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松石在落花村擁有一套房子,但卻一直沒有詳細說明,那套房子,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到這裡,就必須說明一下了。
這套房子位於落花村西邊,建於果樹林之中,有八間青磚瓦房,還有一間建了一層高的鋼筋水泥樓房,總體佔地數百平方。
但因爲都連在一起的關係,從遠處看來,卻不見大,尤其是有整個果園襯托,這房子顯得更是清靜、幽雅,反而還有點精巧的感覺。
平時呆在裡面,只要外邊有輕風吹過,就能聽見樹葉嘩啦啦的響,輕輕的,錯雜無序,卻不嫌煩耳,反而讓傾聽的人有種心情寧靜的感覺。
青磚瓦房中,包括一間廚房,兩間睡房,兩間儲物房,一間澡房,一間茅房,以及一個正廳。
儲物房中有一間是專門儲存雜物的房子,比如農具啊,以及爛拖鞋爛板凳破磚頭生鏽菜刀之類用不到的廢舊器具。另一間是空着,以前是專門存放收穫的穀物的,裡面還有穀倉,地面還有石灰的殘餘痕跡。
而正廳,那正廳平常是緊鎖着的,原因是:這正廳裡有個八仙桌,上面供着香爐,還有李家列祖列宗的公共牌位。
算是靈堂吧,不過跟古代大家戶的靈堂不同,沒有詳細分出每一位祖宗的牌位,就一個塗了紅漆,有鏡框的鏡子,上面就直接寫什麼李氏列祖列宗尊位之類的字樣,沒有任何人的名諱,就直接放在香爐後,只要上香就當作是把所有祖宗都供奉過了。
而在這鏡框上方,天花板之下,還有一個木製的橫?,橫?寬二十公分,左右兩頭貫穿了左右牆壁,同時中間緊挨着正牆,上面也擺有香爐,整整十個,成一排。旁邊還有梯,專門用來上香的。
在八仙桌下,還有土地公公的牌位,也有個小香爐。
李松石來到這裡後,因是嫌麻煩,這正廳一直沒打掃過,直接就鎖了起來。
至於想要祭祀祖宗,那得等到過年過節再說。
說到祭祀……嗯,這不是迷不迷信的問題,而是態度問題,主要是體現那人是否對祖輩懷有思念孺慕之情。偉大領袖不信鬼神,不信輪迴,不也上墳給自己的父母上香?而父母的父母的父母……難道就不值得拜上一拜?
話題扯遠了,卻說李松石他老媽,來到這之後,就一直對這正廳感興趣,待李松石買魚回來,就讓他開了門,進去看了看。
地面灰塵還沒多,桌上也還有些香燭黃紙等物。
李母就過去上了香,對着那祖宗的牌位禱告了半天,自稱李氏後代李某某的媳婦,是李松石的母親,在這裡上十二柱香,希望祖宗和土地公公保估李松石趕緊找個孝順媳婦,回頭生個三胞胎四胞胎什麼的,如果實在不行,龍鳳雙胞胎也湊和。
李松石聽着頭痛,就想先離開,不料,卻被李母抓住,問了一句:“你來了這麼久,有給你那表曾祖上過香嗎?”
李松石的冷汗刷地就流出來了。
那表曾祖的墳地據說在西邊的山裡,要翻過好幾座山纔到。因嫌遠,李松石還沒去看過,現在想想,還真是不厚道啊。
那李老頭把這房子和幾畝地留下,圖的不就是逢年過節有點香火聞聞,有點黃紙冥錢燒給他嗎?
雖然最近沒過節,但李松石佔了這房子和土地,受了這恩,就相當於接下了承諾,到這之後,頭幾天最起碼也該到墳上去看看,除除草什麼的。
那以後除了清明,平時也就在家隨便燒點香燭黃紙,就可以了。
李松石覺得自己有失厚道,心中大慚,忙道:“那我明天就去看。”
李母點點頭,又問:“對了,我來的時侯,你爸還說,讓你在這找找,看看有沒有挖到一本黑皮描金線封面的書,大約,嗯,有八寸厚。”
“八寸厚?這什麼書啊?”
“族譜,你們李家的族譜。”
“族……族譜?”李松石傻眼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們家裡還有族譜的玩意,難道他們家以前也是什麼大家族?
只是,八寸厚的族譜………
這麼牛叉?!!
李母道:“聽你爸說,這族譜在你曾祖那一輩就不見了,好像是埋在家裡的後院,所以想讓你找找,能找着當然是好,找不着就算,盡個心意吧。”
嗯,八寸厚的族譜,不說別的,單止這文物價值就很了不起了……這玩意,以後可以當成傳家寶啊。
傳家寶這種東西,最能體現一個家族的光榮傳統。所以,想讓後代子孫念着祖宗的好,那傳家之寶就必須要有,哪怕是爛點也不能沒有,就像包龍星,窮是窮了點,家裡不還有根鹹魚當傳家寶來着?
而那鹹魚再好,也是絕對不能跟族譜相比的。
只是……埋在家裡的後院?曾祖那一輩的家裡,誰知道在哪啊?
李松石問這話,李母就道:“你不知道?這塊地,包括外面的果樹林,就是你曾曾祖住過的房子所佔用的地皮啊。”
“啊?曾曾祖住的房子的地皮……還包括外面的果林……”
暈!!
