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天已經徹底黑了。
安書離出了東宮,沒有回安陽王府,而是去了程子笑的下榻之處。
花顏睡了半日,全無睏意,坐在桌前看着窗外落雨,對雲遲笑着問,“你累不累?”
雲遲搖搖頭,溫聲說,“不累。”
花顏支着下巴,歪着頭似是琢磨了一會兒,說,“不累也早些睡吧,明日你要應付趙宰輔,還要安排書離離京去川河谷一帶治水諸多事宜,夠你累的。”
雲遲伸手環住她,將她纖細的身子擁在身前,下巴擱在她肩膀上,低聲說,“你給安書離卜那一卦,是爲了我吧?”
花顏眨了眨眼睛,“我都說了,是閒來無事,好奇而已,動了卜卦之念。”
雲遲搖頭,“你休要糊弄我,無論是蘇子斬,還是陸之凌,他們的路是已經鋪設好了的,唯獨安書離,他身處安陽王府,族業極大,會有諸多變化,所以,你怕他影響我,才爲他卜了一卦,看看運數。”
花顏不由好笑,微微偏頭,伸手輕柔地拍了拍雲遲的臉,笑着說,“好吧,我承認我爲他卜卦目的不純,太子殿下這麼聰明,我實在是有恐慌感。”
雲遲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淺笑嫣然的側臉,忍不住低頭吻了吻,“我的太子妃比我更聰明,我也有恐慌感。”
花顏大樂,“太子殿下啊,話還可以這樣說嗎?”
雲遲微笑,“自然可以。”
花顏笑看着他,沒了話。
雲遲臉輕柔地挨着她一邊的側臉,柔聲問,“你這卜卦之術玄妙得很,就連我也破解不了。若非對你身體有損傷,我倒也想讓你爲我卜一卦。”
花顏睫毛動了動,搖頭,“我卜不了你的卦。”
“嗯?”雲遲看着她詢問,“爲何?”
花顏淺笑,“太尊貴了。”
雲遲失笑。
安十六正在程子笑的住處,與程子笑把酒言歡,聽聞安書離來了,安十六一拍大腿,“書離公子可不是好相與的,程兄你的麻煩來了。”
程子笑挑了挑眉梢,低笑了一聲,“看來這一次進京之行,我走的不是黃道吉日。”
安十六不置可否,“京城裡的渾水難淌,程兄敢此時來淌,膽量的確不小。”
程子笑看着安十六,忽然笑着說,“十六兄當初帶着人截了太后的悔婚懿旨,威風得很。”
安十六哈哈大笑,“當時是出了一口氣,但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做太子妃的命。”
程子笑晃動杯盞,聲音意味不明,“我倒是極想拜會太子妃,賜教一番。”
安十六看着他,揶揄的笑,“我勸你還是不拜見爲好,她那樣的人,誰見了,誰悔恨終生。”
“嗯?”程子笑斜睨着安十六,“怎麼說?”
安十六笑着道,“有朝一日,你見了就知道了。”
程子笑眸光動了動,不再多問。
安書離撐着傘進了會客廳,便見到了程子笑和安十六坐着的桌前擺了幾個酒罈子。
程子笑放下杯盞,站起身,拱手,嗓音帶着天生的魅惑,“書離公子,久仰!”
安書離收了傘,拂了拂身上的涼氣,也拱手,溫和有禮,“程公子!”
二人見禮後落座,程子笑吩咐人拿了新的酒盞,爲安書離滿了一盞酒,然後,開門見山,“書離公子夜晚冒雨前來找在下,敢問有何指教?”
安書離搖頭,“指教不敢,就是問問程公子的手裡,可還有嫵媚?這種害人的東西,還是絕跡了爲好。”
程子笑仔細打量了一眼安書離的神色,似笑非笑地說,“嫵媚這種好東西,書離公子不愛,有的是人愛的,毀了絕跡了可惜。”
安書離揚眉,“這麼說程公子的手裡還有了?”
程子笑點頭,“是有一些,不過如今不在我手裡,在北地了。”
安書離頷首,“既然程公子不願毀去,就好好收着吧!可別因嫵媚傾家蕩產。”
程子笑眯起眼睛,“此言怎講?”
