牀沿上去,我好慢慢告訴你。”
說到這裡,忽然哼了一聲道:“他們還懷疑昨晚擊斃辛長春的就是我,來看看我是否在房裡?連樓下還埋伏了人呢!”
金萍一怔道:“樓下埋伏了人,小婢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楊文華拉着她在牀沿上坐下,低聲道:“樓下大概有十幾個人,剛纔才撤走。”
金萍仰起頭,用手掠掠鬢髮,輕唉一聲道:“公子,你應該走了,再待下去,說不定會給他們瞧出破綻來的。”
楊文華道:“要走,現在還不到時候,我既然來了,總得打聽到爹的下落纔是。”
金萍微微搖頭道:“依小婢看,公子的尊大人,絕不會在這裡的。”
說到這裡,偏頭望着他道:“公子還沒說昨晚的經過呢!”
楊文華湊過臉去,在她粉頰上親了一下,含笑道:“好,好,我說!”
當下就把自己如何擒住姜鳳仙,趕去五里莊,大概說了一遍。金萍吃驚道:“公子和那位江姑娘聯手,把兩個最高護法都打敗了!那位江姑娘人生得美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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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文華在他耳邊低低地道:“你如果是西施,江姑娘就是東施,你說東施美不美?”
金萍輕啐道:“小婢不信。”
楊文華道:“小信也不要緊,將來你總會有機會看到她的。”
金萍站起身道:“公子兩個晚上沒睡了,再睡一回吧!”
楊文華道:“不成,我如果再睡一回,又會引起他們的懷疑了,你去叫吟風打洗臉水,我肚子餓得很。”
午後,楊文華吃過午餐,正在房中和金萍下棋。
只聽吟風在樓下叫道:“金萍姐姐。”
金萍站起身,來至樓梯口,問道:“有什麼事?”
樓上由她伺候,不準吟風、吟月上來的。
只聽吟風道:“剛纔金總管派人來請門主,說是馬上到後進議事廳去。”
金萍道:“知道了。”
轉身走入房中,說道:“金嬤嬤請公子馬上到議事廳去。”
楊文華問道:“你去不成?”
金萍道:“小婢自然隨公子去了。”
楊文華站起身道:“那就快些走吧!”
兩人相偕下樓,出了東院,穿行長廊,來至後進議事廳。
門口一名青衣小鬟朝楊文華施丁一禮,就鶯聲嚦嚦地叫道:“門主駕到。”
楊文華也沒理她,一腳跨進廳去。
廳上早已坐着金嬤嬤、少川、姜鳳仙、許梅仙和金刀堂主于飛鴻等幾人,看到楊文華走入。他總是折花門名義上的門主,大家一起站了起來。
金嬤嬤道:“門主請上坐。”
楊文華也沒和他們客氣,就走到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下,一面點頭道:“大家請坐。”
金萍就站在楊文華的身後。
一名小鬟給門主送上一盞茶來。
金嬤嬤就發言道:“本門此次夜襲五里莊,遭受慘重損失,連三位最高護法都被人趕跑了,這是本門最大的損失,也可見對方的厲害,現在咱們在遭受挫折之餘,更應防到襲人不成,對方趁機反襲,所以第一件要務是必須加強峒悟山莊的防衛。
大家都沒有發言。
金嬤嬤續道:“目前總師傅辛長春身故,這總師傅一職,就由金刀堂於堂主升任,仍兼金刀堂主,負責本莊巡防事務,門主認爲如何?”
楊文華道:“很好,就照金嬤嬤說的辦好了。”
于飛鴻起立,恭敬地道:“多謝門主,多謝金嬤嬤。”
金嬤嬤又道:“外總管蕭夢谷叛離本門,所缺外決管一職,由內三堂第一堂姜堂主升任,門主認爲如何?”
楊文華道:“姜堂主精明能幹,外總管一職,正該由她接任。”
姜風仙一向瞧不起楊文華,也不言謝。
金嬤嬤又道:“三位最高護法離去之後,本門最高護法就出了缺,對方聲勢大盛之際,咱們的實力自然不能低於對方,因此老婆和大姑娘、二姑娘蹉商的結果,只有恭請老主人出山,才能挽回頹勢,以老主人,那摩提不過是個番和尚,算得了什麼?”
