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們向所有學生道歉,向全國人民謝罪。”
鏗鏘有力的聲音從學生隊伍後方傳來,緊接着便是如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
教學樓下,以蔣碧琴和許樂山爲首的一衆領導教授臉都瞬間氣綠了。
道歉?
謝罪?
還要向着全國人民?
他們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這小癟犢子從頭到尾就沒憋好屁。
“這不可能!”
蔣碧琴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陸行,你要搞清楚;是學校在給你重回校園的機會,而不是求着你回來。
你不要以爲現在有這麼多同學爲你出頭,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提要求。
我告訴你,就衝着你剛纔當着所有人面念歪詩,影射學校的惡劣行徑,就足以被學校再次開除。
該道歉承認錯誤的是你,不是學校的教授領導。”
“呵……”
陸行輕笑一聲,根本不屑於去辯駁。
孰是孰非,誰對誰錯,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秦老,我尊重您,您是有民族尊嚴的藝術家,可……”
陸行瞥了一眼藝術學院現在的領導和教授們。
“算了!
學姐,我們回去吧!”
陸行搖了搖頭,已經沒有了去評判的慾望。
太多失望之後,留下的便只是麻木。
周圍的學生也開始散去。
今天之後,這裡的數千名學生不知道還有多少會選擇留下。
作爲九州最頂級的高等學府,一旦出現大規模的退學,將是一件怎麼藏都藏不住的醜聞。
那些曾爲這所學校發光發熱過的國寶級藝術家們,臉色也變得極爲難看,看向蔣碧琴等人的眼神也越發不善。
上個世紀,九州文化防線還沒有全線潰敗。
是這些老人奮戰在第一線,用血肉之軀築成了抗擊文化入侵的新長城。
爲了讓電影中的情節力求真實,大冬天零下三十多度的冰水,說跳就跳。
爲了一幅畫出完美的雲海日出圖,他們可以在泰山頂上一畫就是兩三個月。
爲了唱出真實的可可西里,他們和偷獵者打過照面,和死神賽過跑。
爲了……
在他們那個年代,好的作品是需要用命去拼搏的。
這一切也只是爲了向世界證明,這片土地孕育出的文化從來不比其他文明的差。
可什麼時候,一切都變了?
現在承認國外文化更優秀,承認我們就是比不過外國人,這反倒成了一種正確。
一時的失敗頹唐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心裡的那口氣泄了。
看看這些身處九州頂級學府,負責培養文化圈人才的教授領導們,到了現在還都認不清自己的錯誤,覺悟還不如一個剛入學的學生。
他們不禁懷疑,九州的文化還有未來嗎?
這一刻,失望的絕止陸行一個。
“等一下!”
秦國生再一次叫住了陸行。
只是比起之前,他的聲音多了幾分疲憊,也多了幾分厭倦。
他已經退休了,忙碌了一輩子也該頤養天年。
這些破事本就輪不到他管。
可看着這些曾和他們一樣滿腔熱血,心中火焰明明已被點燃的學生,如今是滿眼失望。
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秦老,你不用勸了;道不同不相爲謀,繼續留在這裡,我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被污染,成了我現在最討厭的模樣。”
陸行對學校的這些教授領導沒有一絲好感,可對這些老藝術家們卻充滿了尊重。
外來文化的入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九州文化界的式微也不是從最近幾年纔開始。
這場文化戰爭自一百多年前便已經打響。
和另一個世界的在影視娛樂文化圈叱吒風雲的大拿們比起來;秦老他們或許在天賦和實力上有所不如。
可這場文化戰爭經歷了一百多年,九州節節敗退,從影視到音樂,從大俗到大雅每一個領域都慘遭暴打。
到了今天薪火仍舊不曾斷絕,水木大學的藝術學院還有這麼多學生。
靠的便是這些老一輩藝術家的堅持。
“小陸,我不是想勸你,而是想告訴你,你是對的!這個世界也不是所有人的骨頭,都是軟的。”
秦國生拄着柺杖一步一步朝着藝術學院如今的領導和教授走去。
蔣碧琴等人看着面沉如水的秦國生,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不妙之感。
“道歉!”
秦國生的柺杖重重的點在地板上,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秦老。”
蔣碧琴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這件事您就別摻和了,而且我們也沒犯什麼錯。”
“沒犯錯?”
