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到一片墓地處停下,薛茜妤率先推開門走下去,副駕駛上的男人拉開我這邊的車門,將我一把拽住,往下一拖,我的頭磕在車頂上,恰好撞在原本就起來的包上,疼得我才止住的眼淚又氤氳了出來,男人蹙眉看着我,“我可不會憐香惜玉,你最好老實點。”
他用絲巾綁住了我的手腕,背在身後讓我動彈不得,推搡着我往前走,沿着一條開滿了黃紫色野花的羊腸小路往半山上去走,我本以爲這裡便是最終的目的地,卻不想只是接了個人而已,這人跪在地上,長長的頭髮撲散傾瀉下來,柔和的陽光將她原本就白皙的臉蛋籠罩得愈加慘淡,她抽泣着,見到薛茜妤時,嚇得身子都開始抖。
“不要把我留在墓地,這裡太恐怖了,求你把我帶走…”
薛茜妤居高臨下的睥睨着她,擡腿便是一腳,將那女人推倒在地,她踩在女人胸口上,雖然力量不重,卻捻了捻,女人受不住這刺痛悶悶的叫出來,加上又是在墓地,本身陰風陣陣,顯得特別淒厲。
“程敏,怎麼,寧可我再找男人給你輪了,也不願獨自待着這裡嗎,你二選一。”
程敏的臉色忽然一邊,她的嘴脣開始顫抖,良久纔不可置信的擠出幾個字來,“真的是你…”
她忽然掙扎着用盡全身力氣坐起來,薛茜妤似乎不願和她較勁,很配合的收回了腳,程敏的眼淚一瞬間便滾落下來,“都是女人,你怎麼這樣狠?我做錯了什麼,我們一次都沒有接觸,如果是你,你怎樣接受這樣的人禍?”
薛茜妤冷笑着俯身,重重的用掌心拍了拍她的臉蛋,“不需要原因,看你不順眼嘍,敢和我搶男人,我還不應該教學你嗎?你是個孤兒,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麼能和我爭的?如果你識趣,有自知之明,我可以放過你,還能發善心給你一筆錢,可惜你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霸佔着蔣華東,以爲靠着楚楚可憐的演戲就能得到他的心了嗎?還不只是玩玩而已,不過我倒是真驚訝啊,他還真的對你很好,爲了在醫院陪着你,我打了那麼多電話他都沒有過來,眼中連我父親都沒有。”
程敏咬着嘴脣目光落在站在身後的我臉上,她張嘴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眼神卻是無比哀怨,彷彿在恨我。
“看看吧,好戲在後面,程敏,今天我就讓你看看,到底你算什麼,在他心裡,當然,也有我,有她。”
她說完笑了一會兒,聽那爽朗的笑聲,似乎真的很開心。手下人將程敏抓起來,推搡着沿原路返回,我們重新回到車裡,我和程敏還有薛茜妤坐在後面,司機開車,副駕駛上還是那名手下,前面那輛車大約坐着兩到三個男人,在前面開路,看地形的走向,大約是往郊外開。
程敏頭靠着車窗,她白皙纖細的腳踝被繩子勒出了血痕,有的已經結咖,隨着車的劇烈顛簸腳會被震得動彈,她就疼得嘶一聲,卻不敢喊出來,生怕已經瘋了的薛茜妤會打她踢她,我看着她那樣覺得非常可憐,我掙扎了一會兒,綁住雙手的絲巾並不能解開,雖然綁得不緊,可非常繁瑣,我對薛茜妤說,“幫我解開。”
她歪着頭看着我,“憑什麼?”
