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凌青奶奶在我爲她鋪的柴牀上,睡得很是安穩,或許是溫熱的水撫慰了她在這片地方流浪,疲憊了很久的心,她竟然發出了微微的鼾聲,連小花也跟隨着她的鼾聲有節奏的煽動着翅膀,好像一起睡着了一般。
我一直坐在火堆前,守護着她,卻無甚睡意。
這樣的日子我多想陪她多過幾天,可是時間在不停的追趕着我,灰眼人,密佈的怪物,夥伴們的希望,爲我死去的紀清,長輩們的臉,不停的在我眼中交錯,一直到我迷迷糊糊爲止。
在這樣的迷糊中,我好像一直在聽着一個聲音。
“陳承一,你不該來了嗎?”
“陳承一,朝南走!”
“陳承一,不用害怕,你朝南走,帶着那個老太婆朝南走!”
是誰?我在這樣迷迷糊糊的情況當中,都不自覺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個聲音冰冷,無情,高高在上,偏偏洞徹了我所有的心事,知道了我在這裡發生的一切,是有那麼厲害嗎?
可是我就是沒辦法醒來,在一片迷濛中,我彷彿看見了一個看不清楚的,穿着白色衣服的身影,揹着雙手,背對着我,我怎麼也看不清楚那個身影,連是高是矮都看不清楚,只是覺得就是這麼一個背影都高高在上。
我心底始終有一份清明,知道這個可能就是那個所謂的神,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屬於夢魘的一種,可是我就是無法掙脫,我沒想到我和師父學藝以來,竟然也會碰上這樣的情況,在夢中被人強行的控制。
這和飛機上那一次,那個古怪的人入夢於我不同,畢竟是那麼近的距離,他憑藉着雄厚的精神力很容易影響我,甚至催眠我……這麼遠的距離,洞悉一切,並且影響我,而且還掙脫不了,我簡直無法想象。
但那個身影好像很奇怪,很突兀的‘咦’了一聲。
接着,也不知道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忽然出現,一直直達我的內心,就像一個強力的發動機忽然‘嗡鳴’了一聲,產生了強大的力量,讓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那一刻,我才發現冷汗已經沾溼了我的全身,衣服溼噠噠的貼在身上讓我非常的不舒服……但是凌青奶奶微微的鼾聲,卻莫名的讓我安心,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
我下意識的去摸了一支香菸,被水泡過的香菸味道其實很怪異,不過我也不在意了。
這個夢魘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但是卻在無意中爲我指明瞭一點兒方向。
好像那個神是真的很在意我要不要去找他這件事情啊?而且,憑藉他的本事,爲什麼要我們自動送上門?這裡這麼多的‘搶食者’,他一定不願意他費盡心機送來的‘祭品’就真的被一些不守規矩的給搶到,那他爲什麼不親自來‘護送’一下?
另外,他也沒有說謊什麼的,他說很安全,那一路朝南就很安全。不是我相信他,而是我真的感覺到了他對我的那份重視!
是不是因爲,所有的修者都被灰眼人給攔截了?所以纔會如此在意我?
我想不明白,卻在香菸快要燃燒到盡頭的時候,看了一眼凌青奶奶,在心裡默默的做了一個決定。
※※※
當時間指向上午10點的時候,凌青奶奶終於滿意的伸了一個懶腰,睡得非常好的樣子,看來不叫她,任由她睡倒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我整夜恐怕只是睡了一個囫圇覺,但也覺得精神狀態還不算糟糕,我想我是不適應這裡沒有白天黑夜的分明,所以才睡不好吧。
儘管很難開口,我還是艱難的給凌青奶奶表達了我的意思,那就是我想帶着她過河,然後一直朝南走去。
我沒有告訴她,我要去找所謂的神,因爲說了她也不理解……只是我在表達完了我的意思以後,我看見她猛地退縮了一步,然後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懼和痛苦。
不知道爲什麼,她的這份神情看得我很是難受,天知道受了怎麼樣的痛苦,纔會表現的如此畏懼?那麼我的師父呢?其他的長輩呢?就比如說慧大爺他們?
“不然,你就不去了?在這裡,就聽我的,哪裡也不要去,我爲你準備很多烤肉?”我試探性的問道,我承認在這份難過面前,我是一個很沒有原則的人,我不想硬拉着凌青奶奶去面對她的這份兒恐懼。
儘管這樣的重逢,讓我根本就不想長輩們再離開我半步。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一直拉着我的衣角,搖頭不要我離去,並且開始很痛苦的剋制自己的恐懼,表示一定要跟着我走。
我嘆息了一聲,世間真的就是一個輪迴,在當年,我們也是多想拉住長輩們的衣角,表示無論多麼恐懼,也想跟着。不同的是,我們沒有這個機會,而如今體會了這種痛苦之後,才知道,如果她要跟着,就一定帶着她吧。
既然如此決定了,我就弄斷了一顆小樹,堅持的讓凌青奶奶趴在小樹上,然後我下水,推着她開始慢慢的過河。
河裡有多麼恐怖的怪物,我是知道的……昨天紀清快要被吞噬掉那一幕,我是怎麼樣也難以忘懷,在水中,我不得不承認,我整個人都繃緊了所有的神經的,而且還不停的四處張望,就怕出現像昨天同樣的情況,有個巨大的水怪,無聲無息的跟着我,我都不知道。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平靜的河面根本就沒有發生任何的意外,就連大水蛇那種應該算是低級的存在,就沒有出現過……一直到我帶着凌青奶奶爬上岸,我都有些恍惚,這一切是真的嗎?
這邊的密林和那邊的密林並沒有什麼不同,同樣的灌木叢生,同樣的鋪滿了落葉,怪石嶙峋。
就是因爲太過相同,這裡又沒有太陽,其實很容易迷路,而凌青奶奶到了這片林子,就好像失去了她在那片林子的靈性,開始變得畏縮不前,很多時候,我都只能揹着她走。
其實,我曾經在東北老林子呆過那麼久,當時也多少學會了一點兒辨路的辦法,可是在這片奇異的空間,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所以,入了林子一個小時,我都幾乎沒有走多少路,因爲生怕就迷失在了這片詭異的密林當中。
但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鬼打灣啊……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不會發生?所以,當一個莫名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若有似無的響起,指引我方向時,我的心臟已經完全的麻木了。
我下意識的就跟隨着那個聲音前行,我知道又是那個神,他在迫不及待的指引我去見他。
而我竟然還能非常神奇的面對他的不滿,就比如我在路上看到了屍骨,從一些特徵和穿着上來看,我十分肯定那就是和我同行修者的屍骨……如果見到了不掩埋,那確實也太冷血,所以我會停留下來,讓他們不至於暴屍荒野。
儘管只是一副骷髏架子了,但我也只是盡人事。
每當這種時候,我總能聽見一聲冷哼的聲音,那聲音好像是故意的,每次都會刺得我腦袋生疼……我一共遇見了2具屍骨,就在第二次的時候,我也倔強的選擇了對抗,儘管我覺得只是雞蛋碰石頭一般的對抗。
可出奇的是,那個所謂的神根本沒有步步緊逼,反倒是由着我了。
這樣在莫名的指引下,我們從上午10點出發,一直在這片密林中步行了7個小時,當時間指向下午5點的時候。
我好像看見了密林的邊緣,這就是要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