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前世今生感受了不止一次死亡,但這一次,不知是感知強了,還是怎樣,雖也感受到了死神降臨,雖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濃濃的殺意,但卻沒覺得他真會殺死他。
這種感覺是來自在皇宮宮宴那一日,他若是真想殺了她,當時她身邊沒人,他得手輕而易舉,不至於將她弄到這裡再來殺。
不過也或許是她料錯了,也許是讓她自己清楚明白地知道死在了哪裡。死在南楚皇宮與死在後樑皇室陵寢,還是不同的。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這時候,花顏全然沒半絲反抗的力氣,索性也不反抗。
哪怕她腹中還有個孩子。
沒能力保護孩子,徒做反抗也只是讓他殺的心裡痛快罷了。
忽然感覺呼吸下一瞬要斷了時,閉上了眼睛。
似乎她這般順從的死,激起了下手之人逆反的心裡,殺的沒意思,太過手無縛雞之力,讓他驟然鬆了手。
花顏身子一軟,眼冒金星地又躺回了棺材裡,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人冷眼看着他,殺氣攸地退了,“想死?做夢。”
花顏咳嗽了一會兒,忽然又笑了起來,“這做夢二字,我常說。你叫什麼名字?不會連個名字也沒有吧?”
那人目光又森然,不答她的話,“知道我爲什麼不殺你嗎?”
花顏也想知道,於是,她恢復了些力氣後坐起身,重新趴在棺材沿上,對他問,“爲什麼?”
因她這回鬼門關走了一遭,本就身子沒多少力氣,重新坐起來後動作不太利索,手腕上的鐲子磕到了棺材沿上,又發出“鐺”的一聲響聲,不十分清脆,但很悅耳。
那人目光落在了她的鐲子上,皓腕如雪,柔弱無骨,腕間佩戴着一枚翠玉手鐲,手鐲的顏色如煙似雲,裡面又似流動着潺潺溪水。他移開目光,又看向她脖頸,被他剛剛掐的地方,落下了一片青紫色的印記。
他看着,眼中忽然深深,驀地擡手,又摸向了花顏的脖頸。
這一次,不是掐,而是實打實地摸。
花顏驟然渾身打了個激靈,肌膚汗毛一下子立了起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擡手打開了他的手,徒然憤怒,“還想再掐一回?掐人脖子上癮嗎?”
那人手被打,“啪”地一聲,花顏雖沒多少力氣,但還是打出了不少響動。
他眼中霎時涌上風暴,不過須臾,又俯下身,伸手捏住了花顏的下巴,重重地摩挲着,語氣意味不明,重新說,“知道我爲什麼不殺你嗎?”
花顏再一次體味到從腳底滋滋冒起的冷氣,這冷氣一下子透過她小腹竄到她心口,她雖年少好玩荒唐時忍不住捏過美人的下巴調戲,但從來沒有被人這般捏過,一時間,又是憤怒又是想殺人。
她覺得自己纔是從沒這麼窩囊過,偏偏,如今就是這麼窩囊。
在靈力盡失武功盡失的那一刻,她覺得天下普通女子太多,沒了靈力沒了武功,也沒什麼打緊,頂多被人害時,自己不能動手,讓人動手就是了。自詡也能擡擡手腕,甩兩根針,就如在南疆蠱王宮時一般。可是如今,她知道,她周身上下,早被人連藥瓶都搜了去,更別說匕首金針了,除了手腕的鐲子,披散的頭髮更是一根金釵都沒有,空無一物。
受制於人的滋味她嘗過,卻沒嘗過這般彷彿是被輕薄的窩心窩火。
她正怒着,那人又俯下臉,湊近了她的臉,這一回不止是一掌之隔,更近了些,近到花顏能看清他瞳孔是冰色的,臉色有着常年不見光的白,她身子猛地後仰,卻奈何脫離不了他手骨捏着她下巴用力的鉗制,卻沒後仰些許,心下不由得一沉再沉。
那人忽然似笑非笑邪氣地說,“我不殺你,是想體驗一番雲遲的女人到底什麼滋味,體驗完了,再殺了你。”
花顏周身驟然冷得喘不過氣來,她氣着氣着,忽然氣笑了,知道若是他來真的,她也不躲過,以這個人的手段,她就算是想咬舌,估計也來不及,頂多會把自己咬成啞巴但死不了。
她忽然不躲了,攸地伸手,握住了他手腕,他手涼,她手也不熱,像是兩塊冰塊貼在了一起。她手沒力氣,綿軟得很,但不妨礙在他不躲開的情況下讓她輕而易舉地抓住。