楊文華心中忖道:“不知她口中的‘老主人’究是什麼人?”
金嬤嬤接道:“恭請老主人出山,已是刻不容緩之事,咱們立時動身去叩謁老主人。”
說到這裡,目光一動,說道:“門主、副門主、大姑娘、二姑娘,都得和老婆子同去,峒晤山莊,本門根本重地,咱們動身之後,就交由於總師傅全權處理。”
于飛鴻道:“屬下省得。”
姜風仙問道:“門主也要去麼?”
金嬤嬤道:“門主是一門之主,恭請主人出山,門主自然非去不可。”
姜鳳仙心中暗道:“楊文華去了也好,當着師父,自己倒要問問師父,折花門怎麼弄個傀儡門主?能把他廢了,少川不就順理成章的當門主了?”
“好了!”金嬤嬤站起身,說道:“咱們就這樣決定,大家走吧!”
楊文華跟着站起,由金嬤嬤走在最前面,幾個人出了峒悟山莊,一路往北行去。
不過四五里光景,就已步上兩邊俱是竹樹的一條山道,大家循着石級,盤曲而上。
楊文華心中暗道:“原來他們老主人就住在山上,自己早該想到了,不然,折花門何以要設在這裡呢?”
司吾山並不高,不過頓飯工夫,便已登上山頂,那是一片用石條鋪成的平臺,迎面是一座嵯峨宏偉廟宇的“碧霞宮”,當地人卻稱之爲奶奶廟。
廟內供奉的神像,就是封神榜上擺“黃河陣’’的三位仙姑,雲霄、碧霄、瓊霄是也。
金碧輝煌的神龕中,端坐着瓔珞垂面,月貌矜嚴的三位仙子,看去栩栩如生!
金嬤嬤領先穿行大殿,折入右郎,剛走到一個月洞門口,就看到兩名身穿青色道袍,手持拂塵的年輕道姑,一下擋住了去路。
左首一個道:“仙姑有諭,未奉宣告,不得擅入。”
楊文華心中一怔,仙姑?莫非金嬤嬤口中老主人,就是仙姑?金嬤嬤腳下一停,說道:
“你們不認識老婆子?”
左邊道姑道:“你是金嬤嬤,我們自然認識了。”
金嬤嬤道:“認識就好,老婆子是叩謁老主人來的。”
左邊道姑應了聲“是”,轉身往裡就走。
過不一會,那右首道姑匆匆走出,躬身道:“仙姑命金嬤嬤、楊文華等人入內相見。”
她手中拂塵一拂,說道:“你們隨我來。”
一行人仍由金嬤嬤爲首,隨着道姑從月洞門折入一條兩邊俱是花圃的走廓,來到一座敞廳前面。階上湘簾低垂,清靜得沒有半點聲音。
領路的道姑走在階前,腳下一停,躬身道:“啓稟仙姑,金嬤嬤、楊文華、沈少川來了。”
只聽廳上傳出一個婦人嬌冷的聲音說道:“叫他們進來。”
話聲方落,階上三道湘簾緩緩捲起。
金嬤嬤回頭道:“你們隨我進去。”
她依然走在前面,接着是楊文華、沈少川、姜鳳仙、許梅仙、金萍、金燕卻在廳前階上站定下來。
廳上擺設古雅而精緻,上首放着兩張高背錦披椅,右首椅上端坐着一個年約四旬,秀髮如雲,皮膚白析,面貌端好的中年道姑。
她身後立着四名一式青色道裝,年約二十來歲的道姑,一個個生得眉目姣好,垂手恭立。
金嬤嬤急忙趨了上去,雙膝一屈,伏地請安,口中說道:“婢子叩見主人。”
楊文華心中暗道:“原來金嬤嬤從前是這道姑的婢子。”
他是第二個,一時不知如何稱呼道姑纔好?金嬤嬤跪了下去,自己是一門之主,總不好跪拜,當下也跟着走上幾步,拱手作了個長揖,說道:“楊文華拜見仙姑。”
沈少川、姜鳳仙、許梅仙三人隨後也一起跪拜下去,口稱:“師父在上,弟子叩請金安。”
中年道姑目光冷森,朝幾人瞥過,含笑道:“金嬤嬤,你起來。”
金嬤嬤站起身。
中年道姑目光落在楊文華身上,說道:“你就是楊文華?很好。”
然後又朝沈少川三人道:“你們也起來。”
沈少川、姜鳳仙等三人也依言站起。
中年道姑問道:“金嬤嬤,我要你們辦的事,可是順利完成了麼?”
