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對衆戰戰兢兢的高僧們說道:“最近發現許多奸大半是僧道,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大人,僧道中自有好壞,這是敵國借用我等名義行事而已。我佛道都是出家離世之人,不會問這些俗事,還請大人明察。”法常辯言道。
“這個我知,只是還請你等僧人多加約束自律,一旦壞了律法就不好看了。你們說是不是?”曾華依然是那麼和悅。
法常點頭稱是,再強打起精神,陪着曾華繼續喝茶,幾杯茶下來,在重、卜咎等人的慢慢引開話題下,曾華的臉色似乎好看起來。
看到如此,法常不由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大人,佛祖傳訓,就是要世人向善,安守本分,這點還請大人明察,以免聽了偏言誤解我佛教正義。”
“是嗎?世人向善,安守本分?”曾華聽到這裡不由坐在那裡沉吟起來,過了一會對法常說道:“我對佛教了解甚少,還請大和尚講解一二。”
法常聽到這裡不由大喜過望,連忙打起精神,用宏亮的聲音開始講道:“佛雲,這世間有緣起、法印、四諦、八正道、十二因緣、因果業報、三界六道、三十七道品、涅盤。”
“而世間萬物都是由各種因果結合而生;萬物又變化無常.非永恆實在.是緣生緣滅的.一|是出世間法。世間一切苦痛即生老病死等八種苦惱,一切又皆虛幻不實、變化無常.不足貪戀。因此.衆生須通過修行來解脫煩惱.達到寂靜快樂的涅磐境界。”
“而世間萬法是因果相續地關係.一類的因產生一類的果。因果法則決定了過去、現在、未來三世。要獲得解脫.必須種下善因、精進修行.才能在來世得到善報。”
法常寥寥而言。講得是口生蓮花,而旁邊的衆僧聽得是敬佩不已,重、卜咎等俗家信徒更是聽得如癡如醉,真不愧是大和尚佛澄圖的弟子!
曾華雖然是聽明白了,但是聽得有點頭昏腦漲。看來這佛教還是和自己知道的一樣,都是講怎麼因果報應,通過修行認清人世間的虛幻無相,最後從人世間的苦難離集中解脫出來。並超越生死輪迴。這裡面地東西和自己搗鼓地宗教有點相似。不過也正常。宗教這東西,很多東西都是相通地,只是站的角度不同。
看到曾華低着頭在那裡沉思,法常以爲這位大人已經被自己打動了,連忙準備趁熱打鐵好好規勸一下這位關鍵人物。
這時曾華突然擡頭問道:“大和尚,依照你的說法,我華夏億兆百姓數十年來飽償戰亂。又慘遭羯胡毒手,難道是他們前世做了什麼惡,所以今世被如此懲罰?”
法常聽到這段話,心裡咯噔一下,這話可不好回答,要是回答是的話,難道這億兆百姓都前世作惡?說出去要是被那個聖教利用了,再一添油加醋。恐怕不知道“真”的百姓一定會唾棄佛家的。
沉思了一會。法常便緩緩地答道:“一切皆是法緣,一切早已註定。作惡者必當報應,受難者必得福趾。生死輪迴,誰也逃不脫。”
聽到法常迂迴的答話,曾華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大和尚地意思是,百姓這世受了苦,下世自然有回報,會享受綿蔭;而胡和那些爲非作歹,殺人無數,殘害百姓的惡人自然會在後世有報應?”
法常雖然覺得曾華有“偷換概念”的嫌疑,但是他卻無法說出這其中的不對來,而且按照曾華字面上的意思,和自己講得大致也是一回事。思來想去,最後不由地緩緩點點頭。
曾華此時語氣凝重地問道:“既然後世有報應,那麼是不是百姓就應該忍一忍,反正壞人後世有報應,會變豬變狗。於是百姓就應該逆來順受,不管惡人是如何欺壓自己都要忍,因爲這些作惡的人後世都會有報應!”