她見他手明顯的一僵,卻不躲開,心裡有了些底,這人雖如惡鬼般的邪肆,卻未必不怕她反咬一口的碰觸。索性,她同樣似笑非笑地邪氣地說,“也行,只要你不嫌棄吃雲遲吃過的,我就奉陪你一遭,死前還能沾染點兒桃花色,倒也當得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若是擱在上一輩子,花顏是端莊賢淑母儀天下的淑靜皇后,懷玉不碰她,她至死都是清白之身,若誰這般對她,那麼怕是羞憤欲死,恨不得咬舌自盡,三尺青鋒以謝天下。
但是如今,活了兩世,她丟的東西太多,順便早把端莊賢淑給丟沒了。她在市井巷陌的臭水溝裡踏過,在紅粉樓裡胭脂巷裡偷聽過壁角看過活春宮寫過戲摺子畫過小人書。從沒想過從塵埃裡爬出去再過那高貴的登明堂入宮闕的生活,若非雲遲,她也不會嫁入東宮,估計還是遊山玩水順帶拉着誰一起混日子。
那個被她拉着的人,能忍受得了她今生的肆意而活。
她選中的,是蘇子斬,與這個人有着一樣模樣的蘇子斬。
不過,姻緣天定,到如今,也無需多說。
她上輩子怕的,這輩子未必怕。
不過,她話音剛落,還是高估了這人,他攸地揮開了她的手,撤回了身子,又重新換上了滿眼殺氣,“你找死!”
花顏周身那不舒服的感覺驟然消散,心底凝着的團團憤怒火焰也散去,雖面前這人又換上了殺氣,不過她倒是輕鬆了不少。至少覺得這人還不是個葷素不忌的,當真吃雲遲剩下的。
於是,她也不再理他,揉揉手腕,又摸摸下巴和脖子,覺得嗓子火辣辣的疼,下巴也如火燒的疼,手腕也疼。果然是被養的嬌貴了,若是還跟以前滿天下的風吹日曬雨淋的跑,泥土裡打滾,皮糙肉厚的,估計不會這般沒用。
她揉了一會兒,感覺對面之人殺氣不散,她道,“我真的餓了,你要不殺我,就給我弄些東西吃,否則不用你親手殺,我就要餓死了,你倒是省得動手了。”
懷孕這段時間,她每日都一日好幾餐,雖吃了吐,吐了吃,但從沒讓自己餓着,如今不知是昏迷了多久才醒來,餓的真是前胸貼後背,胃裡空落落,若是不吃東西,她覺得她沒說虛話,當真會餓死。
人被雲遲養的嬌氣了,她如今也沒辦法,雖這個人是敵人,在北地時與她斗的你死我活,如今又落在了他的手裡,但既然不殺她,她還是得吃飽了。
那人看着她,滿眼殺氣中不見半絲光明,目光沉沉如九泉下爬出來的惡鬼,森然得很,一時間,沒說話。
花顏怕他下一步就動手拎了棺材蓋將她直接壓死在棺材裡,見他不說話,索性自己扶着棺材沿慢慢地爬了出來,大約是躺的太久,腿腳虛軟,幾乎站不住,她又扶着棺材沿頓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站住。
那人沒阻止,眼底的殺氣也沒散。
花顏覺得他要是真想殺她,早就殺了,如今不殺,不管是什麼理由,她也懶得再去想,她如今沒心思打量這座後梁皇室陵寢,只覺得空闊的大,她如今只想吃東西,掃了一圈,有棺木,有牌位,有陪葬的事物,但就是不見能吃的東西。
花顏雖臉皮時薄時厚,薄的時候也真薄,比如面對雲遲,也有許多不好意思不能用言語說的時候,但厚也真厚,堪比城牆,所以,她在掃了一圈真的沒見到能吃的東西時,只能求助面前的這個暫時不殺他的男人,一本正經地認真地面前的人說,“你再不給我吃的,我真想吃人了。”
那人冷眼看着他,殺氣濃郁,但卻沒出聲,也沒動手。
花顏向前走了一步,忍着餓死的感覺,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去抓他的手,張嘴就去咬。
那人一把反手攥住了她手腕,寒氣森森地說,“敢咬一口,我就給你肚子裡那塊肉放淨了血。”
花顏攸地頓住,他不殺她,但能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她還真不能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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