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談話是在夏爾馬的房間進行的,夏爾馬採用的是一種帕泰爾不能拒絕的方式,邀請了這一場談話,他在一次寺廟的聚會上,所有的長老面前邀請了帕泰爾。
除了他們兩人,沒人知道他們的關係產生的微妙變化,所以帕泰爾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他也不想把事情徹底的擺上檯面,宣告他和夏爾馬的關係到了什麼地步,這對他沒有好處,婞婭可以掣肘夏爾馬以及夏爾馬的家族,可不見得能掣肘宗教的勢力,他們一樣是一羣對種姓制度嚴格信奉的傢伙。
在夏爾馬的房間中,帕泰爾和夏爾馬終於有了5年後的又一次談話。
比起5年前,帕泰爾鋒芒畢露且囂張的態度,這一次的帕泰爾內斂了許多,坐在夏爾馬的房間裡,他只是平靜地說道:“爲什麼想到再一次和我談談?你認爲有意義嗎?”
“我就是覺得沒有意義,所以在過去的5年當中,都沒有想要找你談話的意思。可是事情在這樣的拉鋸中,總是要有一個結果,我也不想無休止的等待,不如你直接告訴你想要什麼吧,帕泰爾?”夏爾馬有一種疲憊的感覺,這種疲憊讓他面對着帕泰爾不想繞任何的彎子,直接開門見山的說出了他的想法。
“我想要什麼?很簡單,我想要有一天能夠超越你的地位,想要你風光的把婞婭娶進門,當然這必須是你父母心甘情願的!另外,讓我的父親成爲一個真正的貴族,你的家族則成爲我的附屬家族。我暫時想到的只有這些。”帕泰爾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很理所當然。
可是夏爾馬卻笑了,他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就這樣望着帕泰爾笑着說道:“你認爲這可能嗎?”
“我認爲沒什麼不可能的。”帕泰爾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是在說每天天都會亮這麼一件事情一樣,會平常,也很篤定。
夏爾馬沉默了,他有很多理由可以反駁帕泰爾,可是他找帕泰爾談話並不是爲了陷入和他無休止的爭論,所以面對這樣的帕泰爾他只有沉默。
“你讓我來談話,只是爲了問我這個?”帕泰爾揚起眉毛,顯然他有些不耐煩了。
夏爾馬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看着帕泰爾說道:“顯然不是,你的野心和我無關,我只是想說,你想要爬到什麼位置上去,我都不會成爲你的掣肘,你懂我的意思!我只想請你放過婞婭,還有我的家族,就算不念其它的情誼,請看在我父母把你撫養長大,爲你提供了那麼多優越的條件讓你成長的份上,求你答應我的要求吧。”
求,夏爾馬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內心也感覺到一種苦澀,他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這樣和帕泰爾說話,如果讓別人知道了,肯定會憤怒,高貴的婆羅門爲什麼要這樣對一個達利特說話?這簡直侮辱了所有人!
可是夏爾馬卻不在乎,他看得很明白,婞婭,家人比他的尊嚴來得可貴!
“哈哈哈……”面對夏爾馬的請求,帕泰爾笑了,笑得非常的肆意,笑得非常的張揚,夏爾馬看着這樣帕泰爾,在他的記憶力,帕泰爾除了童年時代,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笑過,是如此的舒心,如此的暢懷。
“嘖嘖……我沒有想到,有一天高貴的夏爾馬少爺也會如此的懇求於我。不,是求我!這讓我很開心,這比較能讓我感覺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很可惜的是,你如果不提你們家族給予我的,那可笑的情誼,說不定我會考慮你的話,畢竟你很討厭,如果我前行的路上少了你,我會舒心很多。但是你一提那可笑的情誼,那我只能對你說抱歉,你的請求我拒絕,因爲我想要的一切,我自己也能拿到,有沒有你這個人的存在,都是一樣的,雖然你的存在會讓我麻煩那麼一點兒。”帕泰爾冰冷的拒絕了夏爾馬。
“爲什麼你會這樣說?”儘管夏爾馬預料到了帕泰爾一定對自己的家族有所不滿,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從夏爾馬的話中聽到的卻是刻骨銘心的仇恨。