聽到這裡,法常覺得曾華的話語偏離了自己話中的意思,連忙出言辯道:“佛家正因爲如此所以才以無邊佛法化解世間地暴虐之氣,播佛法於四方,讓惡人歸善,只要人人都向善了,那麼也就沒有那麼多地殺戮和苦難了。”
“人人向善?聽說石虎一邊供奉禮待大和尚佛澄圖法師,一邊殺親子,屠百姓,絲毫沒有因爲信佛而減少了半點暴虐之氣。”曾華接口答道。
“那是石虎沒有真心向佛!”法常連忙辯道。
“噢,”曾華停了一會突然問道,“法常法師,你和你的師父佛澄圖大和尚相比,誰的佛法高深?”
“我不及師父萬分之一。”法常立即答道。
“法師不必如此謙虛,既然佛澄圖大和尚如此高深地佛法都沒有辦法化解石虎的暴虐,引其歸善,這是不是說明世間還有真惡之人,絕不會因爲聽了佛法就改邪歸正了?當然,我也不否認有些惡人因爲聽了佛法引發了自己的良善之心。但是無論是何種引善之法,只有面對那些真心向善的人才可能有效果,對於一心向惡的人恐怕就大失效果了。”曾華隨即說道。
看到法常在那裡低首沉思,曾華繼續說道:“我曾經說過仁德只施善良守度之輩,刑戮必應暴虐兇殘之徒,揚善
是天道。要是人人都去靠後世報應這個道德上的東卻是不可能的。”
“我不反對引導百姓向善,但是我反對把百姓變成綿羊。正因爲我們的百姓太善良了所以才暴虐兇殘橫行,懲惡揚善不能靠天,也不能靠地,只能靠自己。”曾華斷然地說道。他看着還站在那裡沉思的法常,心裡不由感嘆,難怪後來各朝各代大肆推行佛教,雖然經歷了幾次滅佛,但是很快又捲土重來,而且越發地興旺,說不定就是統治者看中了佛家中的“忍”字訣,以佛家的“真諦”深化百姓們的忍耐程度。
“大人。”法常聽到曾華的這一席話中對佛家並無一點好感。不由心又瓦涼瓦涼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不過法師放心,我不會因此禁止佛道。這信仰的東西,好的就是好地,壞地就是壞地,都是衆人百姓心裡的事,刀兵是干涉不了的。”曾華微笑道,不過他還有心裡的話沒有說出來。要壓制佛道的傳播。避免佛教趁華夏南北大亂時異軍突起,正式成爲華夏民族信仰的主流宗教之一,除了兵刀還有很多方法。現在江北百姓中佛教徒不少,曾華可不會去幹傻事,動用武力,結果讓佛家變成了受害人,獲得更多人心裡的同情。而且曾華心裡明白,任何一種思想和信仰。不管開始地時候再如何優秀良好。一旦專制獨尊,排斥其它的思想就會逐漸變得僵化和停滯不前,最後向“歪道”走去。歷史上類似的教訓曾華至少也知道幾個。
聽到曾華如此說,法常心裡不由安下心來,雖然他不知道曾華爲何明面暗地都支持聖教,卻還大度地放過佛家,但是他明白,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權術吧。
曾華繼續在法常的帶領和陪同下,觀看了諸多高僧舉行的隆重卻沒有多少觀衆的法事,午時用了齋飯就離去了。
“法常啊,看來佛事從此要艱難了。”遵善寺後院,一位剛纔一直默默無聞的和尚對法常說道。
“不會吧,道安師兄,曾大人在這裡不是相宜甚歡嗎?而且他也答應不以刀兵禁止佛道。”法常驚訝地說道。
原來這隱在衆和尚中間默默無言地瘦小和尚居然是大和尚佛澄圖最得意地弟子,也是佛澄圖去世後江北最出名、聲望最高的大和尚。他原本借居在平陽設譯場,一邊傳播佛教,一邊翻譯佛經。後來聽說關隴大定,百姓安居立業,便改變轉去恆山的念頭,率領數十名和尚趕到了長安,準備在遵善寺建立譯場。