金嬤嬤身軀一震,俯首道:“婢子無能,特來向主人請罪。”
楊文華聽出她們的口氣來了,暗道:“要折花門去對付各大門派,原來竟是發她的主意,哼,這道姑果然是折花門的幕後主持人了,只不知她究竟是何來歷?”
中年道姑微哼道:“怎麼,辦砸了?”口氣說得極冷!
金嬤嬤機伶一顫,說道:“本門行動,完全遵照主人指示,分作兩路,由大姑娘前往第一堡,婢子和少川前去五里莊……”
中年道姑道:“他們可是已有準備?”
沈少川氣憤地道:“回師父,是蕭夢谷這老賊出賣本門,泄漏消息,以致對方早有了準備……”
“這不可能。”
中年道姑道:“少川,你可知道蕭夢谷是爲師的什麼人麼?”
沈少川恭聲道:“弟子不知道。”
中年道姑道:“他是爲師的師兄,一向都是聽爲師的話,怎會中途變卦?爲師要金嬤嬤擔任內總管,蕭夢谷擔任外總管,是最可信任的兩個人了,大概是他無意之間泄露了身份,爲各大門派所拿;但縱然被拿,他也不至於泄露折花門行動的機密,這也許另有別人泄露的,也未可知。”
楊文華心中暗道:“此女果然料事如神,心機可怕得很。”
“好!”中年道姑續道:“金嬤嬤,你把經過情形,說一遍給我聽聽!”
“是!”金嬤嬤應了聲是,就把夜襲五里莊的經過,一字不漏,詳細說了一遍。
中年道姑又道:“姜鳳仙,你呢,怎麼會落到丐幫手裡去的?”
姜鳳仙急忙跪倒地上,也把當晚在水仙廟的情形,詳細述說了一遍。
中年道姑目中殺機一閃,冷冷地道:“姜鳳仙,你是爲師一手調教出來的大師姐,竟然如此不濟?”
姜鳳仙急道:“師父明鑑,那柳文明武功極高,弟子實非其敵,何況丐幫和第一堡的人,都被解去了‘迷迭散’……”
“住口!”中年道姑冷喝道:“你全軍盡覆,還被人家俘了去,出盡折花門的醜,你可知罪?”
姜鳳仙粉臉發白,伏地叩頭道:“弟子知罪,還望師父開恩。”
中年道姑道:“你要如何自處?”
姜鳳仙顫聲道:“師父之命,弟子萬死不辭。”
中年道姑哼了一聲道:“我可以不殺你,但活罪難逃,你貽羞師門,應該廢去你一身武功。”
她此話方出,金嬤嬤、沈少川、許梅仙都撲地跪了下去。
金嬤嬤道:“求求主人,大姑娘縱然有罪,但廢去一身武功,她就完了,折花門初受挫折,正是用人之時,大姑娘……”
沈少川、許梅仙兩人一齊口中求道:“師父開恩。”
中年道姑冷哼道:“你們也同樣有罪,還敢替她求情麼?”
姜鳳仙哭道:“師父責罰弟子,弟子甘願領罪,但廢去武功,那就生不如死了。”
中年道姑冷冷說道:“爲師把你從小扶養長大,第一次要你去辦事,就丟人現眼,廢去你的武功,並不爲過,好,爲師再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但我們賞罰分明,武功暫時可以保留,先挖去稱一目,以示師恩,你自己挖吧!”
姜鳳仙縱然平日愛美,瞎了一目,就成了終身殘廢之人;但她在師父面前,哪敢再說,伏地叩頭道:“弟子遵命。”
右手一擡,正待朝左眼挖去。
“姜總管且慢!”
楊文華忍不住低喝一聲,轉身朝中年道姑拱手道:“仙姑可否聽在下一言?”
中年道姑道:“你說。”
楊文華道:“姜總管新任本門外總管,縱然有罪,在下希望仙姑寬恕她一次,挖去一目之刑,可否暫時記上,等姜總管立了功,再將功贖罪?”
