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大兒子身上發生了什麼?”我沒有辦法想象那個存在的迴歸方式,只能輕聲的這樣問了一句。
由於此刻的林建國特別痛苦,我連自己問出這個問題都不敢太大聲,甚至我希望他聽不見。
但安靜的船艙中,林建國到底聽見了我的問題,他用不經意的動作悄悄的抹了一下眼睛,眼眶有些紅地說道:“其實發生了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記得在那一個晚上過去,第二天我的大兒子就變得陌生了。在那一個早上我妻子叫他起牀的時候,發現他盤坐在牀上,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甚至是煙霧的情緒冰冷的看着我妻子,你知道那種眼神有多可怕嗎?他當時明明才6歲,可是這麼一眼,就嚇得我妻子差點摔倒在房間裡,她尖叫着呼喊我的名字,說我們的兒子出事兒了。”
我沉默着,我無法想象林建國的痛苦,一夜之間,明明就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還依賴着父母的小孩子忽然變得陌生。
“接下來的事情很複雜,詳談也沒有意思。總之,他很快就在村子裡證明了他就是十五年前的那個神。這種證明很簡單的,呼風喚雨也好,晴天霹靂也罷,這都不是一個小孩子,我的那個之前並不是很引人注意的兒子能做到的。他離開了我們家,他說這個身體裡還隱藏着的‘殘痕’讓他厭惡,就是那種對父母的感情,其實他很想殺了我們的……就是我,我妻子,他的弟弟妹妹,因爲我們這些低賤存在的情感羈絆,他認爲是侮辱了他。可是,我的兒子……”林建國捂着自己的臉,那麼大一個男人竟然開始低低的哭泣,有些說不下去了。
我靜靜的坐着,任由他軟弱的哭泣,只因爲我心裡比他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就比如說一個靈體要上一個人的身,並不是無所顧忌的,因爲每一個人的命格都是獨特的,就算相似,也不可能完全的相同……如果沒有大法力的靈體,輕易上身,是一種互相傷害的事情。
就算有大法力的靈體,這樣做了,甚至是採取更極端的‘奪舍’,也會有比較嚴重的後果,比如說對靈魂的傷害,那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恢復的,除非採取邪惡的術法。
紫色,自然是相關於崑崙的存在,這樣去奪取一個我們所在世界的人的身體,自然不會有多契合,留下之前那個身體原本的靈魂痕跡,那是必然,甚至還有更多我想象不到的後果……
總之,可以說這樣情況,那就是林建國的兒子還殘留了一小部分,這的確很殘酷。
又是一陣兒沉默,林建國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了自己壓抑的低泣,任由臉上殘留着淚水,對我說道:“他是神,也是我的兒子。只不過我那可憐的兒子,怎麼也鬥不過那所謂偉大的神,所以神的一面在我兒子身上一直表現的很強勢,偶爾,他會回來悄悄的看我和妻子,小時候,是哭泣着說想我們了,長大了,就會來吃一頓飯,說會保護我們……我的兒子……他一直都在的,他太可憐……我……”
林建國說不下去了,斷斷續續的幾句話卻道出了一家人的痛苦,還有身爲父親卻無能爲力的幫自己的孩子的無奈。
基本和我判斷的情況一樣,甚至比我想象的問題更‘大’,那就是林建國兒子的靈魂可能一直存在,那個身體是一體雙魂!而林建國一家得以活下來,甚至在村裡裡有特殊的地位,一切都依賴着他兒子靈魂的存在。
這也就是說,那個無所不能的神,其實是有弱點的,弱點應該就在林建國兒子的靈魂上,否則一個普通人的靈魂怎麼可以‘脅迫’崑崙遺禍?
這一點……應該……就是關鍵!因爲激動,我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可是這一切對於林建國來說是不是太過殘忍?問題的突破口,竟然是他那個可憐兒子的靈魂!
