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頭兒帶我們去的地方有些奇怪,是在鄉場東頭的一處破落房子,越是靠近,每個人的臉色就越是難看,慧覺不停的念着佛號,甚至說了一句我和酥肉聽不懂的話。
“如果殺一個能救一百個,那這殺便是慈殺,是我着相了。”
慧覺一說話,姜老頭兒就是一聲嘆息。
我和酥肉原本就不懂慧覺在說些啥,自然就更不知道姜老頭兒在嘆息啥,至於爲啥每個人臉色都那麼沉重,我們就更不知道了。
“三娃兒,你覺不覺得,我們兩個‘瓜兮兮’(傻乎乎)的,咋我覺得他們好像都知道些啥,我們咋啥都不知道呢?”說話的是酥肉。
這話簡直深得我心。
不過,在鄉場上讀書了那麼多年,我對鄉場上的一切都非常熟悉,我看着周圍,還有那棟破落房子,在表示贊同酥肉的同時,我忍不住說了句:“酥肉,你沒發現嗎?我們在往哪兒走?”
酥肉一拍大腿說道:“那屋子不是王癩子家嗎?咋跑這兒來了?”
酥肉常常曠課,對鄉場比我還要熟悉,王癩子是鄉里一個比較出名的人物,人們都不愛和他接觸,因爲他懶,髒,身上長期帶着一股子怪味兒。
其實他的日子是可以過的和鄉里人一樣的,他也有地,可他懶,不去種地,在他父母死了以後,他就過上了要飯,撿破爛的生活,不僅在鄉場上這樣,還去到附近鎮上這樣。
畢竟一個鄉場能有多少油水?
長期的要飯生涯,加上不注意衛生,他得了癩子病,頭上,身上都有癩子,可是他還是有一個媳婦兒,也不知道是他從哪裡弄來的一個婦人,瘋瘋癲癲的,神智不太清楚,也和他一樣髒兮兮的。
以上原因,就是村裡人不愛和他接觸的原因,他那破落房子,一年到頭都沒個鄉親踏進去,除非鄉里開啥大會,需要通知到他的。
我和酥肉還在奇怪,胡雪漫就走我們面前來了,說道:“你們說那個王癩子可能已經死了。”
“啥?死了?”酥肉和我同時吼道。
“那法玉提出了那餓鬼的一絲血氣,如果它沒吃人的話,那血的顏色應該是綠色的,這就是你師父爲啥非殺它不可的原因!”胡雪漫嘆息了一聲。
“那我師父咋知道是王癩子家出事兒了啊?”現在師父和慧覺老頭兒的心情不好,我直接問胡雪漫得了。
“你師父那卜算的本事兒雖然趕不上那幾位頂尖兒的人物,這點事兒他還是能算出來的,何況慧覺大師那天眼通的本事也不是擺設,這點小事兒算啥?”胡雪漫說了一句,也就不再說了。
這時候,我才咂摸出一絲味道,師父一定是詫異餓鬼兇悍,才截取了它一絲兒血氣,然後才非殺它不可,而慧覺老頭兒一向心懷慈悲,覺得餓鬼可度便度,若非必要,何必讓它魂飛魄散?結果,知道真相以後,纔會說出那莫名其妙的話。
事情是弄清楚了,我和酥肉的心裡卻沉重了起來,情願像剛纔一樣瓜兮兮的啥都不知道纔好。
“三娃兒,剛纔那大鬍子說有可能死了,那有沒有可能沒死,王癩子倒也算了,可他那媳婦兒是真的可憐。”酥肉在我一旁,有些不開心的說道。
是啊,王癩子那人確實有些無藥可救的感覺,可他媳婦兒神志不清的,倒是真的可憐。當初,王癩子把他媳婦兒帶回家的時候,鄉里是有人想去告發的,可人家王癩子說了:“告了有啥用?把老子抓進去,誰管她一口飯吃?她流落街頭不可憐,你們這些狗日的。”
這話確實阻止了人們告發的心思,這女的癡癡傻傻,瘋瘋癲癲的,誰能承擔這個責任?後來,鄉里人看見王癩子確實也沒虐待這個女的,也就算了。
鄉里有位大爺說了:“要我知道他敢虐待,老子非去告不可。”
這句話倒也說出了不少鄉親的心思。
就在想着王癩子的事兒的時候,我們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那破落小院,我師父走在最前面,他也沒敲門,直接一推,那扇破柴門也就開了。
王癩子家,是小偷也不願意光顧的地方啊!