站在廳外的金萍聽得暗暗叫了聲:“更糟!”
因爲被迷失心智的人,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差幸大家都不敢在中年道姑面前求情之時,他說出替姜鳳仙求情的話來,大家心中都覺得有了—線希望,並以是並未察覺他是迷失心志的人。
中年道姑道:“你是以折花門門主的身份,替她求饒麼?”
楊文華躬身道:“在下是門主,這次出差錯,在下也是有罪的了。”
“好!”中年道姑居然說了聲好,點點頭道:“看在你的分上,姜鳳仙挖目之刑,就暫且記上。”
姜鳳仙連連叩頭道:“多謝師父。”
站起身又朝楊文華躬身道:“多謝門主。”
她一向瞧不起楊文華,但這回楊文華保住了她一眼睛,她是由衷地向他感激。
中年道姑又道:“金嬤嬤,你呢?我把折花門交給你,你卻疏於督察,折花門剛成立,就損兵折將,幾乎全軍盡覆,你該如何向我交代,如何一個自處?”
金嬤嬤也撲地跪了下去,連連叩道:“婢子無能,甘願領罪。”
中年道姑冷漠而氣怒地道:“照說真該把你也廢去武功,這樣,我要你自斷左腕,聊示薄懲,楊文華,你大概又要替金嬤嬤求情了?是麼?”
她先前說得冷厲氣憤;但叫到楊文華,口氣已經緩和了許多。
楊文華躬身道:“是的,在下但求仙姑開恩,金嬤嬤身爲內總管,折花門全仗他調度,仙姑能否依姜總管之例暫時記下,等立了功……”
“立功?”中年道姑忽然哼了一聲,截着道:“她們如何立功?……那好,金嬤嬤、姜鳳仙,你們給我聽着,我限你們三個月之內,先給我消滅丐幫,到時將功贖罪,還有楊文華,你是折花門一門之主,我責成你負責,辦完這件事,否則我連你一起問罪……”
楊文華這可不好答應,方自一怔!
只見中年道姑突然目光一擡,喝道:“外面是什麼人?膽敢潛入碧霞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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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聽得不覺又是一怔!
只聽廳外響起一個清脆嬌美的聲音說道:“是我,折花令主。”
隨着話聲,已從廳外走進一個長髮披肩,面蒙紫紗的紫衣女郎,她,正是江潔雲。
楊文華心頭一陣跳動,但又感到有些驚喜,江姑娘在此時此刻出現,和中年道姑必然會引起衝突,那麼自己呢?該不該出手幫她?還是繼續裝作折花門主下去?中年道姑目中射出兩道懾人的目光,盯注着江潔雲,點點頭道:“你就是折花令主,叫什麼名字?”
江潔雲道:“你知道我叫折花令主就夠了。”
“唔!”中年道姑點點頭道:“你叫折花令主,是什麼人教你的呢?”
江潔雲道:“你門下不是成立了一個折花門麼?那是誰教你的呢?”
中年道姑道:“自然是我要他們成立的了,你呢?你是江容儀的徒弟?”
江潔雲道:“家師是出家人,法名清塵。”
中年道姑冷哼一聲道:“你會使‘拈花手’,難道不是江容儀的徒弟?”
江潔雲道:“你要門下成立折花門,又假冒‘拈花手法’,肆虐江湖,必有目的,我是奉家師之命,來聽聽你的目的的。”
中年道姑道:“你去叫你師父來。”
江潔雲道:“家師要我來,我來了就好。”
“你…….”中年道姑道:“這是舊帳,你師父不來,我和你說不清。”
楊文華心中暗道:“聽她口氣,大概江姑娘的師父和她有着宿怨。”
江潔雲道:“家師只要我來問你冒充‘拈花手法’,肆虐江湖,究竟是爲了什麼?旁的我不想問。”
中年道姑淡淡一笑道:“你沒聽你師父說過麼?”
江潔雲心中也暗暗奇怪:她怎麼一再提起師父,一面說道:“沒有。”
中年道姑點頭道:“這就是你師父要你來的原因了?”
忽然目光轉到了金嬤嬤身上,說道:“既然她和楊文華都在這裡,金嬤嬤,你來說給他們聽吧!”
