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是枯草的堤壩上站滿了人,圍觀的和參與打羣架的人很容易區分。馮衛東站在一羣人最前面,他被身邊大約二、三十人圍着,這些人手中拿着棍棒、磚頭等物,氣氛低沉。
站在他對面的是房耀陽,他身後也有二、三十人。王瑞雪仔細觀察,這些人以魏東明、吳建鵬等人爲首,看着有一小部分是初三的同學,另有一部分在廠裡上職高,還有幾個待業青年。他們手中統一拿着鋼管,那些鋼管的長度都是一致的,一看就知道,這些武器並不是臨時找來,而是早就準備好的。
王瑞雪站在人羣中,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這要是真打起來,就衝他們各自拿的武器,後果就不堪設想,可要怎麼收拾殘局啊!
圍觀的人發出嗡嗡的討論聲。雖然還沒開始,勝敗顯然已經明瞭。場地中的人都安靜的出奇。房耀陽一手插在褲兜裡,一根不足七八十公分長的鋼管一端點在地上,另一端在房耀陽的三根手指中輕輕捏着。片刻後他說話了:“人都到了吧?既然是你約我,你想怎麼來?”他斜眼看看馮衛東。
“你……別以爲你人多我就怕你。”馮衛東叫囂着,聲音裡已經泄露了他的膽怯。
“當然,我從沒覺得你會怕我。”房耀陽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可這話在衆人耳中分明就是在取笑他,“我說過隨時恭候。你既然約我來,要單挑要羣毆我都奉陪。”
“你!”馮衛東中午親自找房耀陽下的戰帖,沒想到房耀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組織這麼多人,還帶着比他們還好的裝備。他從來就不是個有勇有謀的人,看着強大的敵人,他竟有些懵了。
“來吧,咱們之間的事,沒必要牽連別人。”房耀陽將手中的鋼管丟給身後的吳建鵬,大概是動作有點劇烈,也可能是猛地吸了一口冷風,他又咳嗽好幾聲,“我就在這,有本事你就來。”
見房耀陽有病在身,馮衛東心中多了幾分把握,他剛剛也在評估,雙方人數差不多,裝備顯然對方的要好,這時候羣毆肯定自己這邊不佔便宜,若是單挑,以房耀陽的身體,他還能有點勝算。
於是他也不客氣,將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大步向房耀陽走來,伸手就是一拳,揮向房耀陽的臉頰。房耀陽一腳踢在他小腹上,馮衛東吃疼,蹬蹬蹬連退了三步才站穩。房耀陽根本不給他機會,一個跨步上前,一拳打在他左臉上,他又一個趔趄,房耀陽本應一舉結束這場較量,沒想到這時候肺忽然撕裂般的疼起來,他一陣狠咳,腰幾乎直不起來,馮衛東抓住機會,回敬了房耀陽兩拳,房耀陽跌倒在地。
房耀陽身後的人一陣騷動,其中一個待業青年按捺不住,大吼一聲:“要打就打,誰怕誰!都給我上!”率先衝了上去。馮衛東身後的人也一一迎出來,剎那間雙方人馬亂戰在一起。
王瑞雪很擔心房耀陽,但她很清楚,自己衝上去不但幫不上忙,還會引得房耀陽分心來保護她。所以她和劉婷靜躲在四五個人身後,一雙眼睛穿過人羣緊緊盯着房耀陽。
房耀陽在躲閃中逐漸平穩了氣息,他心中自有計較,如今身體這個情況,只能用巧勁取勝,儘量少用激烈的動作。於是他看準馮衛東只顧揮拳兩腿空虛時,一腳踢在他腳踝處,馮衛東立刻疼的幾乎跪在地上,房耀陽一擡腿,膝蓋自下而上擊打在他下顎處,他頭向後甩,倒在草地上。
這間隙他又咳嗽起來。好在還沒等馮衛東從地上爬起來,他已跨在馮衛東身上,一口氣揮出五拳。馮衛東躺在地上起不來,房耀陽也只能坐在一邊咳嗽。好在魏東明始終在他身邊,一有人靠近偷襲,魏東明就是一頓亂棒打走。但他僅僅是在房耀陽身邊保護他,並沒有打算趁機上去暴揍馮衛東,想來這是他們在之前就已經說好的。
場子中央倒下不少人,兩邊都有,馮衛東的人佔據多數。
王瑞雪緊張到手心冒汗。忽然背後被人猛蹬了一腳,她站在大壩的斜坡上,身子自然向前倒去,正好被站在前面的幾個人擋住,沒有滾倒在地。她回頭一看,對她怒目而視的正是馮衛東的妹妹馮春嬌。
只見她緊握拳頭,嘴裡怒罵着:“你個小 婊 子,要不是你,我哥怎麼會受這麼多侮辱,看我今天不撕爛你的臉,讓你不能在禍害人。”。
王瑞雪下意識的跑開兩步,馮春嬌一抓沒抓到,立刻調轉方向,一個跳起撲了上來,伸手一抓,正好抓住王瑞雪的衣服下襬,兩人一前一後倒在地上。瞬間兩人就抱在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兩隻腿攪在一起,兩隻手相互撕扯着頭髮。
房耀陽反應極快,立刻跑到王瑞雪身邊想將兩人分開,只是這兩人抱得很緊滾的又快,而房耀陽又咳嗽不止,下不了手。房耀陽這邊沒受傷的人比較多,大家逐漸停住手。劉婷靜,魏東明,吳建鵬等人都圍了過來,圍觀的人漸漸轉移到這兩個女生身上,不過一時間還是無法把她們拉開。
片刻後兩人都累了,速度越來越慢。房耀陽本想去拉王瑞雪,可他一動就要咳嗽,魏東明因爲不喜王瑞雪,也不願上去幫忙。最後還是吳建鵬上前將兩人拉開,扶起王瑞雪。
馮衛東悄悄站在房耀陽身後,趁他不注意猛地向他揮出一拳,房耀陽立刻反擊,兩人又打在一起。
這次王瑞雪是真的火了,這兩兄妹還真是像,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死纏爛打摸樣。王瑞雪往四周一看,吳建鵬手中果然還握着兩根鋼管,她立刻不顧一切推開衆人,從他手上搶走一根,在所有人的一片驚呼聲中,她舉起鋼管狠狠朝坐在地上的馮春嬌腿上掄去。
兩人周圍的人立刻閃開,只怕一不小心被殃及池魚。馮春嬌嚇的直知道縮成一團抱着頭尖叫,王瑞雪這一下子結結實實的打到了她腿上,她立刻疼的尖叫連連。
王瑞雪抽出鋼管,指着她連聲質問:“爲什麼陰魂不散的找我麻煩?我跟你究竟有什麼仇怨,你要這樣步步相逼?”