秦國生手中柺杖呼嘯而過,重重的砸在蔣碧琴身上。
桃木柺杖打在皮肉上的悶響讓所有人都傻了。
“你還想犯什麼錯?”
秦國生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握着柺杖的手都在顫抖。
“現在整個學院的學生都已經反了,罷課,示威,難道還不能讓你這個院長清醒?”
秦國生在怒吼,在咆哮。
一些離場的學生停下了腳步,呆呆的望着那個正在朝着校領導發飆的老人。
陸行也有些動容。
先前秦國生等老藝術家出現在罷課示威的學生隊伍中,便已經讓他感動。
但他也沒想到,這些老藝術家會揮舞着柺杖逼校領導向他道歉。
熱血未涼的從來不只是他……
“秦老,我尊重您是前輩長者,就算您跟着學生們胡鬧我也忍了,可是您想讓我向一個已經被開除的學生低頭認錯。
這絕不可能!”
即便捱了秦國生重重的一柺杖,蔣碧琴也絲毫沒有要妥協的意思。
“學校的方針沒有錯,現在的形勢也不是您當年的形勢了,放在三十年前,甚至是二十年前,我都會是這個學生的鐵桿支持者。
可現在時代變了,他的傲氣,他的才華只會成爲一顆毒瘤,毀掉無數學生的前途。”
“他的傲氣,他的才華是毒瘤?他會毀掉無數學生的前途?”
秦國生指着陸行怒極反笑。
“好一個水木大學的副院長,真正是毒瘤的是你,毀掉學生前途的是你。
你說時代變了。
沒錯。時代是變了。
可那是變的更好了!
科技,軍事,經濟,哪一樣我們沒走到世界前列?”
“影視,音樂,遊戲,動漫,綜藝不是!
凡是一切和文化有關的我們都在倒退,我們都處於整個世界的最底層。
這是事實,不會因爲某一個人或者某一羣人的熱血而改變。”
蔣碧琴面容不變,甚至帶了些咄咄逼人的氣勢。
秦國生呆了一下,緊接着心中的怒火便愈發高漲。
“這就是你的理由?因爲我們在這些地方不如人,便要放棄,便要投降,甚至還要將這種投降派的作風灌注到每一位學生的腦海中。”
“秦老!”
蔣碧琴心中也充滿了火氣,連語氣也不由自主的重了幾分。
秦國生這些老一輩藝術家威望是很高,年輕時也的確爲行業的發展付出了不少,就連學院裡的這些教授領導,差不多也都在這些老藝術家門下學習過,算得上是半個門生。
所以秦國生給她一柺杖他只能受着。
可這不代表着她要無底線的退讓。
“屬於九州文化界的輝煌早就已經過去了,你們這一輩人付出了那麼多又改變了什麼?
如今我們還不是不被排擠在世界文化圈之外,電影不賣座,歌曲沒人聽,本土文化產業又有幾個人支持。
什麼九州文化的偉大復興,那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您該醒醒了!”
秦國生的柺杖再一次舉起,蔣碧琴沒有躲反而主動上前一步等着柺杖落下。
“秦老,二十年前,我也在您門下學過表演,您是師長,老師打學生我沒話說。
可您要說我錯了,想讓我認錯,就拿出證據來。
只要您能拿出證據,證明我們的確不比那些外國人差,證明我們不奴顏婢膝也能吃上這一口飯。
我就按那小子所說,帶着所有教授向全體學生道歉,向全國人民謝罪,告訴所有人,我蔣碧琴是賣國賊,在掘九州文化的根基。”
蔣碧琴的話擲地有聲。
秦國生沉默了,舉起來的柺杖始終沒有落下。
那些還沒來得及離開的學生也沉默了。
連秦國生這一輩人都沒做到的事情,他們這一代人憑什麼能做到,
論環境,現在的大環境比幾十年前更加惡劣,更加讓人絕望、
論努力,他們之中有幾人能夠做到爲藝術獻身,能夠爲了一個鏡頭,一幅畫,一段歌詞,不計生死得失?
論天分才情,秦老他們這一輩藝術家被稱爲落日的餘暉,九州文化最後的光芒,他們有誰能比得上?
可是就這樣認同許教授,蔣院長他們的觀點,真的好不甘心。
“你想要什麼證據?”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人羣后方傳了過來。
所有人下意識的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