“你也知道,這輛車有兩個男人,都惟你命是從,而程敏已經受傷了,她的腳也不能走,何況你這樣對她,她已經怕了你,不敢做出任何事,只有我,你一個人就能對付我,解開又有什麼好怕。既然你不想傷我,就沒必要綁着我。”
薛茜妤想了一會兒,果然替我解開了手腕,她將絲巾踩在腳下,“我之所以沒有對你下狠手,是因爲你並沒有太妨礙我,至少蔣華東對程敏好,讓我看着很不舒服,而對你,我現在還拿不準,自然不願傷及無辜,如果他救了她,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薛茜妤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可以給你補償,只要你開口,數字合理,你值得,我就給你,但如果他救了你。”
她輕笑着拍了拍我的臉頰,“我一定用我所有方式,讓你比她慘一萬倍。”
薛茜妤的確做得出來這樣的事,哪怕蔣華東真的用一切辦法護住我,也是防不勝防,他總不能和我真的形影不離一輩子,她調虎離山足夠將我再弄到手,我真的會很慘,而且蔣華東根本動不了她,她父親是政府廳長,牽連了很大一條根脈,就像程敏這一次,蔣華東即使想幫她討個說法,卻也僅僅只能補償,根本無能爲力。
這世上永遠有你掌握不了的人,每個人都有軟肋和動不了的根基,即使你再厲害,再偉大,也不會一生不低頭。
我沒有理她,將我工作服內隨身攜帶的餐後使用的消毒溼巾掏出來,揭開包裝,輕輕將程敏腳上的繩子抓住,用手指墊在下面防止它再對皮膚進行磨損,然後將溼巾按在傷口處,輕輕貼住,將繩子放下,這樣就會覺得非常柔軟,減輕了很大痛苦。
薛茜妤滿臉笑容看我做完這些後,用一種嘲諷的語氣說,“女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向來非常脆弱,哪怕好得如膠似漆,只要用一個男人,就可以徹底粉碎擊垮,所以我一直認爲,這世上最善變也最好掌握的就是女人心,可薛宛,我發現你還真特別,也許她是你的情敵呢。”
我笑着扭頭看她,“你現在不是也鬧不明白到底蔣華東在意誰嗎,他那樣深沉腹黑的人,你自認爲佔盡天時地利人和,還不是茫然?我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何必在意那麼多,我只知道,人在做天在看,我不能太過分太狠毒,否則一定會遭到報應。”
她的笑容不減反增,“你在旁敲側擊的說我嘍?沒關係,我只知道,這輩子得不到的,下輩子也許連碰都碰不上,你怎知你下輩子是什麼?人還是樹還是雞貓狗?興許這世上根本沒有來生,那樣虛無縹緲的東西,都是給這輩子鬱郁不得志的人用來自欺欺人安慰自己的,賭注在下一輩子,幼稚可笑愚蠢。我想要的,都要在這輩子得到,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她撫摸着自己的指甲,看向窗外越來越貧瘠空曠的郊外,“我母親告訴我,哪怕失去十年二十年的生命,也要和自己最愛的男人在一起,否則你即使多活十年二十年,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爲你並不快樂,人都要爲自己想得到的付出代價我母親當初爲了嫁給父親,無所不用其極,這一點,我深得我母親真傳。”
她說完將目光收回,落在我臉上,“如果不是蔣華東,是我們做仇敵共同的牽連,我真喜歡你的性格,我興許可以告訴你,我母親教我的那些。”
我冷冷笑着,“不需要,需要耍心機的愛情,得到了早晚也會被更能耍心機的女人搶去,因爲一開始就不純粹,婚姻可以帶有目的,但愛情不能,你得到了也會隨時擔心失去。”
車大約又來了半個時辰,終於在一片廢棄的廠房停下,我們下了車,程敏跟在我身後,一瘸一拐的,我扶住她,兩個手下跟在我們身後,時不時的推一下踢一腳,薛茜妤在最前面帶路,朝着廠房後面一個緊閉的倉庫大門走去,那門口已經有人在等候迎接,是兩個穿着黑色衣服來回溜達的保鏢模樣男人,薛茜妤不知和他們說了什麼,那兩個人打開門,她朝我身後的男人招了一下手,我們便被推了進去。
倉庫很大,大約有四五百平米,非常的空蕩,裡面空無一物,只有十幾個手下,還有一個坐在椅子上,背對着我們的年輕男子。
薛汐娛走過去兩步,朝着那背對的男子喊了一聲,“升哥。”
男人沒動,他身旁挨着最近站立的手下卻說,“薛小姐不是說,只有一個嗎。”
“爲了保險起見,我帶了兩個來。除了我和他妻子林淑培,就這兩個女人。”
那問話的手下笑着垂眸看坐着的男子,不知是誰輕笑了一聲,聲音特別深沉醇厚,像咖啡一樣。
“他還真多情。女人是最不可靠的,現在官員商人落馬,哪個不是因爲被情/婦舉報出去的,他這麼多女人,也不怕泛了水。”
男人說完這話後,轉動椅子轉了過來,我第一時間看到了他的臉,他一點也不像壞人,三十來歲,線條柔和,也不缺乏剛毅,五官筆挺深邃,像是一個混血兒。
他穿了一身白衣,手上拿着墨鏡,他的眼睛特別深幽,就是那種看你一眼就彷彿可以吸納你的靈魂一般。
據說這樣的男人,特別的可怕。
他望着薛茜妤,“你從酒吧找到我,想必跟我很久了。”
“不敢,升哥這樣的人,哪裡是我能跟得住的,只是聽說,您來了,我便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遇見,也是緣分。”
男人嗤笑了一聲,“我跟你沒有緣分,我不喜歡別人尤其是你這樣的女人,跟我套近乎。”
薛茜妤的表情變了變,男人視若無睹,接着說,“你求我幫你辦事,打出你父親名號,我只是覺得有意思,但現在看來,我似乎並不能得到什麼。”
“升哥給我一個賬號,我請您買條煙抽。”
男人轉動着大拇指的碧綠色扳指,“我給你幾個帳號,你也湊不齊我一個扳指的錢。”
薛茜妤蹙了下眉頭,“那升哥要什麼,您不缺錢,可我也沒什麼什麼能給您的。”
“我辦事只看心情。”
薛茜妤想了想,然後笑着說,“升哥想會會蔣華東,早就在外地聽說他的大名了,我也正好需要驗證些事情,反正你怎樣都是要找他的,在他的地盤上他自然有底氣,未必肯應你的約,這兩個是他身邊最喜歡的女人,而且有一個,還是他心尖上的,把她們兩個握在手裡,不愁蔣華東不赴約。”
升哥從椅子上站起來,朝我們的方向走了兩步,他眯着眼細細打量了我和程敏,程敏似乎非常害怕,縮着身體往牆根躲去,頭垂得低低的,升哥忽然笑了一聲,“怪不得薛小姐這樣如臨大敵,想要借我手鏟去她們,這樣美色,的確能讓男人上心。”
他說完忽然將目光落在我臉上,“叫什麼。”
我沒有理他,也沒有迴避他的目光,他身旁的男人忽然沒好氣的將手上棍子扔在我腳下,險些砸中腳面,“他媽/的!大哥問你話你他/媽裝啞巴?給我張嘴!”