馮春嬌看着她,被她瘋狂的摸樣嚇到,下意識的往身後蹭,王瑞雪則每問一句就緊逼一步:“你今天不說清楚,咱們誰也別想好好離開!”說罷,她雙手緊握鋼管,向着她的胳膊橫掃過去。
那邊房耀陽剛剛擺脫馮衛東,他知道這一下打下去,弄不好馮春嬌的一條胳膊就費了,想衝上來阻攔已然來不及,只有大叫一聲:“不要!”
說時遲那時快,吳建鵬從後面衝上來,護着王瑞雪的胳膊,將她衝到在地。這一變化,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魏東明率先拉起吳建鵬,劉婷靜見狀也算反應迅速,立刻扶起王瑞雪。
旁邊吳建鵬輕哼一聲,魏東明輕輕一摸還沒弄清楚傷在哪裡,吳建鵬已開口說:“沒事,只是脫臼了。”
爲了馮家兄妹,竟然讓這麼多人受傷,王瑞雪怒火中燒,她拖着鋼管分開圍上來的衆人,一步步向仍坐在地上的馮春嬌走去。
“你,”她指着馮春嬌喝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竟然讓這麼多人陪着你受傷!你對我一次次的糾纏,到底爲什麼,你說!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
房耀陽已經趕到她身邊,握住王瑞雪手中的鋼管。王瑞雪扭動掙扎着不肯給他。她知道自己不會做出傻事,你一貫很冷靜,只是這次無論如何要借這個機會把事情解決。
“小雪!聽話!給我。”房耀陽握住她的雙臂,讓她冷靜下來。
王瑞雪看看房耀陽,又看看呆呆的馮春嬌,見她仍一手捂着受傷的胳膊,傻坐在地上。房耀陽趁機拿走王瑞雪手中的鋼管,正要交給吳建鵬,王瑞雪忽然又向馮春嬌走去。“你說,你說,你給我說清楚。”王瑞雪對着馮春嬌就是一通拳打腳踢,馮春嬌竟然默不作聲,任由她踢打。房耀陽再次攔住了她:“別打了,別打了,在打就要出事了。”
王瑞雪在房耀陽的安撫下逐漸平息,就當所有人以爲今天的事到此爲止,大傢伙可以散了的時候,馮衛東忽然躺在地上“哈哈哈哈”的笑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就連準備離開的圍觀羣衆也都停下腳步。他仍舊躺着,大聲說:“王瑞雪,你自己說,小霞說的難道是假話嗎?你個不要臉的小破鞋……”房耀陽沒等他說完,一個箭步衝上去,跨坐在他身上,朝他臉上一拳一拳的打下去……
王瑞雪渾身僵硬,兩條腿象兩段木樁一般無法行動。劉婷靜跑到她面前,拉起她的雙手放在胸前:“別聽了,別聽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她不停地在王瑞雪耳邊說。
馮衛東被打的說不出一句話來,房耀陽仍舊一拳一拳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魏東明和張帆見勢不對,趕緊拉開房耀陽。才發現房耀陽因爲緊咬牙根,肌肉僵硬到嘴竟然張不開了。
雙方各有損傷,兩邊人各自扶到一旁擦洗安撫。
站在堤壩上的圍觀人羣忽然一陣騷動,然後忽然分出一條路。大家看過去,只見洪偉帶着幾個人走了出來。洪偉是廠裡用武力征服周邊三線企業的第一人,他不僅征服了這大山裡其他的三線企業,還一路打到漢中,那個六十里以外的城市,讓社會上的混混一提到他的英雄事蹟就是一臉的嚮往與欽佩。
洪偉看看場下的情景也猜到一二,他高聲說道:“小房,你哥走的時候把你託付給我,沒照顧好你是我的責任。不過前年咱們跟5號信箱在足球比賽上乾的那一架,馮衛東出了不少力,我欠他一個人情,你們這事既然已了,就到此爲止吧,算給我一個面子,以後這事揭過,誰都不許再提,怎麼樣?”
房耀陽看看馮衛東,那傢伙像個狗皮膏藥,他可不是說放開就能放開的人。
洪偉心中明白,他看着馮衛東:“小馮,你給我一句話。成與不成,咱們今天都把話說清楚。”
馮衛東死死盯着房耀陽,他知道洪偉偏着那邊,早不來玩不來,自己被打成這樣,他纔出來說話。這個老狐狸,現在弄得好像自己還要欠他多大一個人情似的。
“好,就聽洪哥的。”他識時務,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好,小房,你呢?”
“我聽洪哥的。”房耀陽看馮衛東的表情就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能安靜一段時間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