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的瞬間,我看見了他們,他們也看見了我,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容...承清哥對我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對我比了一個大拇指,我聽聞自從上一次在墳前祭奠李師叔以來,承清哥就愛上了喝酒,幾乎每天都會喝那麼一些。
他的心事似乎有些重....但他不願說,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他望着我笑,我也笑....笑容還未褪去,一個身影已經撲向了我,親熱的挽住了我的手臂,還是那一聲熟悉的:“三哥哥...”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了,親暱的摸了摸她的頭髮,笑着說了一聲:“如月,見到你姐姐了嗎?”
如月顯然沒想到我提出這樣一句話,原本看着我的笑容一下凝固在了臉上,有些遲疑的叫了我一聲。
顯然她怕我有心結,畢竟我和如雪之間的事情,在座的人除了路山和陶柏知曉的不多,每一個人都是知道的...
“沒關係的,傻丫頭...我和你姐姐很好,就像夢一般美好。”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嘴角帶着笑,但是整個人微微有些呆滯,因爲不自覺的又想起了昨夜和如雪的那一場重逢...
“三哥哥,你真的沒事兒?”如月有些擔心的看着我,或許在她看來,我這個狀態有些‘瘋癲’了。
在這個時候,一個人一把拉過我,對如月說到:“你別擔心他了,他既然能主動說起,就證明沒有多大的事情。真正有什麼是不會主動說起的,就像傷口一樣,血淋淋的,誰會沒事兒就撕開一下?”
我擡頭一看,拉我過去的是承心哥,雖然說出來的話帶着些許的傷感,臉上卻是依舊帶着招牌春風般的笑容...其實,我知道,他是刻意帶我避開這個話題,不想讓今夜的氣氛變得傷感。
接着,肖大少大步的走過來,從承心哥手裡又一把拉過了我,把我摁在人羣中間,說到:“今天晚上說好,是不醉不歸的...今晚過後,咱們各自努力,一場大戰等着咱們...看我肖承乾如何在大戰中崛起吧。”
我被摁在了人羣中間坐下,這個時候強子憨笑着給我遞上了一壺酒,然後緊緊的挨着我坐着...不知道爲什麼,這些日子過去以後,我發現強子的戾氣少了很多,身上依稀又能感覺到以前那個憨厚少年的影子了。
“大戰中崛起?肖大少...你越發的張狂了啊。”肖承乾的豪言壯語引來了承真的玩笑,承真原本就是強勢的性格,遇見張狂的肖大少,兩個人之間的‘火花’不少,比起承心哥和肖大少之間還要吵的多。
“好了。”在喧鬧之中,承清哥忽然站了起來...高舉着手中的酒壺,大聲的說到:“今夜是我們大戰之前的最後一次相聚,一是爲了承一成功走出地下洞穴,成爲雪山一脈掌門慶祝。第二是爲了我們這生死過命的交情,在大戰以後還能繼續。我們乾杯吧,今晚不醉不歸...”
說話間,承清哥舉起酒壺,仰頭就喝下了一大口,酒液順着他的嘴角流到了胸口...一向清冷的他,難得展露出這樣豪爽的一面,我們的情緒頓時都被承清哥所感染,共同喊了一聲乾杯,無論男女,全部都舉着手中的酒壺痛飲。
雪山一脈特產有幾種酒,其中最出色的就是這取名爲冷泉的白酒..以雪山之巔萬年不壞的白雪釀製...雖然也是青稞酒,但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珍貴的藏藥,入口就能感覺到白雪的冷冽,卻是在腹中爆開一團熱火。
我們喝的就是這種冷泉,入口的清冷化爲了心中的火熱...在一番豪飲之後,徹底的爆炸,然後氣氛開始徹底的變得熱烈了起來...我們開始談天說地,說這些年經歷的種種,生死之間的感情...也開始說未來。
說老了以後...我們就長伴在一起吧,青山綠水的隱居,無聊了...就天下肆意的漂泊....至於那一場大戰,被我們刻意的遺忘,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樣,我們總會在生死之間闖出一條路來,而每個人都好好的。
我差點就被這種氣氛所感染,忘記了自己生命只剩下三天的事情...有些期待那種將來的美好...卻發現我已經觸摸不到,眼眶莫名的就有些發熱,我想我是不是醉了?