“除了刀兵,還有很多手段都可以限制佛道,這位曾大人不是一般人,他自己會有高妙手段。”道安平和地說道。
“這……”法常黯然無語了。
“一切都看天意吧。”道安最後悠悠地低聲說道。
遵善寺法事兩天後,曾華帶着樸、段煥幾個人,穿成普通人打扮,悄悄地趕到長安大街,例行三月一次不定日子地微服私訪。當然了,有上百侍衛軍也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和平常人一樣圍在曾華幾個人周圍,還有數千侍衛軍嚴陣以待地呆在城中附近的哨所裡,隨時待命出擊。曾華比較怕死,他知道自己可沒有那個什麼乾隆厲害,傳說中他一出去不但可以橫掃所有刺客,還能次次都有豔遇。
長安大街上人來人往,看上去熱鬧非凡,曾華一百多號人散在裡面連個泡泡都沒有。曾華邊走邊緩緩地看,發現身邊行走的百姓們衣服看上好了一些。曾華的官府通過不停地招募百姓做工,讓他們的腰包鼓了起來,加上這兩年關隴、益樑大熟,百姓們終於開始捨得穿好一點,用好一點了。
正因爲關隴百姓的這種悄然轉變,使得關隴、益樑的商貿更加繁榮起來。關隴、益樑的商人把成都的蜀錦,梁州的麻布販到雍州,然後又把雍州的紙張、鐵器販到秦州、西羌,最後又把秦州、西羌的牛羊和皮毛販到益州梁州(只是一個比喻)。結果光是北府內部的商貿就生生不息,熱鬧非凡。加上涼州、荊襄、江東等地的商旅,更是不得了。北府用銅錢去收購其他各地的物資和糧食,而各地又用在手裡還沒有握熱的銅錢到北府購買紙張、書籍、鐵器、琉璃等各種北府特色貨品。搞到後面,北府咸陽兵工場用水力機衝壓的北府銅錢居然流行一時,成爲江南江北的硬通貨。幸好曾華下轄的雍州、梁州銅礦有那麼幾處,還能頂得住,而且這銅錢最後的流向是長安。
來到一處小吃店。曾華聞到羊肉、牛肉地香味,就再也走不開了,於是就一屁股坐了下來,開口叫上了一碗羊肉面。自從有了水磨、風磨機之後,北府的百姓也開始喜歡吃上細磨的麪粉了。
曾華吃着熱氣騰騰羊肉面,熱得滿天是汗,一副猴急的吃相引得旁邊的食客不由笑道:“這位客官是少吃這種羊肉面吧。”
曾華連連點頭,待吃完之後不由問道:“你經常吃嗎?”
那位食客不由笑道:“那是自然。”
“你老是幹啥的?”
“我是牛羊販子。專門從秦州收牛羊到雍州來賣。”食客答道。
“難怪如此1那你的牛羊好運嗎?”曾華邊吃邊問道。
“好運!平日就
羌人老把式。騎馬駕着牛車。上面堆滿草,然後趕沿着關隴大道的邊上慢慢走。這大道上兩邊留了數裡地,都是山地草坡,碰上草多地就邊走邊吃,碰上草少地就用牛車上地草喂。一路趕來雖然辛苦而且費時不短,但是能保證這牛羊到了目的地都還是活蹦亂跳的,只是不能趕遠。最多隻能到益州成都和雍州三輔。不過現在這上郡、北地郡打下來了,京兆吃牛羊就更方便了。”食客得意地回答道。
“那你生意好嗎?”
“那是相當好,軍隊是有多少牛羊就收多少牛羊,全給當兵的吃。你說普天下哪有咱們鎮北軍吃得好,頓頓少不了肉。還有這長安附近的各城中工場的工匠要吃,學堂的學生要吃,各官署地官員要吃,還有各地的富紳要吃。只要你趕得來。不怕賣不出去。”
“難怪你一看就是有錢的主!”
“多謝你吉言。好了,我吃完了,還得趕着去參加黃教典禮呢!你慢用!”
“黃教?”曾華奇怪了。什麼時候出來一個黃教?
