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傍晚,夕陽掛在天邊,天邊一片火燒雲,夕陽映着火燒雲的霞光照進鳳凰東苑,將整個鳳凰東苑染成火紅一片。
花顏靠在門框上,支撐着身子望向西方天邊,夕陽殘血,這不是吉兆。
她看了一會兒,將手放在肚子上,深吸一口氣,吩咐,“嬤嬤,讓人備車,我去城牆上看看。若是我猜測的不錯的話……”
來人定是雲讓!
方嬤嬤驚恐,“太子妃,您病着,不能去城門,太危險了。”
花顏搖頭,“嬤嬤,聽我命令,備車,若是兵馬攻進城,我也躲不過。”
方嬤嬤一時又懼又急,只能吩咐人準備起來。
太后和敬國公夫人得到消息,匆匆而來,見方嬤嬤扶着花顏上了馬車,太后急道,“顏丫頭,你幹什麼去?”
花顏從車內靠着車壁探出頭,“皇祖母,我去城門瞧瞧。”
“南楚京城又不是沒人,非要你去不可,你給哀家回去躺着。”太后怒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樣,哪裡還能折騰?你不要命了嗎?”
花顏搖頭,“我自然是要命的,如今京城只剩下一萬人馬,內城空虛,外無京麓兵馬鎮守,無異於一座空城。我去看看是何人帶兵來京,若是故人,無論是小五,還是趙大人和顧大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即便不是故人,來人定然也是十分厲害的人。兵力如今懸殊,他們應付不來。我即便能現在安心回去躺着,若一旦城破,也照樣難以善存。如今趁着能動,不如早做籌謀。”
太后一時噎住,咬牙,“哀家跟你去。”
敬國公夫人也明白花顏這時候去城門也是迫不得已,立即說,“我也跟着你去,把東宮的接生嬤嬤們都帶上,神醫也跟上。”
花顏點頭,也不反駁二人,“好。”
東宮的人動作迅速,很快就齊集完備,一行人浩浩湯湯出了東宮。
太后坐在馬車裡,時刻盯着花顏,看着她有氣無力的模樣,看的着實心酸,她紅着眼睛道,“你若是出事兒,哀家也不活了。”
花顏嚇了一跳,無奈地嘆氣,“皇祖母,您說什麼呢。”
太后忍了多日的淚終於控制不住落下來,她連忙用帕子擦,“你若出事兒,遲兒也活不了。他是哀家自小看着長大的,哀家最是清楚他執拗的性子,他認準一件事情,別說十頭牛,一百頭牛也拉不回來。你更是這樣,你們兩個孩子,還真是天生的一對。”
花顏笑,“皇祖母,你放心,這世間繁華,南楚昌盛,雲遲求的四海河清,我還沒陪他看過,怎麼忍心拖累他陪我一起?但有一口氣,我就活着等他掃平內亂,安定天下。”
她就算咬牙撐,也要撐到那時,別人的求生意志有多大,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自己的,活着與安定天下,如今是她所求。
太后點點頭,“有你這句話,哀家就放心了。當年,皇后去了,皇上的心也跟着去了,若非有遲兒,皇上需要教導他,怕是也早就……即便如此,多年也不曾緩過來,遲兒有像皇上的地方,但比皇上要深情癡心的多,若說江山是他的責任和擔子,你就是他心之所倚。”
“我知道。”花顏點頭,沒有誰比她再清楚不過,雲遲早就對她抱着生死之心,她生,他生,她死,他亦然不獨活,怕是一旦她出事兒,腹中的孩子,也不能拴住他。
太后伸手拉過她的手,花顏手心的溫度燙的太后害怕,“花顏,你是個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嗯,皇祖母放心。”花顏任由太后握着她的手,這些日子,她的身體越來越熱,她自己都心驚,有一種恍惚的感覺,也許,她若是真死,怕是會突然有朝一日,身體就自焚了,焚的灰飛煙滅,屍骨無存。
似乎,她就不該存在於這世間,合該那樣的死法一樣。
她就怕,到時,雲遲即便死,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她。
所以,她一定不能……
找一個人有多辛苦,她深切地體會過,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她不想雲遲找不到她,生生世世都找不到的那種。
馬車來到城門口,城門早已得知有兵馬來犯時,便已關閉。五皇子、趙清溪、程顧之以及兵部的幾位大臣都聚在城門樓上。
見花顏的馬車來到,五皇子大驚,於趙清溪、程顧之互看一眼,連忙一起走了過來。
五皇子白着臉道,“四嫂,你怎麼來了?”話落,看到太后也從馬車上下來,連忙見禮,“皇祖母,您也來了!”