“爲什麼?你難道不比我清楚嗎?親愛的夏爾馬?!我所得到的待遇是我父親用性命換來的,而你那高貴的父親在施捨他善良的同時,也不忘了利用我,就在發現我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人才以後,不是嗎?你們的家族對我從來沒有平等相待過,培養我只是爲了成爲你的左肩右膀,成爲你的神衛,這是在葬送我的一生!你認爲會有任何天才甘心追隨一個不如自己的庸才嗎?不僅是你的家族,就連這可笑的宗教勢力也是如此!我以爲你會不一樣,畢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我給了你機會……還記得你那次爲了我成爲你的神衛那件事情回來嗎?那就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在你父親提出的時候,你沒爲我爭辯一句!沒有提出反對!在接下來的幾天當中,你甚至把事情當做了理所當然,半點不曾提起……就算這樣,夏爾馬,我還沒有對你完全的失望。”說到這裡,帕泰爾停下了他的訴說,深深的看着夏爾馬。
而夏爾馬在帕泰爾這樣的目光下,竟然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他知道帕泰爾所說的都是事實,可中間卻有一點兒不對勁的地方,到底是什麼不對勁,他一時間還說不上來。
但帕泰爾有些煩躁的一揮手,根本不給夏爾馬反駁的機會,繼續說道:“你以爲如果我想隱藏,那些可笑的小丑會發現我和婞婭的事情嗎?我是故意透露的,就是爲了有一天能讓你先發現這個事情,所以有了你見到我和婞婭在一起的一幕。可是我親愛的夏爾馬,你再次讓我失望了,你首先做的就是看不起我,強烈的反對我和婞婭在一起,你讓我對你還能保有什麼幻想?你和你的父親是一路貨色……什麼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什麼你偶爾流露出來的真情,現在在我看來噁心的可笑!你的家族都該受到懲罰,讓你們成爲我今後的附屬,就已經是仁慈,是給婞婭的安慰,否則你們可以去死一萬次了。”
說完,帕泰爾再次深深的看着夏爾馬,那種眼神中跳躍的竟然是刻骨的仇恨,面對着這種眼神,夏爾馬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揉着額頭,喃喃地說道:“不,帕泰爾,從始到終都不是這樣的,不是!”
“說什麼不是呢?可惜的不過是,從小我就比你有才能,雖然你情誼就得到了器重,得到了神之子的地位,可才能這種天生的東西,你卻不能依靠你的家族,你那可笑的姓名得到!還有婞婭的愛情,她偏偏就是要給我,你又能如何?求上天阻止嗎?現在纔可憐兮兮的來求我,不嫌晚了一點兒嗎?當然,我還在危險之中,你可以隨時利用你揀來的力量殺了我,但你也要賭上你妹妹的性命,這會讓你痛苦一輩子,能讓痛苦一輩子,我也值得了,因爲這幾十年來,你陰影一直籠罩着我,灰暗了我的人生,我很開心能這樣報復你。”帕泰爾此時是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光看着夏爾馬,又是那種篤定的理所當然。
可是夏爾馬終於抓住了什麼地方不對勁,他站起來說道:“帕泰爾,是,我必須承認你所受的委屈,可是這一件事情,你不能怪罪我父親所起的善良念頭,畢竟他決定撫養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嬰兒,並沒有任何的能力值得他利用,難道善良就應該受懲罰嗎?你要知道,在這個社會裡,不管社會地位如何,一個人爲另外一個獻出了生命,所得的人該付出怎麼樣的回報,並沒有任何的約束,除了道德。你不能報復我父親的道德!就算他想讓你成爲我的幫助,可是也從來沒有想過虐待你,不是嗎?反而是給了你一個不一樣人生的機會,這難道不是嗎?更何況,我的媽媽對你,是真心的感情!還有婞婭,你說要娶她,卻又利用她,難道婞婭對你付出的純真感情又是錯嗎?她該被你這樣利用來對付我嗎?至於我,你口中的陰影,我承認我沒有勇氣和整個制度抗爭,可是帕泰爾我有害過你嗎?一切都是被動的接受而已,你說我反對你和婞婭,難道你生在這個社會,你不懂你和婞婭的結合,帶來的是什麼後果嗎?我做哥哥的希望婞婭幸福,有什麼不對嗎?帕泰爾,你可以說這不公平,但你不能這麼偏激,報復從給予你恩惠的人開始做起,你可以抗爭,不見得我就不會支持你,可你怎麼能傷害我們?怎麼能?”
說到最後,夏爾馬激動的抓住了帕泰爾的衣領,已經是在質問帕泰爾了。
可是帕泰爾的神色始終冷漠,他扯下了夏爾馬抓住自己的手,然後整了整自己的衣領,冷漠地說道:“我不會改變我的任何決定,不要說什麼恩惠,就算我痛恨這個社會,但第一個要開刀的也是你們,因爲傷害是從你們開始的。說我冷血也好,偏激也好,我所能記得的,就只有仇恨。爲了它,我願意獻祭我自己,而這仇恨的開端,並不是我人生的開始,而是從我的父輩,祖輩就一直燃燒的仇恨,只是他們不願意覺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