我靠在了坐在我身邊的強子身上,眼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穆承清,清字取自於,清心,清目,看透因果之意。從4歲開始跟隨......”
首先,我看見了坐在我前方的承清哥...到今日他的頭髮幾乎已經全白了..整個人顯得更加的清逸出塵,我卻彷彿回到了那日,我們小輩們的初聚,他那麼翩然走出,眉清目秀...清冷的樣子就如同一個翩翩書生。
“蘇承心,心字取自於醫者仁心,師父名仁,我名心,暗含一脈相承之意。從7歲開始....”
接着,我的目光又看見了把手臂搭在我肩膀上的承心哥,如今的他笑容未變,但當日的流海已經被一絲不苟的梳了上去..含笑的眼角多了一些滄桑,我卻還依稀記得那日,他走出來,清亮的眼睛,春風般的笑容...看着我們,就如同一塊美玉,讓我當時就心裡酸溜溜的承認這個男人當得起溫潤如玉。
“季承真,珍字取自於去僞存真,看透真實之意,從9歲開始跟隨....”
承真已經喝多了,此刻趴在我的背上...正在指手畫腳的和如月說着什麼...她越來越氣質凌厲,充滿了氣場,就好像另外一個珍妮大姐頭在成長起來...但是那一日的她,青春飛揚的樣子我都還記得,眉眼間的英氣,落落大方的姿態,只不過比起現在,多了一些青澀。
面對着承真激動的訴說,如月笑的眼角彎彎,拿起兩個紅彤彤的果子,自己脆生生的咬了一個...然後很隨意的遞給了我一個。
如今的如月比起當年改變了太多,整個人雖然依舊活潑火辣,但是也多了一份沉穩....可是,我和如月認識的比我的師兄妹們還早,在小小年紀的時候,就已經相遇。
我怎麼能忘記,她被凌青奶奶牽着從車上下來那份兒驚豔?小鎮子上何時有她那麼好看的女孩子?又怎麼能忘記,我第一次見她,那瓦片兒似的頭髮...她說,我這個哥哥頭髮好奇怪。
她小時候的那份古靈精怪...靈動的雙眼...已經成爲了我生命中的一抹亮色。
我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還沒來得及下嚥,就被慧根兒一把搶了去,他對我笑,然後毫不猶豫的拿着手上被咬了一口的果子,大口的又咬下一口,然後眉清目秀的臉頓時笑開了,喊了一聲:“甜。”
“也不嫌上面還有承一的口水,是不是你哥咬過的果子都甜啊?”承心哥看得好笑,逗了慧根兒一句。
慧根兒理所當然的說:“就是!”大家一陣兒鬨笑。
誰不明白慧根兒對我的依賴...我伸出手去習慣性的又想摸摸他的光頭,卻發現他站着已經很高了...清秀的臉,衣服之間也不能掩蓋的流暢的肌肉線條,在人羣中開懷大說的時候,胸襟微微敞開,露出了一點點血色的紋身,在情緒高昂,喝酒之後...他的紋身也會若隱若現。
他和慧大爺從來都不是太守戒律的和尚,在必要的時候,是不戒酒的...總之,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但我又怎能忘記,在那個恐怖而封閉的荒村之中,我在沉睡中醒來,那個頂着我的鼻子的小腦袋...他說我是他哥哥。
他膩着我...那個時候的他,眼睛又大又圓,臉蛋兒也圓嘟嘟的...聲音稚嫩,最好賴着我抱他....
這邊承願已經拉了拉在人羣中瘋的忘形的慧根兒...笑容越發的溫和賢淑了...卻在笑容之下透露着一股堅韌的氣質,比起當年,整個人經過歲月,各種氣質越發的成熟了。
但我又怎麼能忘記...在元懿大哥的家裡,初初見她時的憐惜,在那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她選擇了不同的一生,和我一起走出熟悉家時的背影?
“哥,這樣真好...”在這邊強子忽然在我耳邊說了一句...笑的也非常的開心。
如今的強子早已經變得強大...可是,荒村初見,那個連普通話都說不好,羞澀沉默的少年...在爺爺死後,那個無助卻又堅強的少年我又怎麼能忘記?
那邊路山也難得笑的開懷...陶柏依舊是躲在他的身後羞澀....想當年,第一次見他們,我還充滿了敵意...如今,生死幾回以後,還能捨棄嗎?
原來不知不覺當中,回憶已經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