安書離淡淡地笑了笑,目光疏離溫和,“趙宰輔會因嫵媚損失多少,程公子等着看就是了。”
程子笑頓時覺得室內的風似乎涼了幾分,但他面上笑得好不魅惑,“這樣啊,那我還真要等着看了。”
安書離不置可否。
第二日清早,天還未亮,趙清溪的馬車冒雨駛出趙府。因下了幾日雨,又因天色過早,街道上無甚行人,一路十分安靜地來到了城門口。
但是在城門口,安陽王妃的馬車已經在等着趙清溪了。
安陽王妃昨日晚聽了安書離的暗示,今日天剛三更便早早地起了,帶着安陽王府上千府衛,候在城門口,足足侯了一個時辰,就爲了等趙清溪。
安陽王妃是發了狠,誓要讓趙府好看。
趙清溪昨日一晚沒睡,趙夫人捨不得女兒出京去那麼遠的地方,一邊流着淚一邊幫她收拾行囊,又安排人跟隨,同時囑咐了一大堆話。
趙清溪雖然對父母有許多怨言,但看着趙夫人忙碌的身影也就消散了,爲人父母者,爲了女兒好,做到這個地步,她也不能怨他們,她從來沒想過她趙清溪有朝一日與誰議親,誰都不娶。
先是雲遲不娶,再是蘇子斬不娶,如今是安書離不娶。
議親不成也就罷了,偏偏她爹孃還弄出了這等事兒,讓她的心一下子灰了,自覺顏面掃地,羞愧不已。
趙夫人爲趙清溪安排了三百護衛護送數十家僕跟隨,一行人來到城門口,見到了安陽王府黑壓壓堵住城門口的上千府衛,頓時人人變了臉。
趙清溪得人稟告,臉色也刷地一下子變了,她定了定神,挑開簾幕,看向外面。
安陽王妃坐在車裡,由人護衛着,婢女打着簾子,她冷着一張臉,看着趙清溪的馬車,見趙清溪露面,她冷聲說,“趙小姐這大清早的要去哪裡?”
趙清溪認識的安陽王妃雖然厲害潑辣,但是別人不惹她的時候,待人是極和善的,她從小到大每逢宴席,見過安陽王妃數次,可是從沒有一次,見過她寒着一張臉。
她抿了抿嘴角,手用力地攥了一下車廂簾幕,豆蔻指甲摳進肉裡,才勉強笑着開口,“王妃有禮了!我想去半月庵住一陣子。”
安陽王妃冷笑,“昨日之事還沒解決,太子殿下那裡還沒有論斷,趙小姐便想逃之夭夭嗎?”
趙清溪臉色一白,搖頭,“王妃體察,不關清溪的事兒。”
安陽王妃看着她,“關你趙府的事兒,就是關你的事兒。有我在,趙小姐出不了這個城門,去不了半月庵,你是折回趙府,還是跟我去安陽王府做客,我給你半柱香的時間,仔細考慮一番。”
趙清溪沒想到安陽王妃會等在這裡,她昨日一時氣火攻心,又一時心灰意冷,再一時難受至極不想留在家裡,往日的聰明才智在這一刻瓦解崩塌,哪有心思想她即便說通了趙宰輔和夫人,安陽王妃會不讓她離開?
她看着安陽王妃,白着臉沉默了好半晌,知道有安陽王妃在,今日她是無論如何也走不了了。如今天色尚早,幾乎沒人,若是再晚些,人都起來,就有多着人看她的熱鬧了。
她無奈之下,閉了閉眼睛,“我這便折回趙府,辛苦王妃這一趟了。”
安陽王妃滿意,“事情一日不解決,趙小姐就做好了做我安陽王府的女人的準備吧!我的大兒子尚且需要一個平妻。”
趙清溪臉色霎時血色全無,一時再也說不出話來。
安陽王妃看着她,想着是她眼拙了,這趙清溪雖得趙宰輔自小培養,但卻是個不頂事兒的,遇事只知一味躲避,所學所知,雖端莊知禮是大家閨秀,但眼界到底小了些,怪不得太子殿下不娶,她兒子也不要,到底是沒有臨安花顏厲害,淺笑盈盈間就鬧得京城雞飛狗跳,誰也莫可奈何。
這般一對比,她更是覺得花顏好,不由地想着可惜當初花顏與他兒子有私情傳的沸沸揚揚時,她不該因爲臨安路途遠門第小而不上心,否則,未必不能和太子殿下爭上一爭。
說到底,當初也是她目光狹隘了,哪知花顏不同尋常。
趙清溪慢慢地落下簾幕,聲音有一種虛軟無力,對護衛吩咐,“折返回府吧!”
趙府的護衛們應是,趕着馬車,又折返了回去。
安陽王妃雖然攔了趙清溪,心情也不太好,見趙清溪折回去了,也睏倦地對府衛擺擺手,“走吧,我們也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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