怎麼這麼大的房子?
李松石有點傻眼了:“這麼說,我們李家祖上還是個大戶人家?不對啊,我怎麼聽說,我爸還有爺爺以前都是貧農來着?”
嗯,大戶人家不算啥,在李松石的曾曾祖那一輩,華夏大地所謂的大戶人家多如牛毛,一般以前古代的鄉紳,只要稍微有點錢,後來都能扯得上這稱號。就像那些所謂的磚家,只要有點石料,不管是真料還是假料,他就能是一塊“磚”。
只是,李松石以前都沒聽過這事,所以一時間感到很意外。
李母道:“我也是最近才聽你爸說的,據說,在你曾曾祖那一輩,這個落花村,都是你們李家的土地。不過,你那曾祖卻是有名的敗家子,非常好賭,而且離譜的是,賭品還好得不得了。
“從你曾曾祖去世時開始,你的曾祖就開始敗家產了,一直賭,一直輸,把那土地都輸掉了。就連你祖父……就是你爺爺(注)都看不過眼,在十五歲那年,跟着你的遠親表祖離家,去到了省城郊外一個村子的路口處,開了家飯店。
“之後,過了好些年,你爺爺成了親,有了孩子,這邊才傳過去消息,說是你那曾祖病死大半年了了,死之前,家裡的東西基本都變賣光了,就連房子大門都拆了,但是還留有一套大房子。那村裡的人,就自發地把你曾祖給埋了,據說棺木還挺厚的,那墳地風水也很不錯,在這種偏僻地方,也勉強算得上是風光大葬了,有機會你去看看。”
呃……還風光大葬?那些村民會那麼好心?
李松石有點不敢相信。
那年頭,普通的平民百姓,那個窮啊……窮得連錢都放不進口袋裡――因爲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沒口袋了,口袋的布都拿去補褲檔了。
這樣的勞苦大衆,居然會出錢給一個土財主風光大葬?
李母解釋道:“這是有原因的。那些村民把你曾祖埋了,就把那祖屋拆了。那房子的樑柱大都是一人合抱粗的,還是上上乘的木料,一些還沒賣掉的門板什麼的,最厚的有兩三寸厚,差點的也有七八分厚,普通的房門也是上好木料,再加上房頂的後院牆壁的好木板,可都值不少錢呢。
“而且,當年你曾曾祖據說是有名的大善人。而這裡不少人又都從你曾祖那裡贏過些土地,雖說是贏過來了,但從財主手裡得到土地,也夠開心了,他們也就懷有點感激的心理,給辦個好點的身後事,也算圖個心安吧。”
李松石暈了。
他那曾祖,也太會敗家了吧?換了其它土財主,被人贏了土地,還不得立即腳踏七彩祥雲,帶着大批天兵天將似的家丁,扛着扁擔磚頭菜刀,抄起爛番茄臭雞蛋,衝進賭場去,把那些在賭桌上贏了的農民的腿給打折了,看他敢贏錢,看他敢要老財的土地?
但那曾祖,居然就那麼爽快地把土地輸出去了,還真讓人夠無語的。
不過,他祖父也夠暈,怎麼會捨得這麼大的家產,就跑出家門去了呢?就算提前把家裡的東西給賣了,不讓曾祖去賭,那也是好的啊。
關於這問題,李母也搞不清楚,可能當年還有些什麼故事吧。
不過,李母卻說了一句:“雖然不知道你爺爺當年爲什麼要自己離家出去開飯店,但現在看來倒是好事。因爲你曾祖剛死沒多久,就有革命隊伍進來打土豪分田地了。你那曾祖一點事也沒有……
“而且到建國後,文革那會,你爺爺居然還能評爲貧農,差點還成爲黨員呢……”
嗯?還有這事?
李松石感到還挺神奇的。
雖然這落花村挺偏的,想當年,那曾曾祖一輩也不會太過富有。但是,聽到那祖屋的規模,就知道祖上必有過顯貴之時,起碼在曾祖剛接收家產時,家境還是很不錯的,如果算上祖傳的家宅,那可就值不少錢了。但沒想一轉眼,居然就全敗光了,而且居然還因此而逃過了兩次大劫,這還真是……
想着,李松石有些感慨,沒想到祖輩還有這樣的敗家祖宗,難道他現在這麼宅這麼懶,竟是遺傳的不成……
可是,有點不對啊。
李松石感到一個疑惑之處:“爸爸好像是建國之後纔出生的吧?剛纔媽媽你說爺爺成了親有了孩子,曾祖才死的,死後纔有打土豪分田地的事發生,這時間上不對啊。”
“那是你爺爺的第一個孩子,剛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你爺爺的第一個妻子,後來一直都沒有再生,還得病死了,結果到你爺爺娶了第二任妻子,也就是你奶奶,你奶奶當時比他還小十六歲呢,成親第二年,就有了你爸爸……”
啊……居然……居然還有過一位伯父……
只是那伯父命實在不好……出生沒多久就沒了。
怪不得,差點以爲父親沒啥兄弟姐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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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般祖父指的是爺爺,但有些地方的土話裡,祖父指的卻是爺爺的父親。在這裡,採用的是前一種。就是祖父是爺爺,曾祖父又叫曾祖,是爺爺的父親,曾曾祖就是爺爺的爺爺。嗯,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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