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住驍勇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白鬚飄飄卻又束着高冠的老書生,他聲出,人飄臨,攔在了驍勇身前。
老書生用着手中摺扇,顫抖着的指着他,白鬚亂顫的道:“你學的不驕不躁呢?你學的泰然自若呢?你學的從容不迫、安然若素呢?跑?身爲學生,身爲書生,居然不顧涵養的撒腿亂跑!回答老朽,你是哪個殿的!”
老書生飄臨了,驍勇身上的禁錮之力便消散了,他雖對老書生的話感到錯愕,可看在他一大把年紀了,還是抱拳一禮,尊敬回道:“老先生,俺是賞墨堂墨殿的學生。”
老書生微愣,隨大怒:“一派胡言!胡說八道!墨殿?那等微末之殿能六天教出煉氣二層的學生?”
老書生隨即恍然,連高冠都氣得直抖:“好你個後生!怕遭老朽責罵,竟然撒謊!你把中正之心放在何處?你將浩然之氣置於何地?你你……你白讀了聖賢之書!”
說的實話卻不被相信,驍勇無奈笑了笑,道:“老先生,俺沒撒謊,俺真的是墨殿學生,俺叫……”
“俺俺俺!”老書生氣得全身都抖:“你可是書生!你的自稱得是小生,後生,晚輩,小可!還有!書生當佩扇,佩玉,可你卻佩破刀,佩……佩紙鎮!”
老書生能一句話禁錮驍勇身形,顯然也是修士,驍勇便不怕他氣傷氣壞,反問道:“俺從小就用俺,爲何得是其他?刀是俺的兵刃,紙鎮是俺的畫筆兵器,俺爲何不能佩戴?”
老書生字正腔圓的道:“因你是知畫宗弟子,因你乃從意堂學生!”
驍勇指着腰側彆着的儲物袋,輕嘆道:“老先生,請您看清楚,墨殿,驍勇,俺真的不是從意堂的。”
老書生微微一愣,恢復了幾分正常,可隨即雙目通紅,氣息急亂:“好你個混賬後生,居然搶奪墨殿同窗的事物,好沒眼光,好沒志氣!當真該罰!”
老書生手中摺扇一開,從中鑽出幾個黑點,竄向驍勇。
驍勇不知那是何物,但以“當真該罰”四字推斷,它們絕非什麼好東西,當即抽出紙鎮拍去。
“拂!”
驍勇拍空,黑點透過紙鎮,竄至他的手背上,顯出它的模樣,赫然是三個數字:七,四,九。
“七四九嗎?原來都七百四十九個了……”悲哀一嘆,老書生神色再轉,嚴肅道:“七四九,你犯錯頗多,將被關進從意堂的‘反省殿’受罰,若想出來,便給老朽好好反省思過!”
驍勇本就無過,纔不要去反省思過,可老書生動作太快,幾乎一個眨眼,就將他帶進了反省殿中。
墨殿墨殿,便是一殿,反省殿也有殿,理應也是一殿,可實際,卻是一座老舊的小亭,只是亭前有一布幡,其上寫有“反省殿”三字罷了。
而老書生所謂的“罰”,不是抽驍勇戒尺,也不是關他禁閉,是絮絮叨叨的說教。
看着聽着,驍勇忽然覺得老書生極顯可憐,也不提有過無過的問題,轉而當他的絮叨是孤寡老者的傾訴。
但絮叨內容終究是說教,聽多聽久,使人困頓,驍勇未免打了瞌睡,拿出土球術的抄本,翻看學習。
土球術屬於低階法術,施展要求不高,只需體內有一定量的靈力便可。
它的施展方式也不難,以相應法訣運轉的靈力御出,配上不算複雜的印訣,就能凝出土球。
驍勇照着幾個嘗試,一顆雞蛋大小的土球被他凝了出來。
質地軟,分量輕,這麼一顆土球砸出去的威力遠遠不及同等大小的石塊,且施展起來既浪費靈力又浪費時間,驍勇不由疑惑如此法術的價值所在。
驍勇疑惑,老書生更疑惑。
“這後生怎麼學土球術這等末流法術?”老書生白鬚微動,想到一個可能:“他……不會真是墨殿學生吧?”
若是從意堂的學生,哪怕只有煉氣二層修爲,去了萬卷閣也能有數十種法術供其挑選,雖然也包括了驍勇所見的十數種,可餘下那些全是更爲高明的法術。
沒有誰會放着高明的法術不選,卻選末流的存在,除非沒有選擇權限,或者……此人癡傻。
驍勇就被人罵了癡傻。
“諸位諸位!可有誰認得那邊那個白癡傻蛋?”
“哪邊?嗯?土球術?果然夠傻夠白癡!”
