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蒸騰着霧氣嫋嫋,地上散落着的枯枝爛葉,踩上去卻是着不見平地的綿軟。
蕭烈手裡攥着弓箭,穩穩當當地託着。
幾隻野兔從身側飛過,一支彎劍從箭矛中彈出,正中那四處逃竄的野兔身上,頓時躺倒在地。
一系列的動作利落連貫,沒有半絲的猶豫,陽光透過層疊的葉片,落在蕭烈的周身,肩上的肌肉果、露在外,汗水順着肌膚流下,最終蒸騰消失不見。
蕭烈剛要上前去撿打下的獵物,卻被一個瘦弱男子攔了下來,定睛一看是先前肉店的那個畏妻老闆。
“什麼時候敢搶我劉二的地盤了!”說罷,他竟挽着袖子,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蕭烈憶起那日鄰居所說他被人打瘸,現如今站立得好好的,看來只是添油加醋地講閒話罷了。
按照他的體格,蕭烈一隻手便足以將他拎起來,完全不構成任何的威脅。
可劉二卻無所畏懼般地叉着腰叫囂,似乎那日的屈辱全都濯洗一清,他劉二又重新做人了。
蕭烈沒有顧及他在說什麼,也不想理會,一把推開了他。
“嘿!你這愣大個兒,我和你說話呢。”劉二個頭兒小,嗓音也極細,一着急說起話來就像個大姑娘一般。
劉二見他沒有理會,眼珠兒轉動着,從他的身後跑了開。
蕭烈收拾着打下來的獵物,由繩子捆住,背在肩頭上,踩着落葉原路而返。
有些經驗的獵戶都是知曉的,猛獸獨愛夜間行動,白日裡樹葉間偶有些沙沙的響動聲,也是微風所致,不必凝心提防。
蕭烈的警覺性向來都高,可今日不知道怎麼的,忽然一陣的頭暈襲來,他完全沒有辦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林中有一種迷人草,這個季節正開得旺盛鮮紅。
所謂迷人,就是會隨着吸入其分泌的顆粒物,進入血液中,控制人的中樞神經系統,而後就會有致幻等症狀。
好在這草傳散範圍有限,凡是見着此草就該屏息快步離開,有了些距離,也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此時蕭烈的背後便掛着一顆鮮紅的草果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夢是醒,隱約間看見宋禾在自己的面前,邊跑邊衝着自己的方向揮着手。
可正前方就是懸崖絕壁,他沒有多想,把肩上揹着的獵物扔到地上,往前方快步跑去。
腳下一滑,似乎滑進了坑穴之中,地上都是溼、滑的泥土,蕭烈腳下發軟,根本站不起來。腿上的疼痛隨之襲來,他的腿傷本剛痊癒不久,這一摔似又觸及傷處。
“娘子,還是有你的。”劉二掂着腳往坑的旁邊挪了挪,看見蕭烈昏沉地靠着坑壁,一動不動。
方纔衝蕭烈招手的便是劉玲,如今正從遠處走來。
她的臉上確實掛彩,滿是抓痕,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哼,你就多學着點吧。”
劉二和劉玲兩口子從縣城中搬出來,店面賠得精、光,身上也沒有多少錢財,乾脆就歸隱了山林中,靠着木材繁多,搭了個簡易的木屋,平時去縣城裡做些雜工維持生計。
劉二不會打獵,陷阱是爲了圈些野味,可是自搭建就從未獵過任何活物,蕭烈還是第一個中了招的“獵物”。
蕭烈沒有完全昏沉過去,耳畔裡還得以聽聞兩人的談話。心一沉,知道自己遭了二人暗算。
劉玲往坑邊走來,蹲下來仔細瞧着,確實是那滷味店老闆。她嘁着鼻子,“今日運氣真好。”
兩口子自被趕出來,始終咽不下心裡的這口氣,今日湊巧抓住了蕭烈,真是一大喜事!
……
眼見天色已深,滷味店的生意仍是紅火。
可宋禾已經坐不住了,玉娘也從屋裡走出來,踮着腳望東邊張望着。
宋禾手裡忙活着打理生意,心緒卻早已飛散。
“怎麼沒看見老闆啊今天?”一個愛多嘴的婦人,接過滷肉嘴裡叨咕着。
宋禾沒有接話茬兒,也草草收了攤鋪。
蕭烈去獵了一日,兩個女人再也坐不住了,宋禾揣了個傢伙什,手裡舉了盞燈,便出了門去。
攔不住玉娘,她也跟了來。
踩進林間,樹葉堆疊着,月光根本照不進來。
四周十米開外,伸手不見五指。
夜晚的林裡風吹得陰沉,也極其刺骨。在這樣的環境裡,再膽兒大的人也不免有些寒戰,面臨的都是未知的風險。
宋禾緊緊拉着玉娘,生怕她跟丟了自己。
每走一段,宋禾就係上一段紅繩,以免迷失在黑夜裡。
蕭烈打下的那一堆獵物早早兒被劉二收了起來,只留下一節綁着的繩子。
如今被宋禾瞧見,快步走上前去撿了起來。
“娘,您看。”
玉娘走近,見着那段繩子,緊緊地攥着,眼裡全然溼、潤。
“蕭烈!”宋禾喊道,她不敢把聲音放到最大,極力壓制着自己的聲音在一個合適的範圍內,生怕驚擾了夜裡出沒的猛獸。
蕭烈被留在穴裡,洞口蓋了塊草皮,坑穴裡很是悶熱。
宋禾的聲音驚醒了他,他的神智清晰,可就是說不出來一句話。
宋禾攙着玉娘往前走,四處探着。
蕭烈聽聞宋禾的聲音漸遠,心裡擔心着她的安危,咬着牙、拼盡全身的力氣掙扎着。
他用後背擦動着坑壁,那顆草果隨即掉落。蕭烈猛咳着,嗓子中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
他逐漸恢復了些力氣,往旁邊挪了挪,離草果幾丈遠。
看了看上面,好在坑穴挖得並不深,蕭烈的身材高大,向上一攀,便扒住了坑邊。
他手上的力氣還有些軟弱,險些跌落下去。
他一聲嘶吼,支撐着自己的身子向上,爬出了坑來,隨即癱在了洞口邊,大口喘着粗氣。
不遠處的木屋裡,燈光忽然亮了起來,怕是那夫妻二人聽見了些許動靜。
蕭烈支撐自己的身體連忙爬了起來,衝着宋禾聲音傳來的方向踉蹌走去。
熟悉的聲音逐漸遠去,已經快要聽不清楚。加之眼前的漆黑,身體的疲憊,蕭烈只覺得當頭一棒,再次躺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