一進院子,一股怪味兒就撲面而來,這院子髒的不像話,到處都堆滿了王癩子不知道從哪兒收來的破爛兒,我腦袋都快被薰暈了。
姜老頭兒擡眼望了一眼院子裡的屋子,說道:“進去吧。”
那語氣有種說不出的沉重,大家也不說話,跟着姜老頭兒一起進了屋子,胡雪漫走在前面,一腳粗暴的就踢開了房門,那房門一開,一股子奇臭無比的味道撲面而來!
酥肉還沒進去呢,就已經在房門口‘哇’的一聲把剛纔吃的麪條吐了出來,接着便是我,然後就是那男孩兒,其他人都還好,定力比我們三個強!
那股味道簡直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在以後的歲月,有人問我,什麼味道是這世界上最難聞的,我都會毫不猶豫的說:“屍臭!”
那是正在腐爛的屍體特有的味道。
姜老頭兒的臉也抽了抽,不過還算淡定,慧覺只是唸了一句佛號,我已經習慣了,這一路上,他都不知道唸了多少句佛號了。
這時,有人用袖子捂着鼻子,摸索着點亮了屋裡的油燈,在亮光之下,每個人的心理感覺纔算好些。
燈光之下,是一間凌亂的堂屋,並沒有看到啥人,姜老頭兒也不說話,邁步就朝着左廂房走去,這破落屋子,總共也就三間房。
人們連忙的跟上,我和酥肉心裡已經升騰起了非常不好的預感,可還是跟上了,只是走在後面。
還沒邁進房間呢,走在前面的幾個人就退了出來,紛紛跑到了門口,一陣陣乾嘔的聲音此起彼伏的傳來。
酥肉猶豫着進不進去,我卻一把拉着他走了進去,一進去,我就後悔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慘狀,2具已經有不同程度腐爛的屍體,一個躺在牀上,一個躺在地上,全部都是開膛破肚的死法。
躺牀上那個是王癩子的瘋女人,沒啥掙扎的痕跡,就是臉上的表情定格在了一個極度害怕的樣子。
地上那個是王癩子,從屋裡凌亂的痕跡上,看得出來,他想跑,可根本沒有跑的餘地,就這樣死了,那表情是個人看了心裡都膈應。
分明就是不相信,很害怕,很不甘的綜合體。
“阿彌陀佛。”慧覺老頭兒唸了一句佛號,他的話剛落音,我和酥肉就跑了出去,和外面那些人一起吐了出來。
可惜的是,剛纔那股味兒已經把我和酥肉刺激的吐空了,這時只能是更難受的乾嘔。
“真他媽慘。”好容易才恢復過來,酥肉直接就冒了一句。
“是啊,真他媽的慘。”我一向對王癩子沒有好感,可此時都忍不住同情他,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況且,我感覺的到這院子怨氣沖天。
“那餓鬼被活生生的燒死倒是件好事兒了,換了老子非一刀刀活剮了它不可。”酥肉咬牙切齒的說道。
人的心理壓力到了一定的程度,真的需要說一下髒話,狠話來釋放,酥肉和我顯然就到了這個臨界點。
姜老頭兒和慧覺走出來了,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到了個啥境界,面對這種場景,還能保持淡定,我壓根兒就不想回憶了,那一地的血,黏糊糊的腸子,還有一些內臟的碎塊兒。
“這餓鬼從明朝之後就已絕跡,至少這血食餓鬼是如此,沒想到啊……這次遇見,竟讓我如此措手不及,哎……”姜老頭兒的語氣裡全是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