老書生無名無姓,別號箜易老生,因爲偏執近愚,被戲稱爲箜易老愚生。
箜易老生是從意堂的老師之一,卻無授道解惑的資格,只能仗着有點法寶,欺負新到學生。
但從意堂的各殿老師早在學生入學第一日就告訴了各殿學生能借自身令牌,破開箜易老生的法寶之威的事情。
驍勇一身從意堂的裝束,在那幾個從意堂學生看來,他自然是同堂同窗,自然就有破開法寶之威的令牌,而有此令牌,卻和箜易老生待在一處,在他們想來,只能是他自願的。
自願與箜易老生待在一處,不算癡傻,概因箜易老生也有修爲,也懂法術,如若方法得當,還能騙來一二。
可騙到一個土球術,此事只有癡傻之輩纔會去做。
“或許……是他剛得修爲,還未去過萬卷閣,不知道土球術的微末價值。”
“不不!你們沒見他手中有萬卷閣的抄本嗎?說明他去過萬卷閣的。”
“去過還學土球術?哈哈!你們說……是不是他娘懷他的時候想喝藥把他墮掉,結果他命大沒死,但傷了他的腦子啊!或者他爹孃是白癡,他隨他們,生下來就是個傻蛋!”
迴應這個學生話語的是一顆土球,砸他臉上,糊他一臉。
土球是驍勇砸出的,他不允許有誰辱罵他的爹孃,但凡辱罵者,哼!
驍勇收起抄本,起身奔出,趁他臉被糊着,正抽反抽,搗胸揍腹,送他跪倒地上。
驍勇出手太快,這個學生跪倒慘叫了,他的同窗才反應過來,紛紛大驚大怒。
箜易老生也有大驚,卻無大怒,他有的是悲哀悲喊:“混賬後生!老朽說教你半天,你怎麼一點都沒聽進去?居然動手傷人,你……你氣死老朽了!”
驍勇冷哼道:“他罵俺爹俺娘,該打!”
打人是不對,罵人爹孃更不對,箜易老生偏執於禮於法,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不知,被打的學生江文欽的卻知。
“我是韻心殿四俊之一,仙途光明,別說罵你的爹孃,就是你的爹孃在此,我打了他們,你也不能對我動手!”江文欽忍痛站起身,抹了臉上軟泥,怒火沖天的盯着驍勇,切齒道:“可你動了手,就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江文欽手腕一轉,一道畫卷出現在他手中,他將畫卷一展,展出其上畫着的一隻模樣猙獰的螳螂。
“這叫斷木螳螂,顧名思義,這種螳螂的螳螂刀一斬便能斬斷樹木。”江文欽面帶傲然和冷色:“我觀它四天便將它畫下,雖受境界所限,沒讓它擁有斷木之威,可也能讓它擁有劃破你的皮膚的……”
“嘭!”
驍勇一步欺近,一拳轟他臉上,讓他滿眼金星,倒地陷入昏迷。
“要動手就利索點,扯這些廢話,還四俊之一?蠢貨!”
江文欽人雖蠢,畫卻能入人眼,就是驍勇不懂畫,也看出他畫中的斷木螳螂有一絲的鮮活韻味。
但驍勇沒拿了他的畫卷,因爲他更爲鮮活的石質浮雕。
而見驍勇如此不講鬥法規則的轟暈了江文欽,江文欽的同窗徹底的怒了。
“好你個混蛋!你找死!”
這些同窗也有畫卷,是江文欽賞他們的,畫上所畫也是斷木螳螂,但明顯鮮活韻味要差上一些。
他們展出畫卷,沒敢廢話,催動靈力,度入畫中。
畫前有霧氣彙集,緩緩凝出斷木螳螂的模樣,待到完全凝成,竟有巴掌大,且鮮活韻味與畫上相當。
可它們還沒來得及發動攻擊,驍勇先它們出手了
拔刀,上削,斜掠,直刺,豎斬……畫有幾張,刀出幾招。
於是畫卷全數受損,於是斷木螳螂全部消失。
於是乎,那幾個同窗或呆或傻,或傷或鬧,因這畫卷於他們而言,是一件不錯的法寶。
箜易老生沒看那些畫卷,他看的驍勇和他手中的刀。
“這後生……怎麼像個殺戮頗多的綠林人士?”箜易老生面容冷肅:“這可不行!書生連庖俎都當遠,殺戮豈能近?”
箜易老生起身出了小亭,就要再對驍勇做說教之事,突兀感知一事,一扇手中摺扇,身形飛速飄前,再是一扇,扇出一道怪風,卷着驍勇不知飛向了何處。
而下一刻,一道人影飛臨,目光一掃地上昏迷的江文欽,再看其同窗手中已然損壞的畫卷,怒視箜易老生,質問道:“老愚生,這怎麼回事?”
飛臨的人是個面如冠玉的書生,他是韻心殿的數個老師之一,且頗爲看重江文欽。
箜易老生顫着身體的憤聲回道:“怎麼回事?老朽還要問你怎麼回事!怎麼這學生一來就出口傷人?還罵人爹孃,你沒教他們口中也有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