楊文華聽得心中大奇,驚動道:“好像還和自己也有關連?”
金嬤嬤應了聲“是”,就轉過身,面朝外立,說道:“這是二十年前的事,江湖上出了一位年輕劍客,不但武功高強,家傳劍法,少有對手,而且面貌清俊,風度翩翩,因此出道江湖不到一年,就已名滿大江南北,也不知有多少武林癡心女子,爲他顛倒……”
楊文華暗道:“爹外號叫孟嘗劍,據說年輕的時候,生得俊逸風流,生性好客,她說的莫非就是爹了?”
金嬤嬤口氣頓得一頓,忽然回過頭來,看了楊文華一眼,續道:“老婆子說的這位年輕劍客,就是門主的令尊孟嘗劍楊連生。”
姜風仙不覺看了她丈夫沈少川一眼,心中也暗自忖道:“聽金嬤嬤的口氣,楊文華好像和師父也有着淵源,不然師父創立折花門,怎會要他來擔任門主的呢!”
因爲大家都覺得折花門和這折花令主可能有着某種牽連,廳上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只是聽着金嬤嬤一個人說話。
只聽金嬤嬤又道:“楊連生有一個父執姓江,是當年大江南北很有名的一家鏢局鏢主,他有個女兒,叫做江容儀,楊連生在江湖上成了名,這位江局主就跟楊連生的父親提親,有意把女兒許到楊家,兩人是多年好友,友上加親,自然一說即合;但楊連生生性好客,年輕人志在四方,那年他正好遠遊長白,家中替他訂了這門親事,事前毫不知情,卻在遊歷中,結識了另一位奇女子薛惜芬姑娘,兩人一見鍾情……”
她口氣頓了頓,才接着道:“等楊連生回家,父母已經擇定了吉日完婚,他是個孝子,心裡雖然着急,可不敢違背雙親之命,婚後親年,趕去薛姑娘住處,薛姑娘已經搬了家,不知去處,他到處打聽薛姑娘的下落,始終找不到人,第二年,他江氏夫人生下一男,就是楊門主……”
大家目光不覺朝楊文華投去。
金嬤嬤續道:“那時楊連生雙親尚在,有一個寶貝孫子,自然萬分欣悅,那知過沒幾天,忽然有一婦人抱着一個女嬰,送上門去,嬰兒懷中還有一封血信,說是楊連生的骨血,請兩老和楊連生夫婦好自看待,那兒也已經取了名字,叫做雲兒,血書也說明這女嬰取雲兒的意義,雲本是最清白的東西,只是沒有根;但她需要父母,需要根,所以只有把她送到楊家來……”
坐在上首的中年道姑忽然臉上有了戚容,就是站在她對面的江潔雲,聽到這裡,也止不住心頭猛震!
金嬤嬤接着道:“那位江夫人總是婦道人家,氣量較窄,得悉自己丈夫外頭居然有人,而且生了女嬰,還公然送到家裡來,心裡一時想不開,當晚就離家走了,她走的時候,原想把自己親生的兒子帶走,但又怕傷了兩老的心,因此就帶走了那個女嬰……”
楊文華聽得心頭連震,他記得自己從小就沒有母親,娘是生下自己不久就去世的,如今聽金嬤嬤說,娘是離家出走,並沒有死,一時哪忍耐得住?急急問道:“金嬤嬤,我娘呢?”
金嬤嬤道:“門主令堂,據說遠走滇黔,後來得蒙天心神尼收錄,練成了‘拈花手’,令尊幾次找上雲霧山,都沒有找到,那位薛姑娘生下女嬰,原來讓楊家好好撫養,哪知竟被江氏帶走了,女兒落在情敵手裡,等於是前妻的兒女由後孃來扶養,天底下有幾個後孃能把前妻的兒女視如己出?心裡一急,也就悄悄地找上雲霧山去,那已是五年之後了,有一次,她終於在山腰上遇到了江氏,要向她索回女兒,江氏不肯,兩人言語不合,動上了手,薛姑娘被江氏施展‘拈花手法’,用兩片樹葉,封住了兩處穴道,跌坐在一棵大樹之下,等過了一個時辰,樹葉自落,穴道也解了,但江氏也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