我不說的原因在於,首先,我不瞭解他,但他這樣的身份,顯然是黑道上很有名望的男人,連蔣華東都不怕,自然很不好惹,而且人脈寬泛,薛茜妤還不清楚的事,他未必不瞭解,我說了自己名字,無異於自找思路,根本連撐到人來救我都不行,再者,也許我多想了,可言多必失,在這種情況下,我作爲女人也是驚慌的,何況還有程敏,她比我還害怕,我們現在等同任人宰割,我不說話,便不會說錯惹惱對方,我就能平安。
升哥擡起手製止了那個罵我的男人,他走過來兩步,站在我面前,輕輕用手指勾起我下巴,眯着眼看了看,近距離觀察,他長得的確不錯,比蔣華東更年輕,比程毓璟更剛毅,介於二者之間,所以非常恰到好處。
只是他左眼眼尾處有一道長約五六釐米的疤痕,他用碎髮遮蓋住了一部分,但仍舊非常清晰,疤痕淺白色,能看到鋒線的痕跡,有些猙獰,看樣子年頭久遠。雖然有些影響容貌,但顯得非常硬漢。
他的手指忽然從我下頷處緩緩沿着臉頰遊移到我臉部的上面,動作非常輕柔,可粗礫的指腹仍讓我覺得特別不舒服。
他鬆開我,又看了一眼旁邊的程敏,轉身走回去,坐下後對薛茜妤說,“約他過來。”
“我恐怕不方便。升哥也知道,我這樣約他,他會直接找我父親要人,對於我父親的人脈,他可以調動警力,到時候升哥也要費些精神離開這裡。”
升哥沉默了一會兒,轉身看了一眼他旁邊站着的男人,男人點頭,掏出手機後走到最角落有天窗開着的地方,找了一下信號,撥出去,他播放的免提,那邊響了大約五六聲後接通,不過不是蔣華東本人,而是古樺。
“我找蔣華東。”
古樺微微一愣,大抵在這邊,能這樣直呼姓名毫不客氣的,他還沒接待過,他語氣試探着說,“您是哪位。”
男人回頭看了看升哥用眼神詢問,升哥不語,古樺有些着急又問了一遍,男人回答說,“他女人在我們手裡,兩個。”
古樺沉默了片刻,“抱歉,我不理解。”
“一個長頭髮很漂亮,一個白白淨淨非常瘦,二十來歲。”
那邊忽然有些腳步聲和開門的聲音,接着就非常安靜,似乎有人捂住了聽筒,接着蔣華東的聲音穩穩傳來,“誰在你手裡。”
男人說,“自己找,上海這麼大,限時你到天黑八點之前,找到地點,救她們,找不到,我們大哥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蔣華東那邊並不着急,而是非常沉緩的問,“你們大哥什麼人。”
“這你甭管,我們大哥看你不順眼很久了,來了就知道。都是黑道的人物,該知道規矩是什麼,別驚動條子,別帶人來。”
男人說完後直接掛斷了電話關機,他指着我和程敏罵罵咧咧說,“手機拿出來,手錶,都給我拿出來,別讓我搜身,那就不痛快了。”
我主動翻開自己口袋,“我手機落在公司。”
薛茜妤走過來彎腰在我身上仔細摸了摸,她回身對那男人說,“什麼也沒有。”
男人看了看程敏,薛茜妤同樣搖頭,“在把她放在墓地時,就都拿走了。”
男人退回去,升哥靠在椅子上,靜靜的掏出根菸來,男人俯身爲他點上火,他吸了一口,對薛茜妤說,“你離開。”
她點點頭,帶着跟來的兩個保鏢朝着倉庫門口走去,她忽然又頓住步子,回頭對升哥說,“那個腳流血膽子小的,升哥讓手下隨便玩兒,而至於另外一個…暫時先留着。”
“我並沒有很喜歡女人,我認爲女人礙事。”
升哥說完這話後,將目光落在我臉上,“不過你很有趣。我問話,你是第一個不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