可是……這個事情卻沒有可是,因爲結局是註定的,不是破開這一切濃重的黑霧,就是人們被黑霧徹底的吞噬,不管是聖村的人,鎮子上的人,還是我們這一行人……還有,我的師父他們一行人。
“呼。”林建國長呼了一口氣,似乎是要調整低泣帶來的呼吸凌亂,他接着說道:“再後來,我的兒子十歲了,我們沒得選擇,只能繼續着這樣的生活。他會很溫情的對待家人,但在他是那個神時,我們一家人也受盡了折磨,包括我另外的孩子……你不能想象那樣的日子,我們恨,可是我們也愛着他,每次他回來的時候,那愧疚的眼神,思念的情緒,就像割在我們心上的一把刀子。有時,想着死去纔是解脫,可是神根本不會讓我們死去,這原因我並不知道……我以爲這樣地獄般的日子,我們會一直的持續下去,因爲神既然能賦予村子裡的人悠長的生命,那它自己一定是不滅的……直到有一天……”
“有一天?就是你離開村子的事情?”我揚眉問道。
“是的,那一天,我的兒子又回來了。他莫名其妙的對我們說,時間差不多了,他必須要去另外一個地方了,在這之前,神要辦一件兒大事,到時候,會有一羣人來咱們村子的,如果那羣人來了,他也保不住我們。他要我先離開,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以後,再把我的家人接過去,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於是你就去了那個鎮子?”
“是的,那個鎮子並不引人注目,可是掛念着家人,我又不想離開太遠。其實,走出這個村子並不容易,因爲在神出現以後,村子裡的每一個人都已經中了‘詛咒’,是不可以輕易離開的,就算暫時因爲別的事情離開,就好比販賣人口,也必須要在一定的時間內回來,所以,我猜想我能出走,我的兒子一定是付出了代價,這個代價就是那樣偶爾回來看我們的日子也沒有了……在我出走之前,我一次也沒有見到過他。”
“你的兒子很早熟。”我這樣下了一句評論,不同的成長環境,自然會造就不同的人,更何況是這種特殊的情況?我只是猜想林建國以前的家庭一定很幸福,纔會讓一個六歲的孩子對父母有那麼深的依戀……可惜這樣的幸福消失的太快,我能看出林建國幾乎是用一生來懷念着這種幸福。
“他是很早熟,也很懂事,我覺得他承受的痛苦比我們多,可是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到後來的故事,你知道了,我去了那個鎮子,結果卻並沒有逃脫所謂的追蹤,即便兒子給了一個庇護我的東西,也不能逃脫這個命運……畢竟我兒子的對手是那個神。”林建國苦澀的說道。
“給了你庇護的東西?是什麼?是你給劉衛軍的那個東西嗎?”我追問了一句。
“是的,那一具怪異的骷髏就是庇護我的東西,我的兒子並沒有把事情說的太明白。他只是告訴我,動用這裡面封印的力量需要付出代價……而不用的時候,也要用鮮血來供奉它什麼的。”林建國似乎不是很在意那庇護的東西,只是簡單的評價了兩句。
我腦子裡的念頭卻很複雜,不過一時間也不知道問什麼,畢竟林建國也說明了,關於這個東西,他的兒子並沒有給他說的太過明白……他或許知道的也有限。
我直覺這個東西也許還隱藏着秘密,只是這個秘密是什麼,恐怕我也只有到了真正的鬼打灣,才能知道吧?
想到這裡,我又想起了兩個問題,不由得追問道:“那麼,在鎮子上出現的兩具屍體是什麼?另外,爲什麼鎮子上的人要供奉骷髏?”
林建國苦笑着說道:“你沒有經歷過真正的獻祭,必然是要問這種問題的,那兩具屍體其實獻祭過後的人,你懂嗎?就是說,他們經過了磨難,是真正從鬼打灣出來的存在……我其實懂得不多,無法給你解釋!只要你明白,只要通過了獻祭,都還能保留着屍體的人,那就是神選者,他們的屍體被安放在內村,偶爾他們也會行動……這不也就是一種永生?至於爲什麼供奉骷髏,等一下你看過那條船,你就會明白的,那時候,我再給你答案吧。”
“唔。”我被林建國的話說得迷迷糊糊,但也只能先答應着了。
“再後來,你知道,我滅掉了第一個所謂的前來追蹤的神選者,利用的就是我兒子給我的‘庇護’,那個時候,其實我很緊張,但在滅掉了它以後,就覺得沒有事情了,我沒想到……其實,我根本就沒有滅掉它……因爲在裡面藏着一絲神魂,你知道嗎?簡單的說,第一個來的追蹤者,就已經盯上了這個鎮子,並且做了手腳,而第二個來的追蹤者則是引爆了所有的問題,按照你的說法,它應該附身在了那個魏東來的身上。”林建國認真的對我說道。
他並不是道家人,瞭解的可能也只有這些,但我卻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了。
剩下的一個問題只是……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魏東來就已經搶先着說道:“我不得不再次回到村子裡,第二個追蹤者的靈已經跑掉,我知道那個鎮子完了,會發生和我們村子一樣的悲劇,我愧對那個鎮子,畢竟一切是我引去的,可是我沒想到的是,等我回到村子,一切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