“這個你都不知道嗎?黃教就是聖教呀!牧師們常說,世上的事物難有稱得上聖,叫大家不要開口叫聖教,不如叫上帝教或盤古教的。可是大家覺得上帝盤古是真神,直叫其名恐怕不恭敬。而黃帝既是聖子聖靈,又被上帝派到人間做了咱們老祖宗,不如就恭敬地取其一個字,叫黃教。也不知誰最先這麼叫的,反正大家都叫開了。不過也有人繼續叫聖教。”牛羊販子答道。
這時,一個老僧人走了過來,站在門口揚着幾張貼文朗聲地說道:“各位施主,道安法師在遵善寺開法事講經,請諸位前去聽聽,以脫離苦界,超越輪迴。”但是說了一會卻無人響應,只有食店老闆上前給了幾個饅頭。
滿臉皺紋,鬍子、眉毛花白的僧人默默地接過饅頭,向衆人施了一禮,然後向另一個人多的地方走去。
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地牛羊販子卻又忍不住對曾華說道:“這佛家原本也是個好東西,只是那些經文太難懂了。而黃教地那些道理一聽就明白,只要每天遵循戒守,多做禮拜,自然會受到上帝的眷顧。那些教士又知識淵博,不但能醫治衆人,還常常發動信徒修路修橋,救助其它信徒,自己卻儉樸無比,比那些做盡壞事的假和尚假道士強多了。而且對教友跟兄弟一樣親近,不比那些高僧,讓人高不可攀。”說到這裡,牛羊販子一看天色,不由跳腳道,“壞了,晚了!晚了!”說完拔腿就跑了
曾華沒有心思去教堂,而是悄悄地跟在老僧人地身後,看着他蒼老卻硬朗的身影在一家又一家的店鋪和人多處站立,最後只散去不多的數十張帖文。
曾華最後跟着他來到遵善寺,在黃昏中,看到上百名或老或少的僧人從各處彙集,走進寺門。雖然他們的臉上滿是疲憊,背上的布袋還裝着滿滿的貼文,但是他們的臉上卻沒有一絲失望。
“大人!”法常看到突然造訪的曾華,而且是微服私訪的曾華,不由大吃一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你寺中諸位僧人出去行貼文,不知爲何?”曾華開門見山地問道。
“回大人,我家道安大師兄準備在長安設一譯場,翻譯天竺的佛經書籍,但是苦無錢糧,所以準備設幾場法事道會,邀請信徒們來聽法,並籌集一些錢糧。但是效果不是很好,錢糧差得很遠。”法常如實地答道。
“道安法師?”曾華還是知道這個大名鼎鼎的大和尚。
“道安師兄去他處化緣去了。”法常羞愧地答道。
曾華默然一會,然後對法常說道:“這樣吧,這遵善寺是無法擴建了,不如我在新長安的南邊給你們劃出一塊地來,然後再捐上一批錢糧,修上一座新寺廟,再請京兆尹官府每月撥一筆錢糧,這樣道安法師就可以安心開設譯場了。不知如何?”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法常沒口子地謝道。
不幾日,佛法邸報和道教邸報都被觀風采訪署批下來了,但是遵善寺擴建的請求沒有被批覆,只是在新長安的南邊撥了一塊地,比現在的遵善寺大,但是也大不到哪裡去,再撥了一筆錢糧做修建的費用,名爲長興寺,做爲道安和尚的駐寺和譯場。
再幾日,武昌公府頌布新令,北府各佛道寺廟觀場,一律限制僧道出家人數,藉口是現在人口本來就少,不能全去當和尚道士,大家都去念經了,誰來種地?許多寺院、道觀原來擁有的田地被藉口是北趙石胡封賞的,都是僞令,所以全部由官府收回。但和尚道士參加均田制,只是無永業田,只有賦田,並且還要依例交賦,此外更無其它錢糧供給了。在香火錢日益減少的情況下,和尚道士不種地真的可能被餓死。再借口近期捕獲的奸細中和尚、道士衆多,所以北府官府下令轄裡各寺院道觀的和尚道士統統登記,發給照牒,並傳令各地,所有的和尚道士在沒有獲得批准的情況下離縣境的話,一律以奸細捕獲,反抗者殺無赦。