花顏由方嬤嬤扶着,站穩身子,對五皇子點點頭,問,“可探清楚了?何人帶兵?”
五皇子搖頭,“暫時還未探清楚,五萬兵馬快到城門下了。看起來是五萬精兵,據探兵報,馬蹄裹了棉布,從三十里外突然冒了出來,早先一直沒得到消息。顯然帶兵之人十分厲害,避開了沿途驛站的哨崗。”
花顏頷首,“我上城樓看看。”
五皇子看着花顏虛弱的模樣,動了動嘴角,她來都來了,他到底沒再勸說。
方嬤嬤扶着花顏慢慢地走上城樓,趙清溪跟在一旁,憂心地說,“太子妃,真讓你料對了,我已將一萬兵馬分東南西北四城佈置了,這是步兵圖,你看看。”
花顏伸手接過步兵圖,看罷後遞迴給趙清溪,“你的步兵圖沒問題,以最少的兵力已經做了最大的周全佈置。”
趙清溪收起步兵圖,“內城留的一萬兵馬,都是沒上過戰場的,來的既然是五萬精兵,怕真難扛住。”
“看看再說。”花顏抿脣。
趙清溪不再多言,如今實在沒別的好法子,除非發動起各大府邸的府兵和京城的百姓,但府兵人數加起來,也不過幾千,百姓們到底弱勢,五萬鐵騎若是有效地瘋狂攻城,能抵擋多久,真不好說。
花顏上了城樓,有人遞來瞭望鏡給她。
花顏伸手接過瞭望鏡,但見遠處煙塵滾滾,嶺南的旗幟鮮明,隱約看到旗幟下一人一襲白衣,輕袍緩帶,距離的遠,即便有瞭望鏡,也看不清那人眉目。但花顏還是認出了來人,嶺南王世子云讓。
幾年前的雲讓與如今的模樣似乎變化不大,但既然帶兵來京,變化其實也是極大的,若是以前的雲讓,一定做不出來。
她放下瞭望鏡,沉默不語。
趙清溪看着花顏,揣測,“太子妃,您可是認識那帶兵之人?”
“嗯,認識。”花顏聲音如常,“嶺南王世子云讓,你姑母的兒子,與你算是姑表兄妹了。”
趙清溪驚訝,“怎麼會是他?
“我雖沒見過他,但聽我父親提起過,嶺南王世子淡泊名利。”
花顏笑笑,“安書離也一樣淡泊名利,但還不是入了朝局,天下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無論是人,還是規矩。”
趙清溪沉默片刻,“據說他十分聰明,天賦早慧,學什麼都快於常人,若非他自出生起就待在嶺南,不惜名聲,不宣揚其才華,常年與青山綠水爲伴,隱居於世,連嶺南王都拿他沒法子,天下如今便不止四大公子,他定能排上其中。”
花顏點頭,“嗯,他很有才華,脾性也很好,可惜,出身嶺南王府。”
趙清溪看着城下,說話間,兵馬已兵臨城下,嶺南旗幟下那一人白衣白馬已能看清楚眉目,她回憶地說,“他真有幾分像姑母的模樣,既是他來,一萬內城兵馬守不住京城。太子妃,你說該怎麼辦?要不然,我出城去與他談談?看看如何能拖住他不攻城?”
花顏不語,似在思量。
趙清溪也在快速地想着注意,除了如今打親情牌,她已沒別的法子,但就怕是親情牌也不管用,嶺南王反了,姑母是嶺南王府的人,他的兒子這時帶兵來攻京城,若是在這時候到了京城反而顧念她這個親情,那就是天方夜譚,她不會自信地做這個夢,雖是表哥,她並未見過,雲讓也從不曾來京。
“四嫂,你與父皇、皇祖母走皇宮的密道出城吧!我帶着人抵擋雲讓。”五皇子雖不懂兵法,但也看出了這五萬鐵騎絕對是精兵,一旦攻城,城中這些兵馬,多不過能抵擋一日。
趙清溪立即轉過頭,“我怎麼沒想到,太子妃,您腹中有小殿下,還是……”
花顏擺手,擋住趙清溪的話,目光清然“京城有數萬百姓,我身爲太子妃,豈能棄城棄百姓而走?豈不是徒惹天下笑話。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